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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新闻频道易帅,这在频道内部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

惊慌过后,脑瓜灵活的制片人开始盘算自己那本账。不管宫代总监能“代”多长时间,代完之后是直接转正还是回到原点,那都是以后的事。在宫代总监主持全面工作的当下,自己有多少利益得失,如何进退,这都要费费脑筋考虑考虑。

最轻松最得意的是《北江新闻》的制片人。自己的顶头上司突然成了一把手,心情就跟突然听到自己亲爹升职了一样。内心的自信和笃定飙升。人到这个时候,往往对“时运”二字更加迷恋。宋春风开始盘算自己会不会再上个台阶,成为副总监。高多福和马虹,虽然一下看不到再上层楼的机会,但似乎生活也更有了奔头。工作再忙,脸上也会不自觉地挂着微笑。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精神愉悦了,心情不知不觉就会自嗨。接下来的日子注定是一段快乐美好的时光。

《正午焦点》由那海主管,宫仁成为代总监,对黄江涛、刘景辉、黎文三位制片人来说看似关系不大。但毕竟宫仁和吕东差异太大。宫仁对《正午》没什么好感,几乎和他们三位没共过事。突然当了一把手,老宫会不会加强中央集权,实施“暴政”?会不会走马换将,撸个制片人?虽然开会说一切维持现状,但现状能维持多久?每每想到此,他们就惴惴不安,战战兢兢,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和他们有着共同的担心和忧虑不同,《北江零距离》和《晚间》的制片人却是各怀心事。

《零距离》的第一制片人林刚,本就是从《北江新闻》过来的,一直把自己当成宫仁的心腹。两人的脾性嗜好交集也颇多。宫仁一升,他自然跟着大悦。尽管夏天已过,他手里那把纸扇仍然装模作样,打开合上,合上打开,啪啪作响。响声过处,总会伴随着他**的笑。他得意的也许不是宫仁成为代总监,而是吕东被停职。那位每天较真儿,提各种要求,督促他干这干那的女上司终于摔下来了。想想这就是一件让人忍俊不禁的事。

柳天紫、马超跟林刚不一样。他们算是吕东的嫡系。虽然孟成还在,毕竟一把手一换,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心里也免不了嘀咕。

对《晚间》的制片人来讲,按说谁当一把手都一样。江平和陈家山,都属于懂政治而又不讲政治的人。如果非要赁远近,江平早年跟宫仁共过事,心里距离要比吕东近。陈家山对宫仁公子哥式的作风向来不感冒。因为《晚间》长期以来谁都管谁都不管的局面,又造就了制片人不依附任何人的心态。陈家山满心想的是,坚持抓业务,提升栏目收视率。想办法为吕东证明清白,帮助她尽快让她回来上班。江平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料定,以《晚间》团队的业务能力,宫仁不会指手画脚。他觉得自己的资历绝对可以坐到副总监的位置了。所以经常把自己放在老总的位置考虑问题。他更担心的是频道的创收,大家的工资还能不能保证。没有了吕东,宫仁能不能让孟成保持干劲儿。

办公室主任凌青云最纠结。从内心讲,他是比较佩服吕东的。这次吕东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心里觉得亏欠。好像一切的根源都是源于他没管好自己部门的人。但事已至此,回天乏术。已经做不了什么。他开导自己说,已经尽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不过一小卒尔。下面重要的工作是,要好好面对新代总监的要求。

或喜或忧的制片人中,柳天紫是唯一一个先忧后喜,由忧转喜的人。因为她刚刚给宫仁套过近乎,攀上关系。宫仁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人了。那天开完会后,她给吕东打了电话,结果提示关机。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想象着吕东悲伤成河的样子,心里稍稍同情了一下,就把心思转到宫仁身上来了。紧接着,她给宫仁发了一条祝贺的微信。宫仁回信:好好干,就是支持我的工作!有要求尽管提!

