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安不安逸，别人兴致高不高，作不作妖，魏无羡不知道，反正他恢复的极快，还有心情以水作镜，整理头发。
发现并无不妥外，就气定神闲的朝着两岸抛了一溜烟的媚眼，甜言蜜语，一顿天花乱坠，不一会就让姑娘送了个圆滚滚的金枇杷。
整条河一片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唐时原本就是有几分睡意，此时也消散了。
听了一会，唐时忍不住想笑。原来是魏婴拉蓝湛下水，和着镇里女子调侃蓝湛。
那头江澄嘲讽魏婴，魏婴笑着说了声滚，转头就跑去问蓝湛怎么用姑苏话骂人，蓝湛没理，自讨了个没趣。
唐时却是正在掏腰包买东西。
唐时的小木船坠在众人身后，甚不起眼，此时刚刚好路过方才扔给魏无羡金枇杷的那艘货船。
“姐姐，卖我一筐枇杷吧。”唐时笑得温和，说出口的正是正宗的姑苏话。
“小郎君，你和刚才那两个俊俏的小郎君是一起的呀？”
“是的呀，我喜欢吃甜食，看他吃了姐姐的枇杷这么开心，定是好吃的。”
“小郎君嘴好甜，这几个拿去吃，不要钱。”女子抓了一把塞入唐时怀里，足足有四个。
唐时剥开了一个咬着，尝着口中清甜的果肉，眯了眯眼，笑得开心。
接过女子递过来的一筐枇杷，付了钱，小船又晃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身后传来女子明亮的音色：“小郎君，下次再来，姐姐请你吃枇杷酒。”
唐时笑着，忍不住回头，朗声道：“好得呀。”
唐时转回头，就对上了众人的视线。
原来方才那女子的声音虽然轻快明亮，在热闹的繁市中也不足奇怪，可唐时用软糯糯的姑苏话回话，这就很吸引人注意了。
魏无羡听到唐时的话，手中竹篙一松，被江澄啪得一下打到了大腿，嗷嗷叫道：“嘶嗷，江澄，你下手太狠了吧。”
口中是这么叫着，可魏无羡灵活的左跳右跳，连上了好几艘船，才走到唐时的面前。
脚一蹬，跳上了唐时的小木船，口中叫道：“白芷兄，你会说姑苏话？正好正好，交我几句姑苏骂人的吧。”
“不雅。”
唐时看着魏无羡，摇了摇头，拒绝了他，又顺手从筐里拿了几颗金枇杷给他。
“白芷兄，你怎么跟蓝湛那个小古板一样一口一个不雅，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魏无羡接了过去，双手把皮一剥，就咬了一口，笑道：“这枇杷真甜。我刚刚吃完了，还想要不要买，没想到转头你就买了一筐枇杷，真好真好。”
“想吃就拿去吧。”
唐时坐在船里，手往船身一拍，船的速度在灵力的加持下快了些许，很快就超了好几条船。
路过的仙友，他都递了几颗枇杷，直到行驶到蓝曦臣那条船边上。
唐时站起身，看着他，温温的唤了声：“曦臣。”
“白芷。”
蓝曦臣一直看着唐时的举动，见他过来，也笑了笑，伸出了手。
唐时也不多说，直接就递了三颗过去。
蓝曦臣垂眸，双手指尖捻着一枚圆滚滚的枇杷，剥开皮低头咬了一口，很快就吃完了一个。
而后才抬头去看唐时，笑容更是和煦：“很甜，也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
唐时满意了，看向另一边站着，也在看这边的蓝忘机，叫了声：“蓝二。”
手中的枇杷就这么扔了出去。
蓝忘机下意识的接过。
蓝曦臣接着就开口了：“忘机，真的很甜。”
不久前兄长问他既然想吃，要不要买一筐枇杷回去，他还信誓旦旦的回了句不想。
此刻蓝忘机扔也不是，吃也不是，只得默默的转过头：
“……”
魏无羡就抱着筐枇杷，坐在唐时面前，左看看蓝曦臣，右看看蓝忘机，心想着这氛围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他有心打破这氛围，扫了眼一圈，看到身边圆滚滚黑亮亮的酒坛子眼前一亮，喊道：“白芷兄，刚才那姐姐请你下次喝枇杷酒，我现在请你糯米酒，你喝不喝？”
“好啊。”
唐时接过酒坛子，也不在意魏无羡喝过，仰头就喝了一口，称赞道：“不错啊。”
唐时笑了笑，邀请道：“你下次来临安，我请你喝酒，上好的花雕和女儿红。”
“女儿红是什么酒姑娘喝的吗？”魏无羡好奇道，说完自己也笑了。
“每户人家若有女出生便会酿一坛子酒，等到女儿待嫁出阁，用以宴请宾客。这坛被埋十六至十八有余的酒，就叫做女儿红。若女儿未出嫁早殇，开封的酒就叫做花雕，寓意花之夭折。”
唐时说完，看着众人闭口不言的模样，笑了笑：“这么严肃干什么？我们那还有一句话，来坛女儿红，永不饮花雕。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平日里喝哪种酒端看自己喜好。”
“就是就是，只是故事而已，做什么这么认真，酒嘛，就是用来喝的。”
魏无羡说着，从唐时手里抢回小黑坛子，仰头喝了一口糯米酒，打趣道：“亏我还想着白芷你是不是有了女儿，竟然说要请我喝这两种酒。”
魏无羡玩笑一开，其他人明显放松了很多，江澄划着船跟了上来，笑道：“唐兄，不知我可有机会喝这酒？”
