第 273 章 第 273 章

三声铜锣响，开始了最后一场角斗。台下成百上千的人竟出奇一致地没有一丝声响，与挑战者一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被守卫抬上场，还在呼呼睡觉的青铜门最后一人。虽然出乎意料的小了点，有了前几次经验，谁也不敢轻慢。青铜门之人都身怀绝技，名副其实的绝顶高手，这最后一名，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例外。

守卫将那人的口套与指套去除，露出真实面容，面带稚气怎么看都只有八九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一双圆咕噜的眼睁开，澄澈如清泉。纯良无害、甚至还有点可爱就是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懵懂孩童走错了地方，唯一与普通孩童不同的是，十根手指竟都被截去指头，取而代之的是十根精钢利爪，约莫三寸长，如同猛兽的爪子。

有链鬼的先例，东方永安不敢掉以轻心，铜丝网门关上以后，小孩的眼神渐渐变了，从原本的漫不经心，些许慵懒变得警惕不满。他不但十指似野兽，动作亦似。四肢着地，寻常人做起来颇为困难的动作，他却十分自然，好似原本就该这样。

打量片刻后，他开始发出呜呜声，像豹子一样躬起腰背，这种炸毛的样子东方永安不算陌生，丛林里偶尔会遇到，野兽们对擅自闯入自己领地的外来种高度警惕，呜呜声是它们的警告，企图以此驱赶外来者。

若驱赶不成，它们就会张开利爪，露出獠牙，下一步便是伏低身体，那是即将进攻的信号。果不其然，小孩见她仍不离开，慢慢压低身体，那双圆咕噜可爱的眼半眯起来，透出凶光。咧开的嘴中可见，竟连牙齿也是一排尖利的钢牙，诡异骇人得很。东方永安心头一震，没想到最后的对手会是如此有违常理的存在，这孩子的经历绝对非比寻常，一时不知该先怜悯他还是先担忧自己的喉咙被他撕裂。

她很感谢对方给她警告，给她离开的机会，但是：“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你看锁上了，出不去。”她摇晃铜丝网，向他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听懂。万一听懂了，他们可以坐下来聊个天、谈个心，凭她对其晓之以理，说不定不用拼个你死我活。看他将钢牙磨得咯吱响，东方永安摊手：“嗨冷静，你不喜欢我，我知道，我明白得很，但咱们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交个朋友，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绝对比在青铜门里睡大觉有意思。”

对方逼近，她咧嘴一笑：“好吧，你不要，那咱们可以商量一下，待会儿下手别那么重行吗？”

话音落小身躯已经消失，东方永安扶额，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她真的不想见识，她现在十分讨厌阮明的话，“只是增加观赏性罢了”，观赏个鬼！她很想将这一拳揍在他脸上，然而这拳挥空了，揍了个寂寞。

布帛碎裂的声音响起，手臂、后背、脖子同时一痛，小孩已经落在铜丝网上，好整以暇看着她。摸一下脖子，一条从侧颈到前颈的口子，血顺着指缝滴落。只要偏那么一下，颈动脉就断了，是对方失了准头？怎么可能，一只精于狩猎的野兽会犯这种错误？纯粹就是他现在很有兴致，想跟这横竖逃不出去的猎物玩一下。

说不紧张不害怕是假的，只这一下，东方永安已经明了，即便自己全盛时也不一定追得上他的速度，何况被压制的内伤让她迟钝得跟个低智的机器人似的。这种境况很糟糕，虽说她擅长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但起码得能触碰到对方吧！她又不是什么世外高人，练就高深气功，可以隔空打牛，她所会的不论是敏捷取胜，还是硬碰硬的近身搏击，此时都无法发挥。

小孩尖喝一声，再次攻来，东方永安情急之下拔出上一场得来的剑胡乱就砍，哪知撞上对方的利爪十分干脆地铛铛碎成几截。“这也太夸张！”丢掉剑柄，顺势攀上铜丝网，连翻几个滚勉强躲过追命的爪子。这次小孩没有三招就退，显然他想让这个不速之客好好吃点苦头，她以为打不了还不能躲个一时半会儿？哪知眨眼去路就被堵上，每个落脚点，小孩都先一步到，不是洞烛机先，而是太快了，随便打个盹儿也能追上她的那种速度。

“这么变态，还让不让人活了！”光是闪躲就让她手忙脚乱。

于是台下诸人便看到这样一幅怪异画面，场上似乎只有‘阿久’一人，一个人上蹿下跳，一个人左闪右避，耍猴戏一般，可她的身上却肉眼可见地不停多出一条条血痕。肩上才挨了一下血肉翻出，腿上又被利爪划过，东方永安一个踉跄跪倒下去，数不清也顾不上身上新添了多少伤口，她必须全神贯注，否则连对方影子都看不见，更别提真身了。瞳孔中映出的几道重影，就算把眼睛盯瞎，也根本找不到小孩真身，反击就是空话，实在难。

“躲也好，不躲也好，对猫儿来说没有区别。这场角斗什么时候结束，不在于她反不反抗，只在于猫儿高不高兴。我说的吧？最后一场她赢不了，有句说得好，天下武艺唯快不破。现在局面对她来说十分艰难，不动是让自己变成砧板上的鱼肉，动起来却只会让自己疲于奔命。她先前的法子都无法用来对付猫儿，比速度她与猫儿相差甚远，比力道根本触及不到对手，比持久那就更没得比了，以猫儿的境遇，就是再打上两三个日夜也没问题。何况她神经紧绷，猫儿却游刃有余，如同嬉戏，两者消耗差距过大，再想如前几次反败为胜，希望渺茫。我很好奇，这次你要怎么帮她？”经无双扇子半掩面瞧着自己的同伴。

