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5 章 第 275 章

照东方永安的伤势，本该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但才五天她就躺不住了。李明易进来时就看见她在踢腿：“你能不能消停会？”不知又扯到哪里的伤口，东方永安弯下腰去，他赶忙过来将人扶回床上。

“不是我不消停，是我多躺一天，就多浪费一天时间，还有很多事没做，他们六个就这幅样子根本不能用。”说着她瞥一眼将脑袋都埋到盘子里的猫儿，这六人武艺上没可挑剔的，但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就不知道了，这个样子进宫到时不知是当侍卫还是当飞贼呢，铁定闹得鸡飞狗跳。而且六人各自为政，丝毫不会打配合，她不光想组建一支保护皇帝的亲卫队，还想将他们打造成铁桶一般、无懈可击的行动小组，不花大精力给他们练练是不成的。“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事，陛下不会以为得了几个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他们只是锦上添花，最关键的还是要朝臣的支持。”

说到朝臣李明易脸垮下来：“拉倒吧，我母亲成天叨叨的就是这个，你以为我们没试过？有用还会到如今地步？先不说李穆把持朝政，朝中一大半都是他的人，剩下那些，就算不是，也不顶个什么用。拿太叔公来说，围绕他身边的尽是些文臣，就靠张嘴、靠支笔杆，将李穆骂个狗血淋头，祖宗十八代从上骂到下、从下骂到上有什么用呢？在他们眼里朕不是什么值得费心扶植的皇帝，朕也懒得掺和他们。”

“太叔公历经多朝，陛下难道真的以为只靠一张嘴？”

“不然呢？”

对于这点东方永安不想与他争执，便道：“到底如何，过些日子，陛下亲自去拜访再做定论不迟。”

“拜访？朕没少拜访过……算了，咱们不说这事，今日有人随朕一起来看你，猜猜是谁？提示一下，你见到她一定很高兴。”

“谁？”自己在宫里亲近的人说多不多，亲近还没见过的，她猜，“阿衡？”

“我就说姐姐会猜到的，陛下现在相信咱们姐妹情深了吗？”门口阳光照耀处，一双精巧的荷粉绣花鞋率先踏进来，而后鹅黄的纱裙，腰间璎珞玉佩随着步子轻轻摆动，挽成云髻的青丝下一张阔别数年，依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面若凝脂、柳腰莲步、环佩叮当，东方永安暗叹，小丫头长大了，绽放出了逼人的美艳。

“你们姐妹许久未见，定有许多话，朕正好也有要紧事，先行一步。”见东方永安嘴皮子动起来，他赶忙起身，与其等东方永安不留情面地赶人，不如自行退去，还能留个善解人意的好。行至门边，他回头咧嘴笑：“朕可够贴心？不必感动，你们尽管好好说话，晚点朕叫人送膳过来。小妹如今不在宫中，不比从前来去方便，若是聊得晚了，想留下，尽管叫采娘准备褥子，朕都准了，不必拘礼。”说罢顺手将那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盘中餐的小吃货抱走。

“是我妹，不是你妹！”

杜衡笑，东方永安拉着她在床边坐下，细细打量一番。李明易的话已叫她奇怪，杜衡的装束更是印证了猜想，不由讶异：“阿衡你嫁人了？”杜衡垂下头去颇有些娇羞：“嗯，一年前就嫁了，我想等姐姐的，可是……姐姐会生气吗？”

东方永安高兴道：“傻丫头，你跟阿云终于修成正果，我高兴还来不及，生什么气，哪儿来那么多气，那会儿我在哪儿你都不知道呢。这次回来我虽然念着要去看你，可被事情耽搁了，还是你先来看我了。怪不得之前在康宁宫也不见你，原来你嫁出去了，嫁妆谁准备的？可有人给你撑场子？你在这里没别的亲人，只有我跟杜若，我不在，杜若又……嗐，我在说什么瞎话，有阿云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与她的高兴形成鲜明对比，杜衡握着她的手却许久都没说话。“怎么了？阿云欺负你了？臭小子敢对你不好，尽管说出来，姐我去揍他。”?

杜衡泫然欲泣，却硬是将眼泪逼回，抬头时已换上笑脸：“有姐姐在，没人敢欺负我。其实，我没有嫁给阿云，我嫁给了，子缨。”

“啊？谁？”

杜衡重复：“子缨，阿云的大哥。”

“夏无病？”东方永安不敢置信地掏掏自己耳朵，“我没听错吧？怎么会是夏无病？发生了什么？夏云呢？你们……”她语无伦次。夏云与杜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都认定将来阿衡会嫁给夏云，有严德的一层关系，阿衡不算高攀。初来长阳时，夏家表现得也很喜欢阿衡，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阻碍，那有什么能拆散这小两口呢？而且杜衡最后嫁的还是夏无病，大哥娶了本该是弟媳的人，一个屋檐下该如何自处？

“你为什么会嫁给夏无病？是不是有人逼你们？”

“没有，姐姐没有！”杜衡眉顰不知是急的还是难过，“我与阿云有缘无分，然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又有几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命既如此，强求不得。”

“……”