天紫一阵窃喜。她走到窗前看天,觉得天那么蓝。

晚上下班,柳天紫特意给李敢发了微信,让他把孩子送到奶奶家后回来吃饭。然后她绕到蛋糕店买了蛋糕,又去买了自己爱吃的烧鸡,顺便还买了一瓶白酒。还到菜市场买了几样蔬菜。

一进家门,李敢正坐在客厅沙发上,不耐烦地摆弄手机。他已经饿得没着没落。见天紫拎着一堆吃的回来,立刻两眼放光,从沙发上弹起来,一边双手接东西一边喊道:“哟哟哟,什么情况?柳导演变柳主妇了。”说着,把东西放到餐桌上,一把扯开烧鸡的包装袋,拽了一根鸡腿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看着蛋糕问:“什么情况?谁过生日?你生日?不对啊!还有一个月呢。”

“看你那猴急的样儿!坚持一会儿会饿死啊?”天紫若有所思,脑子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敢大口嚼着,嘴角泛起油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媳妇看,等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天紫低头收拾餐桌,半天才心不在焉地说:“过农历!”

“漂亮!想过哪个过哪个。只要高兴,天天都是生日!哎,你农历是今天?”

“管我呢!”天紫冲着李敢嘎咕地一瞪眼,说:“你去炒俩菜吧。有肉,有酒。差俩素菜。”

“嚯,你这常年不开火的人,今天也要见烟火气啊!”李敢转身,拎着蔬菜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嘟囔:“这灶还能打着火嘛……诶,还行。”

十分钟后,厨房飘出炒菜的香气。天紫闻着这种曾经让她讨厌的味道,竟然闭上了眼睛,心里生出了一种温暖。不一会儿,一个西芹,一个青椒端上桌来。

柳天紫默默地斟满两杯酒,插上蜡烛,给自己带上皇冠。李敢趁媳妇忙活的间隙,拿起手机低头查日历,发现哪儿都对不上。天蝎座的柳天紫,农历生日比阳历还要晚呢,怎么可能是今天。他抬起头,转了转眼珠子,心里开始嘀咕,自己这神道媳妇今天哪根筋儿又不对了。天知道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天紫一本正经地端起杯,李敢急忙端杯碰了上去,然后应景地喊了一句:“生日快乐!”

“先吃点,知道你饿了!一会儿我宣布一个重要决定。”

“别整得这么瘆得慌行不!什么重要决定?好事坏事?”

天紫冲他扬了扬头,示意他先吃。

李敢看着媳妇的微表情,初步断定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于是,左手撕了一块鸡肉,右手拿起筷子夹菜,大口大口地吃。天紫切了一块蛋糕放到他面前。他三下五除二也塞进了嘴里。肚里有底了,他才放下筷子,端起酒杯道:“说吧,什么重要决定?能忍到现在不说,你也算个人物了。”

“好,我说啦。从今天起,我决定恢复厨房的功能,生火做饭。以后儿子可以接回家吃饭了!”

李敢瞪着眼,楞在那儿,等着她继续推送下文。见天紫半天不言声,才急切地问:“就这个啊!”

“对,就这个!”

“啥呀?就这点事儿,值当地又买蛋糕又卖包袱的?你这可不像搞新闻的,你整个就是一娱乐圈的!”

“在家里不要谈什么新闻界娱乐圈,在家里就是家圈!”

“好嘛,你这重大决定一出,我就有事儿干了。以后做饭就是我的事儿了呗?你这一重大决定把我决定进去了!”

“呜哈哈哈!”天紫一阵得意地狂笑。终于卸下了一本正经的面孔。

李敢一惊。感叹于这个婆娘的演技。

天紫端杯抿了一口小酒,摆出不可一世的架势说:“上天已经阻止不了我柳天紫顺风顺水了!来,李爱卿,干杯!”

李敢只得做出宠臣的样子,高高举杯施礼,问:“太后,何顺之有?”

“一切美好,还得要从一个悲伤的故事开始!”

“咋啦?”李敢瞪大了眼。

“吕东被停职了!”

“啊???为什么?十一之前办晚会,她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不是说,晚上你们还一块吃饭呢!?”

