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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2 章 第 662 章

那是个阴云密布、草木皆哭的日子,大理寺卿亲自监斩,秘书监监正督斩。这是明光以来第一次对三品以上大员夷三族,即便有上次刑场的意外,来观刑的人依然很多,早早将刑场围了个严严实实。起初人们喁喁私语、议论纷纭。在众人眼里犯了事的大员总不是善类,朝廷列出明明白白的罪行之外,必定少不得贪赃枉法,对贪墨官员,人们发自骨子里厌恶,所以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笑话或是正义得到伸张的心情前来。然而在看见跪了一地的妇人、少女、少年时仍是心头发凉,那一抹幸灾乐祸在孱弱的身躯面前都化作悲悯。

渐渐笑声没了,言语声也淡了,围观群众为冷峻的气氛所感染,亦肃穆起来。有人经不住这紧绷的氛围,带着自己的家人悄悄退场。

火签扔下的时候,起了阵大风,一地的枯草枯叶皆被卷上高空,尘土飞扬,叫人睁不开眼。待人头落地,风停,枯草漫天飘下,如同黑色飞雪,令不少人心中发怵。

围观者始知,原来杀人终归不是好事,看人被杀也不是什么快乐之事。

“人们的眼神变了。”这是回到凤栖宫的李无策说的第一句话。

“是吗?”东方永安默然片刻才应声,“你有什么好谏言?”

“您需要什么样的谏言?”

她走到殿门边,望眼殿外乌沉天空愈积愈厚的云层:“风里捎来的气息变了。杀戮可以震慑人心,但过多的杀戮却会摧毁长阳的精气神,会染黑长阳的天,染红人们脚下的地。”染黑的天难以再现光明,染红的地无法轻易洗刷干净。这话似乎是说给李无策听,又似只是自言自语。

“您想停下?”

“……”东方永安没有立即回答,半晌道,“也得看他们让不让我停下。”她转过头,继续看着浓郁得好似化不开的墨云,“这种天最易起妖风。”

侯府满门被斩那日狂风大作、血染红醉春池、天下了场黑雪的说法不胫而走,没有大肆宣讲,却钻入了每条小巷里闾,钻出长阳、飘向各州。

***

“同席们,妖妇临朝、残害忠良,侯老大人被活活气死、侯府满门抄斩,全族三百余人啊!据闻流出的血将醉春池都染红了。观刑之人被吓得回去大病三日,天地同悲、草木皆哭,怵目惊心呐!纲纪崩坏,阴盛阳衰,庙堂为贼妇所窃、肆意弄权,大辰已到了危亡之际。诸位,我等读圣贤书、聆圣人言,当此之时不能挺身而出、拨乱反正,此身此学何用?”河州某处院落,学子群聚,一人挺身而立,慷慨陈词。

“不仅如此,太子薨逝似亦有隐情。”

一句话打开诸多人话匣子,一人高声道:“虎毒不食子,难道妖妇丧心病狂,竟残害自己亲儿?”

有人应:“未必不可能,太子既薨,妖妇正可名正言顺掌权。”

“岂有此理!”

“果真豺狼成性!”

“人伦惨案呐!”众人义愤填膺。

方才放言高论者呼喊:“诸位!太子被害,肱股遭戮,天下学子之师身陷缧绁。吾等能视而不见,只求独善其身吗?”

“不能!”

“能任妖妇奸佞横行,愧于吾一身所学吗?”

“不能!”

“君威不扬,社稷倾颓,吾等有识之士,一生所愿忠君报国,能坐视不管、无动于衷吗?”

“不能。”

三声“不能”,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激愤,愤怒的情绪在蔓延。

发言者高举手臂:“那就随我去长阳,清君侧、匡庙堂,诛妖妇、济颓世,振我朝纲、扬我君威!”

所有人起身,振臂高呼:“振我朝纲,扬我君威!诛妖妇!诛妖妇!”

***

凤栖宫,李无策递上地方送上来的邸报与枢密匣,两者所说是同一件事:“多州士子聚集,往长阳而来,他们头捆义士额带,高呼‘清君侧、匡庙堂,诛妖妇、扬君威’,来势汹汹,不可小觑。”

东方永安拿着邸报,好气又好笑:“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他们还真当自己是正义之士,邦国救星?”