“好啊。江兄，你若来，我便带你吃遍临安各种各样的小吃。其中一道西湖藕粉，晶莹透明，口味清醇，风味独特，富含营养。就是不知相较你云梦的藕如何。”
唐时笑着点点头，眼神一转，看到蓝曦臣正目光柔和沉静的看着自己，只觉得心中温热：“曦臣也来，我那好茶甚多，径山茶、天目青顶、安顶云雾、雪水云绿，最有名的是西湖龙井，你会喜欢的。”
“那定要尝尝。”江澄笑了。
“有机会我会去的。”
蓝曦臣点点头，目光越过唐时，温声道：“忘机，到时候一起吧。”
唐时跟着看向神色冷淡，却明显在听的蓝湛，突然笑了笑，揶揄道：“蓝二，你要是来了，我请你喝蓝桥风月。”
这句话说完，唐时的世界仿佛渐渐静默，那些水岸喧嚣都离他远去，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唐时看着蓝湛，蓝湛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直到一股力气从他的肩头传过来。
“蓝桥风月是什么？”
魏无羡又问了，这下连蓝湛也忍不住侧目看来，蓝曦臣注意到自家弟弟的小动作，一笑不语。
唐时没听到，而魏无羡见他没什么反应，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
唐时看着魏无羡那一开一合的嘴巴，愣了愣。
他听不到魏无羡说的话……
唐时试探性的说了句话，语气顿顿：“咳、一种，一种酒……”
“白芷兄，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是不是刚刚被吓到了？”魏无羡听着那颇为沙哑的声音，有些担心。
唐时回过神，看着魏无羡一开一合的嘴，从口型辨别出了他说的话，摇了摇头，笑意重新在眼底弥漫开，熟练的用腹语回了话。
“一种酒，酒中融了梅花，酒未近唇梅香便扑鼻而来，闻起来甜甜柔柔，品起来更加爽净、悠久。”
唐时闭上眼，神情愉悦，仿佛在回想那味道，半晌才睁开眼睛，语气轻松：“味道极好。”
“好啊你，白芷，请我喝女儿红，请蓝湛喝如此风雅的酒。”魏无羡装作生气模样，要去抓唐时。
一行人打打闹闹，连带着因为先前温氏驱赶水祟的不快都消散了不少。
众人打趣完，魏无羡跳上了江澄的船，唐时又默默的把灵力输送进小木船，慢慢的，船的速度缓了下来，唐时又落在了众人的身后。
看着前方笑意盈盈的众人，除却他能看到的口型，他都听不到那些人说了些什么。
而这情况，只发生在一瞬间。
虽说之前也有过几次征兆。
唐时低下头，轻声说着：“临、临安唐氏……”
意料之中，他还是没听到任何声音，但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说话时喉咙的震动和那声带撕扯的嘶哑疼痛感。
也是，一年多没发过声，还得好好适应一段时间。
唐时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什么时候就会失去一种感觉那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他现在发现，他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那年无法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体会过这种与世不容的感觉。
自他离家出来游历，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这种准备了。在外游历两年，后居姑苏听学三年。
听学一年闻不到任何气味，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毕竟嗅觉似乎可有可无，平日里也不妨事。
听学二年尝不出任何味道，除却有些遗憾吃不出那些美味的味道，倒也没多大事，甚至他还因此忍受下了蓝家那寡淡无味的饭菜，毕竟那时任何食物在他嘴里都味同嚼蜡。
听学三年突然说不出话，如同哑巴。
好在那时他正巧在外游历，后来又学了腹语，除却之后他又时不时溜出云深不知处偷酒吃，生活上没什么改变，倒也没被蓝家人察觉出什么。
第四年，他可以说话，却是个聋子了……
离家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可相较于其他，即便他能看出众人的口型，可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总会有人同自己交谈。
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看来这次真的要辞别了。
真让人头疼啊。
唐时叹了口气，仰头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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