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求而不得

突然从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欢声笑语，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云姝转头望去，就见从那幽长的竹林小径的尽头转出了一群衣饰明艳的妙龄少女，为首的赫然便是云锦。

云姝心知这是云锦带着各家的未婚少女前来林中游玩，此时再躲已经来不及了，不由暗中埋怨楚忆风：“不是说武功高强者能听到距离很远的声音吗？怎么自己没有听到他也注意不到啊？这也太大意了。”

楚忆风望着她眼眸中乍然浮现的幽怨之色，心情更加烦躁，他明明也很无辜：

——刚才听她在那里自顾自的说她自己有责任维护亲生父亲、即使能力不足、也可以命换命、代偿父债、只求他能看在她以命抵债的份上给云鹤一条生路时，他的心绪突然就不受控制的鼓噪起来。

——那股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竟然连一向心硬如铁的他也难以掌控。印象中自从在一夕之间遭逢巨变之后，他的情绪再没有如此失控过。所以对于这样的变化，他颇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心烦意乱，哪里还会注意到几名脚步虚浮的女子？

云锦带着几名少女袅袅婷婷的走上前来时，看到的就是楚忆风和云姝正或深沉或幽怨的看着对方，不由矜持一笑，向着楚忆风优雅的行了一礼，道：“盟主，可是五妹不懂事，冲撞了您的大驾？”又转向云姝，状似无奈的叹道：“五妹，你在家里横行霸道也就算了，怎么在盟主面前也这般没有礼数，还不快向盟主请罪！”

云姝嘲讽的一笑：她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踩自己一脚！正要反驳，就见楚忆风面沉如水，淡淡的扫了云锦一眼，冷声道：“本座与云教主的事，岂容尔来置喙！”

云锦正巧笑嫣然的脸庞一僵，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色厉内荏的高声道：“我可是马上要做郡王妃的，你不能对我怎么样！”

楚忆风晒然一笑，淡声道：“如此恭喜你了。”又横了云姝一眼，冷声道：“还不走，人家都欺到眼前了也不知道反击，刚才那大义凛然的气势哪里去了？”

云姝呼吸一滞，来不及细想他这番言行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忙乖乖的跟在他身后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岔道。

几名妙龄少女齐齐长舒了一口气，动作一致的抚着胸口，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他就是盟主吗？可吓死我了！”

“可真是气宇轩昂，只可惜气势太吓人了。”

“也不知道五小姐怎么敢跟他搭话？”

“人家五小姐也是教主呢，胆子自然要大一些。”

“是啊，看刚才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五小姐气势也不弱呢！”

“锦姐姐，看样子盟主还对五小姐念念不忘呢，他们之间会不会……”

云锦好不容易才稳住瑟瑟发抖的身体，冷声打断了她们的议论：“我哪里知道两个魔头的想法！”

云钰皱眉道：“大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五姐？”

云锦嗤笑一声，道：“二叔和二婶可是伤于云姝之手，两位长辈的惨状你也看到了，听说二姐和二哥也是死于她之手，就在昨日她还指使手下将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一名妈妈给打了，只因为那妈妈年迈开门慢了些，你们说这样的人不是魔头是什么？我劝你们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云钰满脸的不赞同，想要开口反驳，又被云锦抢了话头：“好了，不要为了无关之人争论不休了，前面宴席也该散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日后我再邀请各位姐妹去蜀王府一游。”

云锦说完昂首挺胸的当先向着来路走去，众人纷纷跟随，云钰无奈，只能跺跺脚也跟了上去，小声的跟自己的好友解释着什么。

尚未走远的云姝尴尬的看着楚忆风，她二人均是内力深厚、耳聪目明之人，不再神思不属之后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便将几人的对话听在了耳中。

云姝一时为那句“盟主还对五小姐念念不忘”羞得面红耳赤，明知不应该，心中还是泛起了阵阵涟漪；一时又被云锦那句“两个魔头”和颠倒黑白的言论气得珠泪涟涟；一时又担心楚忆风暴起伤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猛然抬头，却冷不防撞进了一双深邃浩渺的眸子中。

那似笑非笑的眸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抚平了她内心的波澜，仿若浩瀚无边的星空与大海，拥有包容万物的胸怀，让她彷徨无助的心瞬间变得安宁平和起来。

云姝纳闷的问道：“你不生气吗？”

楚忆风轻轻一叹，问道：“我在你心目中那么狂暴易怒吗？”

云姝一怔，与他相识而来的画面走马灯式的在眼前闪现，却发现除了初遇时给自己的下马威之外，他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

对比一言不合就开打的祁剑蝶和欧阳榕、被仇恨蒙蔽毫无理智的二叔和二婶以及以势压人性子狂暴的孟天成，他反而是最能自制的一个。

即使是刚才面对着云锦不知死活的挑衅，他也只是漠然以对，如此涵养气度，与前面几人相比，堪称温文尔雅了。

思及此，云姝不由重新审视了他一番，见他眸色间果然沉静若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便很干脆的认错，歉然道：“抱歉，可能是初见时你的言行太过……，呃，总之是我有了些先入为主的印象，才没有看清你行事间的稳重自持，误会你了。”

她说完见楚忆风脸色愈发冷淡，只能讪讪然的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这就是常说的‘身居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吧。”