“有些事传着传着就成了真,有些话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当群体形成,重要的就不再是其中个体的想法,也不是真相与道义,而是一股能令群体信服的信念。这个信念能自圆其说,群体就能在其驱动下爆发出撼天动地的力量,反之,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所以,并非所有群体都是乌合之众,一个群体可不可怕,要看它是否有能令多数成员信服的理由、信念。这个信念不一定正确也不一定正义,只要它能让成员认为是正确、合理的就成。”

“一旦具有凝聚力的群体形成,历史的齿轮将被推动,它可以达成伟大的成就,亦可以造成巨大的破坏。”

东方永安目光扫过邸报上的字句:“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具有凝聚力的群体。”邸报上登载了一篇士子写的檄文,可谓有理有据、痛心疾首又大义凛然,闻之令人悲怆、见之令人义愤,“近狎邪僻,残害忠良。包藏祸心,窥窃神器。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1这是说我呢,本宫真有些愧不敢当。”她莞尔一笑,笑中隐着一丝苦涩。心头蓦地涌起丝缕倦意,她有些分不清邸报所载是言过其实,还是所作所为真的天怒人怨。有那一瞬,前路上腾起迷雾,让她忍不住怀疑,太子枉死,长阳阴云不散、风声鹤唳是自己的报应,是老天也在阻止她。然而疑虑只有一瞬,迷雾很快消散,如果连她都无法坚持,此事如何继续推进?就此停下,无疑前功尽弃,何如不要开始?

“这一次他们很聪明,不止挑起中下层士子,只要能识文断字,读过一两篇文章,他们都尽力拉拢。多的已聚起三两万人,少的也有八千上万之众,虽说都是些读书人,却不能不谨慎,几乎大辰所有的学子都被卷入其中。若发生流血冲突,恐损及大辰根基。”

“人才最为可贵,学子是邦国的未来,我明白。”东方永安将邸报丢开,“不管他们听不听,该解释的还得解释,将侯府之罪条条陈列,登载邸报传下去。另外叫各州郡盯住这群学子。军区……”她撑了撑额头,面露不耐,“你的意思?”

“军区若动恐造成对立的紧张感。”

“剑拔弩张不好,罢了,等他们走到再说吧。”这群学子打算徒步上京,不知该不该说他们真有毅力。

李无策应是,稳健的脚步声传来,安陵三两步跨上台阶,进入殿内:“车马备好,该去大昭国寺了。”

那边太子的水陆法事还需参加,原本一遍遍参与,便是在一遍遍提醒她太子已死,像是有人拿把钝刀一点点剜着她的心,她还不能回避。因为旁人不管事主心里有多悲痛,只在意表现出来的哀伤。说来好笑,哪怕事主心中天塌地陷,只要脸上不够崩溃,在那些人眼中都是无情无义的,相反,事主即便心中偷着乐,只要哭得够大声,在外人眼中就是重情重义、大善大孝,不能说无有几分荒谬。

不间歇的吟唱与铜钹、木鱼声交织,搅得东方永安脑子隐隐作痛,浓重绵密的香烟令人呼吸不畅。东方永安待不下去,寻个间隙出了大雄宝殿,登上不远处一座小坡。坡上立着精巧的白玉六角亭,亭旁一棵新种小菩提树,地上铺着雕有莲花的方砖,坡沿围一圈白玉栏杆。她在栏杆上倚了片刻,昏沉沉的脑袋才清明些许。小坡虽不高,视野却开阔,她重重呼了口气,堵在胸腔的滞闷散开。

望眼下方雄伟的宝殿,心绪难明,大昭国寺作为皇家宝刹,自然尊贵无匹,可她着实难以喜欢此处,在这里,她送别了两个儿子,李澈失而复得,可李征,她是真的失去了。不管回归后,对李征有多恼火,印在母亲心里的终是儿子的好。李征不是一个好太子,却并非不是好孩子,他任性、平庸却又一片赤诚、待人和善,几乎从不仗势欺人、作威作福,这对一名太子来说其实已很是难得。

他走之前,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还在与他争执。

待得无人,被不自觉压下的哀痛翻涌出来,东方永安紧抠栏杆,抠到指甲断裂犹然不觉。

“斯人已逝,娘娘节哀。”

“谁!”安陵警惕地呵斥。

汹涌的心潮转瞬平复,东方永安回身,只见一光头和尚上得坡来。此和尚有些与众不同,身着土黄色禅衣,披一件缝缝补补、褪了色的袈裟。袈裟俗称百衲衣,时下袈裟以绯色为尊,饰以金线,庄严贵气,早就不是由百片纳起来,而这老僧的袈裟竟是真正的百衲衣,每片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看起来犹为破败寒碜。将大昭国寺翻个底朝天,恐怕都找不出这么一件快入土的袈裟、这样一个可怜的和尚来。

“老僧法号,无法。”老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得见娘娘,幸会。”

东方永安从脑中搜寻出这个名字,讶然:“你是,云华寺的无法大师?”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曾随此世母亲慕氏前往云华寺,得无法大师赠诗,回首已过半百,前尘渺茫不可寻。

“大师怎会在此?”

无法不答反突兀一句:“娘娘心中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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