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豺狗嘟囔道：“我原先的确是纳兰明图的人，他派我到你身边刺探情报，我是不想做间谍的。”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大概是白手套把手臂搭在豺狗的肩膀上：“你用不着动脑子，照旧把信息传递给他那里就好了，你就说我对佐伊也很有怨言。”

“那你是改主意了吗？要和纳兰明图站在一队里？”豺狗问。

白手套笑了：“天下难得有你这么忠厚的人，佐伊不过是个小老婆，虽然诡计多端，可是在无影，实力就是一切，她不是刺客，就无法服众，这就是红手镯三个老头选择她的理由。我本不想和纳兰明图争，可是为了生存，我必须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可是您和佐伊不是……”豺狼欲言又止。

“是，桃先生死之前，我的确试探过她，可是这女人口风紧的很，对桃非常忠心。桃暴死之后，我又去试探，但是她只拿些敷衍的话来对付我。”

豺狼小心的问：“您说有没有可能，是佐伊……”

“不可能！”白手套坚定的回答：“佐伊杀不了葵，她想动手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床上……就算是她杀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死都死了，没有证据，谁也没办法。死去的人不能影响活着的人的策略，这还是我从老博士的书里看到的。”

两人说了一阵，离开海岩继续往前走，白手套的论述被海风逐渐吹散，到最后，蜜蜂就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言谈：“……站队，但是不忠于任何人……在别人面前沉默……沉默……沉默才能走到最后……”

蜜蜂把熊皮大衣包的更紧了些，空气很冷，海风也很冷，白手套和豺狗说了很多话，忠诚、背叛、双面间谍、跟着谁不跟着谁，这些豺狗都没有跟他提到过，面对他这个老朋友，该说他学会了沉默，还是他已经放弃了蜜蜂的生命，自私到连暗示都不给他呢？

“看来真的，还是当弱者舒服。”蜜蜂感慨，当一个不高不低的中级刺客就很好，那些大人物都懒得看自己，也记不住他的名字，重要且艰难的任务也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中级刺客收入和提成差不多够养活一家子，和和美美、安安定定，攒钱退休，买房娶老婆，多么美啊。

想到这儿，他快乐了很多，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忽然听到有人从数十步外慢慢朝这里走过来，似乎是一个人，脚步沉重，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这人是谁，大晚上的一个人在海边，难道跟我一样是来钓鱼的？”蜜蜂还是不敢出声。

那人越走越近，蜜蜂突然清晰的听到本来来者只有一个人，却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

“白夜人就这么死了？此人决不可小觑！”

“是，深不可测！但是没死，他又能去哪儿呢？”

怀里像揣了个免子，心儿忐忑，跳个不停。蜜蜂根本没听到第二个人走近的动静，这人突然出现在岩石背后没被发觉，原因或许只有一个：此人的实力完全是他无法感知的境界！

“你对他的来路有什么推断吗？”他走到距离岩石只有三四步的距离就停下了。

“没有，我这是个伺候人的管家，你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都没有头绪，我怎么能想到他是谁？”

蜜蜂听到这两人的年岁都不小了，其中的一个说话声深沉粗豪，有老年人特有的质感，乃是纳兰明图，而另一个人听起来非常陌生，听声音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

“今晚看来很多人都睡不着啊。”蜜蜂心想：“他们为什么都到海边儿来说话呢？哦，是了，海边海浪大、风大，沙滩地方宽旷，不容易被人窃听。”

纳兰明图说：“此人实力不在我之下，要是真折在佐伊手里，也算是我的庆幸，哦，博士这些天就没什么动静？”

“没有。”那人咳嗽两声，骂道：“天天看书写字，饭也吃得少，就知道看书……妈的这是什么鬼天气，城堡里有高墙大院，到了海边才知道海风是能要人命的。”