“这次我帮不了她。”

“若她真被小疯子撕碎喉咙……”

“那很可惜。”

经无双摇头：“我真不知，你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但就算没有胜算，她看起来也不想放弃。”带金丝面具的人示意经无双往下看，“这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不肯放弃的时候，那双眸子会发光。那光亮会指引黑暗中的飞蛾，哪怕最后燃烧殆尽，也要义无反顾扑过去，致命的救赎。”鹰一样的眼中露出隐晦的狂热。

经无双一阵寒颤：“收敛一下，指不定你的光今日就要熄灭，或许熄灭了对她来说更好。”说话间，角斗台上的人停止了徒劳奔命，反手撕下一块衣角，将自己眼睛蒙上，“她想要听声辩位吗？有胆量！但是我看用处不大。”

东方永安确实打算听声辩位。无计可施，只能一试，死马当活马医。她静立于场中央，不做抵抗，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利爪之下，以道道伤痕换自己习惯对方速度，捕捉对方气息与熟悉对方的攻击频率。

功夫不负有心人，风拂过耳边，发丝扬起、落下，她感觉到了！

当挥出的拳，擦过对方袖带，当对方的利爪第一次只撕裂她的衣帛，而没有伤及皮肉，台下屏息凝神、压抑了许久的看客如一滴油滴入沸水登时炸开了锅，欢呼起来。甚至有人激动得眼角泛泪：“还差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你就要抓住他了！”

“冲啊，别放弃，你可以！”有人大喊。

经无双一把扣住栏杆：“不会吧，太令人惊奇了。不过一炷香时间，她竟然做到了？怎么做到的？”在猫儿手下，她竟有了出手机会，他很意外，也很钦佩，不过，“劣势依然没有扭转。”

如他所说，东方永安虽能捕捉到对手一丝气息，却仍旧仅仅是一点气息，远不到能扭转局面，而相较于她的竭尽全力，对方才刚要开始。小孩在铜丝网上短暂停留了一下便纵身扑下，攻势之凌厉，东方永安只来得及一个后仰，心惊肉跳地感受到利爪从头顶扫过带来一阵厉风，断下一缕发丝。还没等她庆幸，对方风卷落叶般一个漂亮回旋，在她变换姿势之前，又从她背下惊鸿掠过，一爪子从右肩直到左腰，顿时她的身上再多三道怵目惊心的血口子。

这一击将丛林中练就的一身，豹子的敏捷，猛虎的凶狠以及猴子的灵巧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击极妙，世上再无第二人能完成。”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想起解说的人，万千赞叹之语汇成两个字，完美，“不愧是青铜门六人之最，完美啊完美！”他的身形与他的敏捷相辅相成，哪怕再长大一点、肥胖一点都无法形成这样无懈可击的配合，钢齿利爪更是锦上添花，叫任何被盯上的猎物都无法逃脱他天罗地网般的追捕。

这是只有原始丛林的血腥中才能激发的极限狩猎能力，常人如何比得过！

“这位姑娘输得不冤，她已是难得的高手，只可惜遇到的是非人的存在。”

旁人亦叹：“有生之年得见此战，就是现在死了也无憾。”

结束了，看着场中仿佛被献祭的女子，众人竟生出几分肃穆，投向台上的目光莫名虔诚而悲悯。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一击，见证这场生死之战的落幕，与青铜门的再次关闭。于他们而言一切是那样水到渠成，理所应当，意料之中。

过去没有人能带走青铜门六人，今后也不会有，这次之后，连妄想挑战的人也不会有了。因为本次挑战者的性命会成为饭后谈资，一次又一次敲打那些不自量力之人不切实际的自信。

就算子弹到眼前东方永安也不会放弃，但这次她不得不承认由不得自己。这会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弃，“永安，永安”李明易疯了一样喊她，让她忍不住思忖自己死得太惨会不会吓到他们。

要不还是反抗一下吧，她劝自己，死也要战斗着死去才不辱没战士之名。没错就这样，去了地下也才有脸见自己的战友。

她摸出自己身上唯一的物什，还是前日早上买的没吃完已经冷硬的包子，捕捉到对手的一缕气息，爆发出惊人的怒吼，豁尽全力砸过去：“叫你这只臭猫乱咬，吃老娘一记肉包子揍野猫！”

然后，“……”

“……”

全场死一样的寂静，好半天二层看台爆发出经无双哭天抢地的尖叫：“猫儿你太丢本公子的脸了吧！青铜门六人之最是一只臭包子就能收买的吗？呵呵呵，哈哈哈，真他妈滑天下之大稽！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谁来打醒本公子？”

戴面具的人瞟他一眼，朝守卫淡淡道：“你家公子疯了，带他下去看看大夫。”守卫过来将人拖走。

下面斗台上本该被撕碎喉咙的人好端端站着，笑眯眯抚摸正腻在自己怀里，毛茸茸的脑袋。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死神，此刻分外温顺地任由自己的对手给自己顺毛，不时哼唧两声，念叨两句：“好吃，娘亲，好吃，还要吃！”

众人扶额。

“所以发生了什么？”李明易还没搞明白，一场生死之战，何以上演起了‘有奶便是娘’？

采娘笑：“也许这就是，世事无常？”

房间里，经无双仍然在嚎叫：“什么鬼的世事无常？分明是扯淡！”公子的儒雅？谁还顾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