“谁说不是呢!要不说人生无常啊,这次我总算体会到了。很多事都是暗流涌动,你根本看不到啊!”天紫一脸神秘,夹了一口飘着油花的芹菜,开始介绍单位的新闻:“今儿一上班,叶台就到11楼了,跟几个副总监在会议室嘀咕了半天,一会儿,头也不抬地走了。然后,所有制片人开会,宣布台党委的决定,吕东被停职,宫仁暂代总监。我的妈呀,当时我都傻了。所有制片人脸儿都绿了!关键是一点前兆也没有啊!黄金周回来,上班第一天,突然来这么一出!唉……你说当领导容易嘛。光看着她风光了,背后受多少惊害多少怕担多少心啊!哪天台长不高兴了,你就得一边歇着去了……”天紫摇了摇头,用筷子戳弄着面前碟子里的芹菜梗,低着头陷入了回味。

突然,她抬起头,高亢着说:“宫仁啊,就是我给他送过礼的那个宫仁,成了一把手了!嘻嘻嘻。”

“吕东为什么被停职?”李敢没有跟上天紫的节奏,思维还停留在第一个问题上。

“据说是有几个正式工给市委写了举报信,把她告了。起因可能就是奖金改革的事儿。动人家正式工的利益,谁不反咬?”

“哎哟,你们又损失了一个好领导!”局外人李敢发出了感慨,端起杯喝酒。

柳天紫突然安静下来。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不是说地球离了谁都转嘛。宫仁当了总监就转不了了?”

“你看,你们台长都是让他代总监,而不是直接任命总监。说明对他不放心。”

“那是因为吕东的事还没调查清,或者说需要一个过渡。”

“问题就在这个过渡上。宫仁能不能顺利迈过这个过渡期,是不是得打个问号?管理一百多人的大频道,不是小孩儿过家家,必须得有真本事才行。”

柳天紫沉默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问:“你也觉得宫仁不行吗?”

“我不认识他。也不了解。只是平时从你的只言片语里判断,这个人有点纨绔子弟的劲儿。你们这行,一个团队的一把手,如果没点儿真东西,是不是不行啊?我只是瞎猜啊,也许会有例外。”

“哎呀,管他呢。对我来说,我就要抓住宫仁当代总监的这个时机,把有利的东西都争取到手。”

“你想争取啥啊?哎?就是,你今天买蛋糕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在下才疏学浅,一直没看清这机关在哪儿呀?”

“嗯……喝一杯!”天紫端起杯,没顾上喝就一脸奸诈地说:“你不感觉今天是我重获新生的日子?领导换了,我的新生活也就开始了!”

“嚯,这么回事啊……我去煮点挂面汤吧,没点喝的不得劲儿。”李敢似乎猜出了天紫的心思,反而不着急了。起身走向厨房。

烧上水回来,屁股刚碰到椅子,天紫就迫不及待地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是有这么个想法。我觉得《北江零距离》再怎么做也起不来了。”

“嗯嗯嗯。”李敢频频点头。

“怎么办?嗯……现在我们那儿新起的那个版块《南腔北调》挺火。它是完全借用了新媒体的表现手法,反响挺好,收视也不低。正好呢,也没明确哪个制片人管,吕东在的时候,一直让那个小姑娘柳南自己管。一个小屁孩,上班刚两年吧,不到三年,她能管啥?我想着哪天找个机会,让宫仁把这个版块给了我。我一边管着电视问政,一边再弄着《南腔北调》,这两个都是个大IP啊,都在我这儿,岂不是前途一片大好!”

李敢听完,一竖大拇指,说:“有远见!赞同!那就继续再给宫仁表示表示呗!”

“哎呀,懂我!知我者大胆儿也!”天紫伸出手,俩人击掌。

“李爱卿,干杯!”

“太后吉祥!”