楚忆风闻言却是再也绷不住了，哑然失笑道：“我发现你的想法真是特别……嗯，特别活跃，明明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偏偏要联想到很多。”他顿了顿，又笑着打趣道：“江湖上诋毁我之人成百上千，若这样一件小事都要动怒，那我早被气死千百遍了。”

云姝听了不由默然，看来人家是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她们认真无比谈论的这些言论，落在他的耳中也不过是阿猫阿狗的一阵吠叫罢了。相比之下，自己的格局可是小得可怜啊！

云姝懊恼的垂着头，突然觉得自己异常渺小，明明是一条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生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可思想觉悟和人生格局居然还比不过一位古人，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个时空生存所欠缺的不过是心计手段和武功，现在才知道最致命的竟然是格局。

思及此，她难免自惭形秽，摇了摇头，自嘲一笑，道：“我知道了。”

楚忆风见她一脸颓丧，忍不住安慰道：“你年岁还小，阅历也不够，多多历练几年就好了，现在不用对自己要求太高，我总会安顿好你的。”

云姝闻言警惕的望着他，脱口问道：“你要怎么安顿我？”那名少女刚才的话让她的神经变得敏感起来，虽然明知他不会对自己再有什么想法，还是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看清了她眸中浓浓的戒备之意，楚忆风在心底微微一叹，面上却丝毫不露痕迹，一本正经的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

他保证的含含糊糊，云姝却听懂了：他不会强迫女人，以他的骄傲，也是不屑为之的吧。

楚忆风看着她如释重负的神情，心中的失落之意愈浓，他摇了摇头，默然转身背对着她，半晌无语。

云姝望着他挺拔精瘦的背影，竟然感觉有些莫名的伤感和萧索，她心下狐疑，迟疑半晌，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探究他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难以决断？”

楚忆风闻言眸光不由一亮，转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倏然黯淡了下去，唇畔扯开一抹自嘲苦笑，怅然道：“这里景色不错，陪我走走吧。”

云姝见他不答，一时也分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庆幸，来不及细想，忙顺从的答应一声，默默的走在了他的身侧。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两人默默沿着竹林小径缓缓走着，入耳皆是一片静谧安宁，鼻尖渐渐被清涩的竹香萦绕。云姝原本不安的心也慢慢变得平和起来，带着无限的憧憬暗自想道：“如果能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纷争，和他一直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

然而憧憬终归只能是憧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云姝发现他们已经走回了竹林的边缘，她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幽静，再转身时已经收起了神色间的脆弱，重新换上了得体的笑容。

楚忆风沉默的看了她片刻，也收起了眸中淡淡的悲悯之色，温声道：“走吧。”

……

大厅中仍是一片人声鼎沸，待二人进去，却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骤然的宁静反而把云姝吓了一跳，感受到所有人的注视，她欲盖弥彰的退后了几步，与楚忆风拉开了距离。

不想楚忆风仿佛后背上长了眼睛一般，竟然也停了下来，还转头回望着她，诧异的问道：“怎么了？”

云姝感受到齐刷刷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停下来本是想摆脱众人的注目礼，没想到反而成了被关注的焦点，她面色绯红，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轻声道：“没什么。”

楚忆风这才旁若无人的缓缓走回了主桌，向云琴辞行。众人一听，也纷纷起身辞行，簇拥着楚忆风向外走去，倒像是专程等着送他一般。

云姝终于不着痕迹的退了出来，找到了欧阳榕等人。

祁剑蝶关切的望着她，问道：“教主没事吧。”

云姝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又歉然道：“我明日要陪大姐去蜀王府，今日不能同你们一道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

祁剑蝶皱起了眉头，道：“教主一定要去蜀王府吗？”

云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道：“我已经答应了，左右不过大半天的时间，等散了席我直接回客栈等你们。”

祁剑蝶欲言又止了半天，终是长叹一声，沉声道：“那教主注意安全。”

云姝怔怔的望着她出了一会儿神，才点头应下，一抬头，却见楚忆风已经上了马，正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忙冲他行了一礼。

楚忆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才和易寒山、胡文斐三人一起绝尘而去。

各大门派众人这才过来向云琴、云姝等人道别，又各自互相道别，山庄门口着实混乱了一阵，才渐渐清净下来，欧阳榕、祁剑蝶和白金随即也向云姝告辞。

喧嚣散尽，云姝随着云琴等人回了正院，莫名感觉几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气氛。

云琴遣了屋里服侍的，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坐了，沉声道：“大姐、二姐和雅儿都没来……”话音未落便看到云姝也在，不由一怔，顺口说道：“姝儿也在啊。”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今日也累了，你回去早点歇息吧，我和你叔叔再商量一下明日的章程，别再出什么乱子。”

史紫鸾也笑道：“你的院子我昨晚便着人收拾好了，明日要早起，早点回去吧。”

云姝心道怪不得没见到三位姑姑，原来是三家根本就没来人，只不知是什么缘由？她无意探究，又以为他们这般严阵以待是担心婚礼上再发生什么意外，也就不再纠结这诡异的气氛，尴尬的笑道：“好，那姝儿就先回去了。”

云琴很是大方的挥了挥手，竟是等不及要立马打发她离开一般。

云姝只道他是因自己逃婚之事说到婚礼就成了惊弓之鸟，也不以为意，当即便施施然行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