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6 章 336

活人？

这个答案像是一道惊雷一般,瞬间劈进了赛克斯的脑海之中。

模糊的记忆骤然清晰，赛克斯想起来了！

死亡之后产生的灵魂的确都是四分五裂的没错！

而完整的灵魂本就意味着它们之间有着生机在联系，就像是过去赛克斯灵魂离体的时候那样,也像是现在的玩家们——玩家们穿越两个世界的屏障而来本就是灵魂体的形态，也没有听说过谁的灵魂是四分五裂的状态。

而红宝石既然看到的是个完整的灵魂，那岂不是说明······对方是个活着的人？

活人进入了灵魂墓地······赛克斯艰难的继续开口，将红宝石当初的话一一转述完毕。接着他就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落却比他更加沉默。赛克斯或许还没见过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但落却是早已经出入过灵魂墓地千万次。

活人身处在墓地本就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

连他这个还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的人都已经因为这两个世界的反差而有了心理上的失衡，更别提一个活人——当他/她长年累月待在那个漆黑的、不知时间流逝、没有一丝一毫声音的世界里面时,内心会是怎样的绝望呢？

听完赛克斯的转述以后,落忽然间想起来自己接引到红宝石的那时候——

红宝石的灵魂完整的就像是自行拼合了一样,而就在她触手勾着的缝隙间,有着属于“小七”的破碎的灵魂。

怪不得，怪不得。

即便落并不是一个感情丰沛的人，此时也觉得喉咙里哽的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红宝石当时会是那样完整的样子——完整的样子才会有着恢复完整记忆的可能；

怪不得红宝石的触手会无意识地勾连回那么多的灵魂碎片——大概也是灵魂体的她想要报答这位帮了自己的活人吧？

这就是命运······

悲哀之中却会带着些许幸运的命运啊。

等到落和暮离开领主塔以后，两位结伴而行的海巫师彼此间都没有什么话题。

他们两个本就是不多话的类型,此时更是沉默不语。

等到达海巫师的族地以后,两个一黑一白的斗篷相互看了一眼,接着就一左一右向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但一个活泼的声音却喊住了他们——

“暮先生！落先生！”有个女孩正欢快地朝两个人招手。她虽然身上穿着和海巫师们一样的斗篷，但是却并没有戴着那遮挡住脑袋和五官的兜帽。

在魔法灯的照耀下,她的头发像是阳光一样闪闪发光。

是小七。

两个成年的海巫师在幼崽的呼唤之下身形却齐齐僵硬。

虽然年岁带给了这两只长生种无尽的知识与阅历，但他们依然还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只有着悲哀经历的幼崽——虽然她现在毫不知情。

“暮先生？落先生？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就在两只长生种不知所措的时候，幼崽已经跑到了他们的身边来,仰着一张脸在看着他们。

“只是在思考一些公事上的问题。”暮率先承受不住这样坦率的目光，将自己的视线偏到一边。

“······”落只是看着少女天真无邪的脸庞，依然是奇怪的沉默。

小七却并不觉得这样的沉默算是冷落，她积极地去回应最先回答她的暮——

“公事？”她歪了歪脑袋,“我听说了，是不是海马族的人想要我去他们那里做客啊！海马族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们为什么忽然要我去做客？”

海马族所说的明明是不怀好意的要挟，但在幼崽的眼睛里却能够被解读成去做个客这般简单的事情。

“会是可比诺斯导师对他的族人们夸奖了我吗？”小七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的眼睛也跟着变得亮晶晶的！“他之前夸我很有艺术天分，画画也很漂亮！我可是得过班级第一的名次！”

说着，幼崽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他们一定是想要请画画最好的幼崽去做客吧！”

“不许去。”落忽然开口。

“诶？”小七惊讶地瞪大了眼。

“我说不许去。”落难得对待幼崽冷言冷语。“无论最近有哪个海马族或者是塞壬······无论任何种族！无论任何种族说要带你离开族地都不要答应。”

“为什么？”

“这段时间我会让言一直跟着你，听话，不要乱跑。”