……

金黄的树叶铺满了一地。江南小区东侧,曾经满眼绿色的民意河河边公园不知不觉中变换了色调。吕东每天早晨9点出门,信步来到小公园,她要在这里待上两个多小时。为了给父母营造她每天去上班的假象,她已经坚持了半个月之久。尽管她已经做好铺垫,说这个新岗位只需要上半天班。可就是这半天,也不好打发。她本可以去图书馆,去商场或者咖啡馆。但她内心排斥这些地方。她讨厌人多,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找一个角落,拿一本书,一待一上午。有时候不看书,就是这么静静地发呆。看看天,看看树,看看河水,还有地上的树叶,一上午也就过去了。只是坐着,静静地发呆,便感觉光阴匆匆。

吕东背着包,拿着一本《红楼梦》,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回到了家中。刚进门,段老太太就冲过来,嗔怪着说:“哎呀,东东,你回来啦!打了你两遍电话,都是关机。前两天上午打你电话也是关机。最近怎么老关机啊?”

吕东低着头换衣服,半天才说:“唉,到了这个部门之后,总开会,老是研究事情。领导不愿意让打扰,索性就关了。”

“这样啊。改成震动不就行啦,你们领导也真是要求高,家里有急事咋办!”

“今儿没关,今天是手机没电了。咋啦妈,啥事啊这么急?”

“今早晨你刚出门,你刘姨又打电话来了,还是问你跟霍经理的事儿,她说什么时候你们能见上一面。我想了想,你现在的工作也不忙了,真是可以考虑一下这个事情了。”

吕东换好衣服转身往洗手间走,老太太屁颠屁颠地在后面跟着。吕东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你跟刘姨说,我今天下午就跟霍经理联系约时间。有了结果告诉她。”

“诶!好闺女。”段老太太满脸乐开了花,小跑着到卧室找自己的手机去了。

吕老爷子去社区老年活动中心跟老伙计们下象棋去了。吕东无聊,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拿过手机,开始在电话簿里翻找霍经理的电话。点到通讯录H拼音下,没看到霍经理,先看到了韩鹏的名字。韩鹏那张脸一下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自从上次从兆州回来,还没有跟韩鹏联系过。韩鹏竟也没打电话。说心里话,那次她对韩鹏的印象不太好。曾经留在心里的那一点点感动完全被这次韩鹏的小家子气抵消了。她多次想象,如果和韩鹏走到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离自己心里的期许太远了。与其这样,不如再给自己多制造个机会。来几次相亲也未必是坏事,最次了还能多认识几个人。

在手机了翻了半天,没找到霍经理。她拍了拍脑门,这才想起来,没有往手机里存。那张写着霍经理电话号码的纸放在书桌的电脑键盘下了。吕东快步走进书房,翻到那张纸,上面写得名字叫霍文发。她通过手机号先申请了微信好友。不一会儿,霍文发通过了。吕东自报家门,提了刘姨的名字。霍文发立刻发来一堆表情。又是笑脸,又是握手,又是玫瑰花。通过手机屏幕就能感受到他那掩饰不住的激动。

霍文发介绍说,自己是海北兴隆物业服务有限公司北江分公司的总经理。其实吕东对物业公司没什么特别好的印象。从她进入新闻频道,每年光物业公司制造的负面新闻题材就得一箩筐。这次看在刘姨的面子上,看在大雨天他特意安排人手为自己家疏通下水道的份上,姑且见个面聊几句吧。刚刚想好的“相几次亲也无妨”,这会儿又变得索然无味。因为实在太无聊了,她觉得有很大成分是自己想打发一下时间。

霍文发在聚福楼中餐馆定了位置。两人约好第二天中午见面。

吕东在河边公园看完了《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滥情人情误思游艺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不觉被香菱痴迷忘我学诗的劲头儿感染。心想现在的年轻人学业务有香菱一半的用心,电视台被淘汰的时间就会晚好多年。一抬手腕,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她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家走。走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中午约了霍文发一起吃饭。她停下脚步,艰难地扭头,皱起眉望着波光潋滟、曲折绵延的民意河,心里一阵迷茫。自己真得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应酬吗?她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抗拒感。她不愿意去,不想见人。自己身边那么多精彩的男人,非要跟一个物业公司经理去相什么亲?以前,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会让她不耻。但现在,不是以前了。她有了大把的时间,如何打发?面对现实吧,总是不愿见人,还不得患上社交恐惧症?必须得去!吕东转身,走到大路上,伸手打车。