“呵呵，是啊，年纪大了，就受不了又湿又冷的地方了。”纳兰明图说：“你替我看好老博士的举动，有消息通知我就可以，咱们是好兄弟，自然不会让你轻身犯险，你做这管家不差钱，自然也不图我的什么。可是作为兄弟，我也会尽我所能。侄子的工作我托人安排好了，就在落雁城子爵的府上，风吹不着，日晒不到，搞搞文书，稳定。”

“呵呵，谢谢了。是了，还有件事很抱歉。”中年人说：“我在老博士的城堡里没找到无辜者手镯的踪迹，兴许是他藏起来了，也兴许不在他手里。”

蜜蜂听到这里，心想：无辜者手镯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说过……隔得这么近，他们会发现我吗，会不会听到我的呼吸？不会，海风这么大，还有海浪，我小心些，他们应该听不到……

“那无辜者手镯……”中年人走到海边，用脚踢一块石头，蜜蜂能听到他脚踩海水的动静：“真的有这么厉害？”

纳兰明图不悦道：“这是我们无影内部的事，你不是无影的人，别多问。至于手镯的事你不要查了，老博士要这东西没什么用，他不是那样的人。”

“纳兰先生，兄弟我多余提醒你一句：我就是个城堡管家，您是无影未来的掌门人，我不图你什么好处，可是你也别把我拽到坑里，你这也不告诉，那也不告诉，要是老博士哪天发火了，你连我尸首都见不着。”

”

纳兰明图犹豫了半天，才不太情愿的说：“好吧，我只能告诉你，无辜者手镯里隐藏着一个无影天大的秘密，掌握了这个秘密的人，就能够有操控一切的力量。”

谷中云笑了：“你说的这太玄了吧，说不定手镯里什么都没有，或者只隐藏着一些不值钱的宝藏、没有用的格言，你熬了一辈子鹰小心最后落个一场空。”

纳兰明图叹了口气：“不会的。”

“这么肯定？”

“无辜者手镯归历代刺客之王拥有，我在桃的身上见过两次，甚至游一次，他都把东西暂时托付给我保管，哼，我知道，他这是试探我，看我会不会因为无影最强力量的传说心动……我没有中他的计，可是在我近距离接触无辜者手镯时，的确察觉到里面有种极为奇怪的能量。”

“呵呵，你们啊，我也不理解，要那么强的力量有什么用，像我四十五岁了，有儿有女，工作不忙，钱挣得不少，要不是我儿子工作的事儿，我早该退休去乡下享福了。哼，红烧肉和烧酒，多有滋味儿。”

纳兰明图道：“我都这把岁数了，追求力量对我来说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手镯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才是我最关心的。我不能让无影走上邪路。”

“那桃曾经拥有过这种力量，那他还死了？”

“我不知道，葵大哥死前究竟有没有激发手镯里的秘密，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手镯在他死后无影无踪，说不定杀他的人确实是为了手镯。”

谷中云望着大海长长叹息：“任凭是多强的人，到头也免不了一死，可惜死后的天翻地覆，他是看不到啦。对了，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再玩了老博士该找人了。禽牧和佐伊的见面就按你说的安排办。”

然后是中年人和纳兰明图告辞，一个人远去。

海边就剩下纳兰明图和蜜蜂两个。蜜蜂双手合十，默念起到让纳兰明图赶快离开，不要再在海边吓他了。

可是纳兰明图还没有离开的迹象，他的走到海岩边上，手扶住蜜蜂靠着的海岩，嘴里不断的叹气。

蜜蜂一颗心像钟摆一样，只是在胸腔摇来摇去，从他的位置甚至能看到纳兰明图的脚尖，只要他再稍稍往前半步，就能看到穿的像熊一样的自己。

“死定了死定了。”蜜蜂心想：“退休退不了了，钱挣不到，媳妇也娶不了……完蛋了完蛋了。”

“葵大哥啊！”纳兰明图沉重的叹息道：“你要是活着，做弟弟的怎么敢和你公然为难，要怪只能怪你的儿子和老婆太多了，而且都不争气！”