落做出了决定。

“就连去找人鱼幼崽们玩也不行吗？”小七反问道。

“如果要离开族地的话——不行。”落回答道。

他半蹲下身子来，用幼崽更好理解的方式重新解释了一遍：“这是为了你好，小七。那些海马族的并不是什么好人，而点名要你过去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待在这片海域里，族人和人鱼们会保护好你。”

暮也跟着点了点头。他看着幼崽带着哀求的双眼，也狠下心来装作没看到。

小七看看暮又看看落，终于低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说：“好吧，小七知道了。”

她想到了和某只人鱼幼崽的约定，烦恼地咬住了下唇。

在海巫师离开以后，赛克斯才终于坐了下来。他的身体向后仰去，将上半身陷在柔软的座椅之中。

同盟啊······

赛克斯想到了今天接连来拜访的几位长生种们。

可比诺斯暂且不提，海巫师族和宝石水母族均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人鱼族的这方来。就好像他们听说的不是海马族下了宣战书，而是两个异族的小朋友闹了矛盾似的那么轻巧。

但也正是这种轻巧，才能够体现出来两族对于人鱼族、对于赛克斯的信赖和信服。

赛克斯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过去所做的那些事。

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只是单纯地捡到了埃拉、阴差阳错起了建设《海域》游戏的念头，接着找到了罗巴留下的信以及莱安长老的线索们······

但不知何时起······

人鱼竟是已经和将近小半的长生种成为了同一战线，甚至还隐隐有着以他的意见为先的表现。

换成玩家们之中那些中二的说法——

那就在将族人们寻回的路上，他竟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收编了小半长生种？

即便是这样事情纷杂的时间段里，赛克斯忍不住还是为自己这个想法笑了出来——他的□□在玩家们之中混迹的多了，连带着他的思维有时候也变得奇怪起来。

等等，玩家。

人鱼塔外的热闹声音早已经消失不见，显然早已到了玩家们下线的时间。

赛克斯忽然又坐直了身子，口中急促地呼唤埃拉：“埃拉，将异世界的聊天记录调出来。”

小管家在赛克斯的面前展开了一面显示屏，上面正是玩家们的群聊界面。群聊的名字日常根据某个玩家的脑洞or当日发生的事情在变动，而现在赛克斯看到的群名则是——

【群聊：危海精灵危】

赛克斯抿起了嘴唇。他曾经在论坛之中了解到过，危-危这样的说法似乎是来自于现实世界某个游戏之中，当角色的生命就要消失的时候，头顶就会显示出一个大大的“危”字。

所以说海精灵族果然是出事了吗？

埃拉短暂地概括了一下自己监控到的主要信息——

【在这段时间的聊天之中，玩家们曾经反馈他们在调查精灵母树的时候被女王抓住，并且以此要挟汤姆先生搞到巨龙族的土壤。】

【玩家们被软禁在宫殿之中，而巨龙族的安格鲁抵达海精灵王宫后，海精灵族在筹备精灵母树的复苏仪式。】

说完以后，埃拉又补充了一句：【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复苏仪式结束、玩家们返回现实的时间。】

也就是说，今天的复苏仪式是出问题了的？

赛克斯的心提了起来。

在影和海马族的异动之下，他很担心玩家们以及代子杰瑞的安危。海精灵族有着精灵女王坐镇，一般来说很难会出什么大事，除非连女王也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些玩家有返回新手村的吗？”赛克斯问道。

【一个也没有。】小管家诚实地回答道。

她有些遗憾地又补充了一句：【埃拉只能在玩家们处于海精灵族领域之外的时候发布任务，可当他们进入王族宫殿以后，海精灵女王的领域就将我的探查隔绝在外。】

【之前发布的任务也出现了问题，时限为24小时的限时任务到现在都处于无法收回的状态。】

听到没有人回来，赛克斯就稍微放下了点心。没有受到意外的伤害就说明这件事应该并不算大······

他的目光凝滞在了光屏之上最新出现的消息上——

【花花世界迷人眼：我靠刚才憋死我了好想说话，当时真的吓人啊！那——么大的一个树就塌了？塌了！！这算不算海精灵族团灭啊？】

树······塌了？

海精灵族······团灭？？

赛克斯之前的想法被尽数推翻。没有受到意外伤害说明这件事并不算大什么的······不管是那棵托举着整个海精灵族的巨树、还是海精灵族那牵系着全族的精灵母树，不管是哪棵树塌了都绝对算不上小事！