的士停到了聚福楼门口。刚下车,吕东的手机就响了,是霍文发打来的。吕东直接摁断,快步走了进去。在二楼靠窗位置,一位穿西装戴眼镜的男子坐在餐桌前正看着手机满脸疑惑。她瞥了一眼,料定这个人就是霍文发了,便径直朝他走去。一边走一边打量对方。寸头,肤色黝黑,四十五六岁模样,眼睛小而亮。吕东平时最不喜欢寸头的男人,今天偏偏碰上这么一位留着寸头的霍经理,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张望间,几分腻烦已占据了她的心情。

见有个女人朝自己走来,霍文发脸上的表情先是疑惑,很快就是喜出望外,然后眼神就变成了欣赏。

“霍文发?”吕东看着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寸头男人,问道。

霍文发很迟钝。听见问话才慌忙站起来,使劲儿点着头,说:“是是是。”

“吕东。”吕东挤出一丝微笑。

“您好您好!”霍文发伸出手想握手,伸到一半见吕东没有握手的意思,又缩了回去。

霍文发端起茶壶给吕东倒茶。然后,慌里慌张地递上一张名片。吕东伸出一只手接了。瞥了一眼,大声说:“哟,我没带名片,就直接叫名字吧。”

“您的情况,刘姨跟我说了一些。一直对你们媒体人非常崇拜,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这样的机会,真是……”霍文发毕恭毕敬,满脸堆笑。说到最后略显磕巴。

听见“刘姨”两字,吕东立刻明白,霍文发开始准备“相亲”了。她想打消他的念头,但一想到刘姨,又怕影响了妈妈的关系,便含蓄着说:“刘姨跟我妈挺熟,经常到我们家聊天。那天突然跟我妈提到了你。我妈一直对你那次大雨天安排人给我们家疏通下水道的事念念不忘。我说得了,关系都这么近,干脆见个面表示个感谢吧。”

“哟哟哟,感谢谈不上,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就是为业主服务的嘛。”霍文发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霍文发的回答倒让吕东听着很舒服。十几年来,北江的多数物业公司都是高高在上,在小区里都是以“主人”自居。霍文发嘴里能说出“服务”二字,说明在理论上比一般人要高一截。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无论做人做事都至关重要。

霍文发递过菜单,让吕东点菜。吕东把菜单推过去,连连说:“不不不,你点,今天我请。”霍文发脸一红,声调立马高了半度,说:“别笑话我!让你请算怎么回事!”

吕东愣了一下,说:“行,那我就点一个。我最近吃素,就来个醋溜白菜吧!”说完,看着旁边的服务员。

霍文发嘴里“哟呵”了一声。拿过菜单,说:“我来吧。光吃素也不行啊,身上没力气。”说完,一口气把店里的特色挨个点了七八道。

一旁的服务员不停提示:“先生,如果你们就两位的话,这么多菜是吃不了的。”

霍文发摆着上帝的架势说:“你这位小姑娘,能替客人着想,确实不错。但是今天日子特殊,我心里也高兴,你就上吧,人高兴了胃口就大,吃得多。”

“先生,我们店里正在响应号召,开展光盘行动。提倡节约,不提倡浪费。”

“没事没事,吃不完带走。支持光盘行动!吃不完必须打包!”

吕东莞尔一笑。明白霍文发这是在向自己示好献殷勤。这种土豪作风,实在不怎么对她的口味。她伸手去拿包,想拿纸巾出来。没想到包里的《红楼梦》一下滑出来,掉在了地上。霍文发忙做了个哈腰低头帮拣的动作。吕东早已伸手拣了起来。

“哟,《红楼梦》,这可是值得一辈子反复读的书。”

“嗯,你读了几遍了?”