“姐姐你放心，我能够想开，我想得很开的。”看她嘴上说看得开，想得开，却一脸要哭出来还拼命忍着的模样，东方永安不知该劝什么。劝认命好好过日子？就她自己来说都不是个会认命的，哪怕拼得遍体鳞伤也绝不认！劝她抗争，不顾一切去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杜衡不是她，要付出的代价杜衡承受得住吗？她已经嫁人，木已成舟，还要劝她去闹个天翻地覆？

最后她只得叹一句：“夏无病对你好吗？”

说到夏无病，杜衡眼角的水光渐渐退去：“夏大哥对我，很好，他没有介意我跟阿云的过去，他说，后半生由他来照顾我……”虽然嘴角的笑很浅很淡，但东方永安捕捉到其中那一点温情，一点点就够了，她放下心。不管曾有过多深刻的爱恋，最后谁才是最适合陪自己走到底的谁也说不准。

很快杜衡的笑退去，染上愁绪，东方永安只当她是放不下夏云，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姐都支持你，只要你过得好。”

杜衡点头：“我知道，姐姐一直都是阿衡最大的靠山。”她抱住她，“那年宫里大乱，我很担心，你没事，真好。”

说到那场乱子，虽然东方永安确定杜衡在伏瑟宫里很安全，仍忍不住问：“那晚如果我带走你了，今天会不会不一样？”会否她就不会嫁给夏无病？“你会怪我吗？”

“当时宫里乱起来，我一心担心姐姐，后来贵妃被尊为太妃，我就明白了，那夜姐姐没有带我走，一定是早就知道华章宫不会有事。那会儿对我们来说，最要紧的不就是活下去吗？至于我跟阿云和夏大哥的事，姐姐也料不到，谁又能料到呢？我有什么可怪你的。”

杜衡还是那个懂事、善解人意的杜衡，东方永安心头一热，将她揽在怀里，像从前一样抚摸她的脑袋：“阿衡，老天不会亏待好姑娘的。对了，你还没说，这桩婚事是谁做的主？”

“姐姐，别追究了好吗？过去的让它过去吧。”

东方永安不想揭她伤疤便没追问：“好，只要你过得好，换成夏无病，我也是那句话，若他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我。”

杜衡在她怀里乖顺点头：“嗯。”

两人聊到天黑，用过膳，东方永安留宿，杜衡摇头，她念她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比以往可以随性，于是让采娘安排人送她回去。临去前，杜衡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姐姐好好养伤，阿衡过几日再来看你。”

东方永安笑说好：“下次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将杜衡送走，采娘服侍她睡下，“今日与阿衡聊了一天，也没顾上别的事。”她问，“烟州那边可有消息？”

采娘回：“姑娘还真是一刻都歇不得，烟州那边有消息了。”

她急忙坐起身：“真的？”

采娘又摇头：“您要找的人还没消息，不过烟州的事进行得很是顺利。”

她重新倒回去，说不上高兴还是失望：“人找不到在我意料之中，哪有那么巧呢，事情顺利就好。”

采娘替她掩好被子：“姑娘要找的人定会吉人天相，早点歇息吧，还有许多事要操烦。”她熄了灯放下帘子出去。门刚关上，就有一道小黑影从窗户翻进来，蹑手蹑脚爬上东方永安的床，熟门熟路掀起被子一角，安安静静蜷缩在她臂弯里。

“猫儿，我不是说了，睡觉要把外衣脱了？”

“不，麻烦。”

“快脱了，不然把你一屁股踢出去。”猫儿爬起不情不愿脱掉外衣重新在她怀里躺下。“猫儿？”

“嗯？”

“明天开始我教你识字吧？”

“不要。”

“不准不要。”她搂起小孩，替他掖好被角，“还有猫儿这个名字也该换了，太不正式，明天我给你另取个。”

“名字是什么？”

“名字就是我用来喊你的，就是……你在这个世间存在的证明。不管过百年还是千年，只要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只要还有人叫出它，你就还在，它承载了爱你的人对你的爱与思念。”

“为什么要存在？取了名娘亲就会爱我吗？”

“……”东方永安想了想，说太多，小孩也不理解，于是点头，“是，给你取了名，以后就真的是你命名之母啦，当然会爱你。”下一刻，她就很后悔，小孩一骨碌爬起，眼睛瞪得圆滚滚，拽着她不停摇晃：“好哇，现在就取，现在就取。”

她很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为什么要嘴贱睡觉前提起，这下好了，跟周公约会的好事泡汤了。“哎哎，停停，别摇了，小心你的爪子，戳到我你就死定了！”

漆黑的屋子又亮起来，静谧的夜，东方永安屋里，一大一小争论不休：

“不如你就叫秦风吧，秦地之民，尚武之风。跟你小疯子的绰号也蛮配的，嘿。”

“阿娘叫什么？”

“我叫东方永安。”

“那我也叫东方永安。”

“你不能跟我叫一样的。”

“为什么？”

“就是不能！”

“就要！”

隔壁，采娘打个哈欠翻个身：“熊孩子欠管教，明天得好好提一提。”

教育小孩任重道远呐，喜当娘又岂是容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