而且······海精灵族出事了、那么精灵女王呢？

为什么她没能守护住海精灵族？？

还有那个据说镇压在海精灵之下的深渊裂缝······

赛克斯皱起了眉。他的心思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暂时停止了想要在对话框之中输入的动作，继续看着玩家们在群聊之中刷屏。

花奕秉的那一声哀嚎像是开启了某种机关，刚刚还安静的群聊里面瞬间变得无比活跃。大家也都从游戏里面下线来到了现实之中，很多不能说不敢说的话也都敢拿出来讨论了。

【老李：这当然算是团灭。谁知道那个塞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下子就把母树和女王直接消除了战斗力。看王女现在那副样子，我总觉得她是在强撑啊······】

【金刚石：不用担心，不是还有小王子在吗？只要小王子一天不冲动地去做傻事把自己暴露在影的面前，那海精灵王女怎么也得为了她这个亲人打起精神来。】

【花花世界迷人眼：话说我们下线以后，《海域》不会那么狗地让小王子自己去刺杀影之类的吧······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要投诉策划！！】

【我要打十个：求别毒奶！顺带一提，现在的精灵王女已经应该叫女王了，之前把偏殿保护起来的力量不就是什么领主的力量吗？我听小王子自言自语的时候说的。】

【老李：已经是女王了吗？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前任女王已经······】

【二号：我看过了，假如海精灵的体态表征是和人类一样的话，那么薇薇安女王暂时应该不会死。】

【花花世界迷人眼：呼——那我可就放心多了。】

【我要打十个：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影先给母树下套然后又牵连的女王也吐血昏迷，这场战争哪有那么容易胜利！那些海精灵的战斗力很高的，但是那可是海马族全族啊！】

【金刚石：影的战斗力也很高，我看到那些议院长老也没能阻挡住他。】

【花花世界迷人眼：他甚至住到了海精灵的主殿里面去！！】

【老李：领主大人说得对，塞壬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花花世界迷人眼：+1】

【金刚石：+2】

【普通人：+3~】

······

赛克斯就这样冷着脸将玩家们的聊天记录从头看到尾。直到一个小时以后，玩家们都聊的差不多了彼此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时，赛克斯才终于在群里面打了几个字——

【斯科特：辛苦了。】

【斯科特：短期内我没办法上线，让小王子顶替我的身份完全可行。靠你们了。】

在打完那两行字以后，赛克斯将应付群聊里面疯狂的以及私信询问的工作交付给了埃拉。

而自己则是重新坐回了书桌前面，半托着下巴思考着刚才得到的讯息。

因为分神被迫回归本体、再加上埃拉的能力暂时没办法触及到海精灵族的领域之中，赛克斯并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直接调出玩家视角的回放来直接观看，只能依靠着玩家们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而成——

海精灵的复苏仪式被打断。

母树想要放弃封印的任务，而海精灵的女王并不允许，两者产生了冲突。

影现身现场，用提前做了手脚的土壤抽干了母树的大部分生命力，连带着和母树有着深刻联系的女王也昏迷倒地。

作为封印的巨树坍塌，海精灵全族就只剩下王族的宫殿是完好的。

影带着海马族的人占领了海精灵的宫殿，海精灵们不敌投降。

王女在有着母树的偏殿，领域的力量只能够保护住这片地方。玩家、小王子以及昏迷的海精灵女王也在那里。

深渊裂缝的入口······也在那里。

海精灵族现在的形式已经不能用严峻两个字来形容了，简直说是完全溃败也毫不夸张。他还从未想过有着领主坐镇的长生种竟然能够溃败的如此迅速，不过这正也应了厄里斯曾经对于影的描述——他总能够找到其他人内心真正想要的，并且将这个能力发扬光大。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着弱点和贪欲，即便是长生种们也不例外——他们只是活的比较久而已，并不代表着完美无缺——或者也可以说，正是因为寿命太久的原因，他们内心的弱点说不定比很多短生种都要更大一些。