“诶……惭愧。这种谈情说爱的东西,我实在是读不进去。上大学的时候读过十来页,就打住了。”

吕东不再言声。

霍文发见吕东不说话,眼珠一转,开始介绍起了自己。

“我先说说我自己吧……我是72年的,今年45了。两年前,因为性格不合,跟前妻离了……有个女儿,19了,已经上大学了。本想着下半辈子一个人凑合过吧,结果这两年,又觉得一个人也挺煎熬……所以,我觉得要是能找个投脾气,能说上话的伴儿,我觉得,那真是太幸福的事儿了。估计是难啊……”

吕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像面试官录用资质平平的新员工,面无表情地听着霍文发的自我推销。

菜上来了。霍文发要了一瓶红酒,拿过杯子给吕东倒了一杯。吕东摆手,说自己只喝茶。霍文发抬头瞄了一眼吕东,看出了对方热情不高,似乎在抗拒什么。心里的热度也就凉了半截。他心里挣扎了半天,想着还是要把自己介绍完。

“我大学学的市场营销,毕业后干过售楼员,卖过电脑,后来跳槽到这家物业公司,从网管员做起,一步步做到现在……”说完,霍经理眼里闪过一丝自豪和得意。但面前女人那张平静的脸让他很快变得沮丧。他下意识地一拍桌子,端起酒杯把里面的红酒都倒进了肚里。酒滑过喉咙那一刻,他又意识到自己不能太鲁莽。成不了情侣做个朋友也可以。于是心底又挤出一丝耐心。他灵机一动,开始用判断大多数女人的标准来揣度吕东的喜好。最后认定,有必要对自己的收入和财富做个说明。于是,长吸了一口气,点上一支烟,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这个行业收入也不是太惨。我这个级别,年薪20万左右。在北江能算个中产……我名下有两套房,一部奥迪车……”

吕东听到这儿,动了动身子。她盯着霍文发的烟盒看。霍文发会意,瞪了瞪眼,拿起烟盒抖出一支递过去,吕东接过。霍文发拿起火机点上。吕东没吸过烟。第一口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听着霍文发滔滔不绝地说,越听越觉得心里乱腾。她忍着性子。初次见面,不能跟人家霍经理闹难堪,何况还有刘姨在中间。但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待人接物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她又吸了两口烟,才一脸平静地说:“你们物业公司收入不低呀,我印象里物业都在说自己亏损啊?”

“员工收入算是中等吧,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块钱。应该赶不上你们电视台……除了接手老旧小区的公司利润不多之外,2000年之后的小区,物业公司没有亏损的。”说到物业,霍文发来了兴致。摆出一副专业范儿,胸有成竹地说:“如果单纯计算物业费的投入产出比,确实没多少利润,甚至一算账,明显亏损。但是,有几个物业公司是光靠物业费活着?”

霍文发话到嘴边顿了一下。他在想,该不该把行业潜规则说给这位对自己没什么兴趣的女人。他又喝了一杯酒,情绪开始高涨。“相亲”二字仍然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此情此景,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表现欲。最后,他用行业资深专家的口气说:“物业公司在中国之所以能生存,还能活得很好,是因为中国的业主团结不起来。按说在社区里,业主是享受服务的,是主人。但内心里,却是更愿意接受被管理。这是典型的愚民的心态。这样一来,物业公司的运营,就没有业主去监督。物业公司就成了管理者,能做主的空间就大了……”霍经理说到这儿,诡异地一笑。脸上的憨厚和真诚没了。有的是商人的唯利是图和老奸巨猾。

“除了物业费还能有什么收入?”

“哎哟,别的不说了。光公共空间的广告营收,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所有进小区卖东西,做活动的,广场大屏的广告,电梯里的广告,不都得给物业公司交费嘛……”

“哈哈哈,你们这行也挺混蛋的啊!”吕东使劲儿吸了一口烟,看着霍文发说:“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江南小区的业主,我已经用手机录音了。你这个物业公司经理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业主了,以后在江南小区你们不能再昧着良心赚钱咯!”

霍文发面如死灰,一下僵在了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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