他对着大海喃喃自语：“明明已经是刺客之王了，大哥，你还向要什么呢？”

“是啊，你开始追求更长的生命了，你早就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你借口要解开滚落的苹果的谜团，到最后却发现自己追求的是非人非鬼的邪术，大哥啊，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魔怔了呢——”

“到底是权力和无敌让你失去了自我，还是神话故事蒙蔽了你昏花的老眼？我虽不知道你究竟做下了什么，可是我也是黄土埋了半截子的人，我能感受到你的身上、佐伊的身上的死气。她是被你害惨啦，无影也被你害惨了。”

纳兰明图用极为苦涩的声音说道：“你想活的更长，却让你下面的人寒了心。除了你自己，没人希望你活这么长时间，所以你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呢，是大哥你自作自受，还是你瞎了眼看不清骨肉亲情的本质呢？”

纳兰明图说的话蜜蜂全都听不懂，好在纳兰明图说了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海边，应该是要回去睡觉了。

蜜蜂刚刚松了口气，陡然听到一声暴喝：“你是谁，搞什么——”紧接着，海岩之后，传出一声极为惨厉的叫喊。

蜜蜂感到一阵恐怖，连心脏都吓得掉到裤子里去了．

一道类似刀切冻肉的声音过后，蜜蜂背靠的海边岩石被割成整齐的两半。

一半滚落在海里，浪花喷溅了蜜蜂半个身体，好在熊皮袄是防水的，不会被冷水灌进身体。

但是他却宁愿被浪头打进海里，因为在他看到下一幕时，他的心都惊成了冬日里的寒冰。

从缺口处蜜蜂看到了这样一个非人的生物：浑身铺满漆黑的铠甲，比书里、戏里武装最完善的重骑兵还要严整，他从头到脚都被淡淡的黑色气体包围，五官都在能包裹住脑袋和脖子的坚硬头盔下无法看清，手臂是如猿猴般修长有力，提着这把至少有两百斤的钢铁异种兵器，就是这样切开了一整个岩石。

“这是一个强壮的魔鬼骑兵！”蜜蜂这样认为。

对方胯下其中一种生着黑色鳞片的黑色高头大马，光马腿就比成年男子的个头还高。

这个家伙坐在马上，手里提着一把带着鳄鱼锯齿的大砍刀，刀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刀身在月色下泛着渗人的光芒。

而地上，是纳兰明图的下半部分身体，上半身被那个家伙用手穿了腹部——他的手更应该叫爪子，仿佛套上了一层穿山甲般的手套，连指尖都是尖锐锋利的匕首形状。

就是这样的手，轻而易举的把纳兰明图的肚子贯穿，比穿豆腐还要轻松。

更可怕的是，纳兰明图还没有死，他痛苦的在这个家伙的手臂上扭曲着肢体，口里喷出内脏和血液，看到岩石后的蜜蜂，把缠上了的手伸出去，向他求救。

“救……救……”

蜜蜂喉舌都因为恐怖干结住了，心跳得像胸膛里容不下。他想逃，可是腿脚却跟不是自己的似的，站也站不起来，爬也爬不动。

他想呼救，想逃跑，想下跪求饶，想向天祈祷……

所有理性和非理性的反应在极度恐惧带来的肌肉僵持效果下，都没有任何意义。

蜜蜂无法移动了，他唯一的念想是盼望狂异让自己死的痛快一些，死了，睡着了，就没有痛苦了。不是吗？

上一次狂异袭击，蜜蜂在看守另一处别墅，所以并不在场，没有经历过惨烈的作战，也不了解这种生物是哪里来的怪物。只是惊惧状态下钝化的大脑模糊想起来：这种东西是真正的狂异者，蜜蜂也曾经受过多次死里逃生的险境，但是这一次，恐惧已经让他失去了逃走的勇气。

那可是红手镯纳兰明图啊，无影凌驾众人之上的尊者，就这样被狂异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