当全海洋的海洋种都知道不能相信一只塞壬的时候，却依然有人愿意为了影所画出的美好蓝图而勇于去赌一只塞壬的信用——海精灵族的精灵母树不就是这样？

硬要说来的话，现在简直任凭影差遣的海马族不也是同样？

即便是领主也可能做不到能让全族这样令行禁止，但是影偏偏就做到了。玩家们描述过关于这些海马的状态，他们眼睛里对于影的崇拜和向往据说多的都快要溢出来。

赛克斯觉得，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可能已经不需要可比诺斯以及红宝石她们的回复了。

海马族已经和影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而海精灵族已经被尽数征服。

以那片荒僻的海域为界限，象征了一半海洋的三族长生种正和赛克斯这边三族长生种相互对视。

战争啊······

赛克斯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陌生却也熟悉的名词。熟悉是因为他总是能够在历史、在传记、在故事等等的地方中看到这个词汇，陌生却是因为，从他出生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亲自经历过任何一场战争。

但现在，他忽然有一种感觉——

影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发起一场战争。

并且这战争绝对不会仅限于人鱼族和塞壬族、海马族之间。

如果放任对方继续下去的话，这将是一场覆盖了全海洋的、所有长生种、甚至是连带着深渊之中的怪兽一起的全面战争。

规则。

影。

两个从最开始就在对着长生种的各个种族们露出獠牙来的存在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影是规则的化身？规则将任务交付给了影？

还是说，两个存在之间有着某种合作？

这并不怪赛克斯会多想，只是因为影做的事总是充满了巧合——

宝石水母族为了从规则之下挽救全族的生机，以天才的血肉与能力硬生生地堆砌出了一座永不落地的浮游城作为反抗；

而影要做的偏偏就是让那高高在上的浮游城坠落。

海精灵族是天生的自然宠儿，而脱胎自母树的繁育方式更是让规则无从下手，历代女王忠于自己的责任忠于王族的理智不可能放任族内做出错事；

影却直接从母树的身上下手，牵动一发而毁灭全身。

海巫师族的转生本就和其他种族不同，轻易不会被毁坏的躯壳再加上从海洋之中收集而来的灵魂，再加上那简直依附着命运一般的预言能力，根本就是能够无视规则的大部分手段。

影做的偏偏就是瓦解种族的内部，让命运中长出一柄对内的尖刀。

包括塞壬族——塞壬们向来以欺骗别人而无人能欺骗塞壬为傲。但现在不同样是四分五裂要来寻求人鱼的帮助？

海马族在影的计划里又会是因为什么呢？人鱼无所谓地想道。

赛克斯可不觉得影这样的人会因为海马族的崇拜而放弃他对长生种下手的行为。

海马族最大的弱点应该就是他们的爱情了吧？这点几乎全海洋都能知道，也难怪影会把他们放到最后一个去动手。

除了人鱼族是被规则亲自收拾了以外，其他的长生种竟然都已经遭遇、或者即将遭遇了灭顶之灾。

现在再想想“是纯粹的巧合，影和规则毫无关系”的话，是不是就觉得有点可笑了？

赛克斯忽然笑了。

他周身的气势节节升高，而有着隐约的鳞片蔓延上他白皙的脸颊。五指化作尖爪，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带起近乎汹涌的波涛！

璀璨的人鱼外表或许看起来斯文又优雅，但外形却怎么也改变不了它本身就是一头纯粹的、好斗的肉食动物的事实。

不管你是谁。

影。

规则。

他那双鎏金色的眼睛之中是野兽般的竖瞳，就这样冷淡地看向头顶的某处地方，像是在和某个看不到的东西对视。

胜利的人只会是我。

人鱼微微一笑，露出了唇角边锋锐的尖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