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与穆沉舟

晨起，我就没有看见采薇，问了祁艳才知道，采薇一早就拿了令牌出宫去了，走前还让祁艳和我说一声，说等她回来给我带一品阁的玫瑰酥吃。

我笑道：“这丫头八成是去找穆沉舟了，不是说大婚前新人不能相见的嘛，真是也不知道忌讳。”

祁艳拿起妆台上的玉簪在我的发髻上比划了几下，又放下拿起金簪来换上：“这都属于民俗，做不得真的，况且这后日就是新婚了，采薇姑娘和穆将军定然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讲。娘娘又何必用这些俗礼拘着她呢？”

我叹了口气，打趣儿道：“你瞧瞧这就叫女大不中留了。”

宫外，采薇站在穆沉舟的府宅外，看着门楣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小厮进去通传了，过了不久，就见穆沉舟急匆匆的跑出来，看见采薇时还很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采薇笑着抬手替他理了理跑乱了的衣襟：“将军今日可忙？”

穆沉舟红着脸摇了摇头：“不忙不忙，倒是姑娘今日怎么出宫了？”

“我拿了皇后娘娘的令牌，想要出来见将军一面。将军今日既是不忙可否陪我一日？”

穆沉舟点了点头：“姑娘想去何处？不若我们去游船吧！听闻东山边上的灵光湖景色甚好，我们骑马去，还能一路骑上山顶，在山顶能一览京中盛景。姑娘意下如何？”

“好啊，只要是与将军在一处去哪，做什么都是好的。”

“那姑娘等等，我去牵马！”穆沉舟说完，还依依不舍的拉着采薇的手不愿松开。

“将军，我就在此处等您。”

穆沉舟这才松开采薇的手，嘿嘿的笑着摸了摸头，又转身向府内跑去。

采薇看着他这憨样，不由得捂着嘴笑他，可是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他了，采薇沉舟情深缘浅，就忍不住心里泛酸。

她攥着袖子，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无限悲凉之感，今日不论如何都要和他好好的.......

穆沉舟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侧门走出，停在了采薇面前，他向采薇伸出了手，看着他的笑颜，采薇从台阶上走了下来，笑着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穆沉舟握着她的手，搂住她的腰，一用力将她托上了马，随即自己也跃身上马，从后面拥住采薇，抓住缰绳，一夹马腹，驱使着马儿向前奔跑起来。

采薇窝在穆沉舟怀中，能听见他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还能闻见他衣服上的清新皂荚香。她低下头，最终还是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可是眼泪好巧不巧的滴在了穆沉舟的手背上。

穆沉舟感受到手上的凉意，以及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关切的问道：“采薇姑娘你怎么了？”

采薇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就是吹了风，眼睛泛酸，不要紧的。”

“那我让马慢些。”

采薇点了点头，穆沉舟微微的勒了勒马缰，马儿开始放慢速度，在街上一马载着两人，慢慢的行径着。

周遭的小贩在叫卖着今晨从自家地里新鲜采摘出的蔬菜，卖肉的大汉，磨着刀问：“要几两肉啊！”

还有茶水摊上聚着五六人围一桌，似是在下着棋，好不热闹，就连负责端茶递水的小少年也被吸引了目光。

他给一个中年男人倒水时，由于太过专注于下棋的那桌人了，将水倒偏了，滚烫的水就浇在了客人身上，那中年男人也不是个善茬，抬手就给了倒水少年一个耳光。

摊主见状连忙上前道歉，最后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走了。他走后，少年又被摊主扇了一巴掌，踹了一脚。

他却始终低着头，大气都没敢出。

还有来回奔跑嬉戏着的孩童，手里拿着拨浪鼓，木风车，无忧无虑的。见到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过，又跟着人家跑了。

街边的乞丐，面前摆着一只破碗，碗里不知是哪个大善人给他放了两只铜板。他浑身脏兮兮的，衣襟敞着，头发乱糟糟的，还张着嘴，打着鼾，晒着太阳。

小巷子里，有一家夫妻两个在吵架，男方说要休了女方，女方却是一点不示弱，扯着男方的耳朵就到了巷口，一边哭嚎着骂他是个负心汉，一边说着自己的诸多不易。

可好笑的是，这样的热闹却无人围观，大家似乎对这二人的吵闹都是见惯不惯了。

路过糕点铺子，奶香伴着油香在空气里弥漫诱人的很。

采薇觉得自己似是能理解，为何小姐一直那么向往自由了，这外面的世界，平凡普通的日子原来是这么生动的。

可以想哭就哭，想闹就闹，生气时就生气，开心时就开心。

除了生计就只需要好好的过日子。

天大地大四处都是自由的，不必只能将自己拘泥于何处，只要愿意就可以山河饱览，就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也许是自己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将其想的太过于美好了，可眼下她就是这样向往的。

若是有来生，她想做一个再普通一些的人，不与所谓的高门王府沾一点的边，但是奢望着可以再遇见小姐，可以再遇见穆沉舟，与他们做寻常的家人，做寻常的夫妻。

“采薇姑娘，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将军为何这么问？”

“我就是觉得你今天很奇怪，似乎很不开心，心事重重的。”

“将军多想了，这几日皇后娘娘从玉鸣宫给我请了一位教养嬷嬷来，整日里盯着教我礼仪。再加之大婚之日就在眼前要准备的，要交代的事情都比较多，故而有些疲累。”采薇说着握住了穆沉舟的手。

“姑娘受累了。”

“等回了天启姑娘就是我穆家主母，我再去买些个奴仆，到时候姑娘就只管吩咐下人做活，每日啊，晒晒太阳赏赏花，愿意的话就上街，愿意怎么逛就怎么逛，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采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军，府中啊还是下人少些好，下人多了，事情也多，还得费工夫调教，若是再碰上两个刁奴，只怕我啊，就得气死了。”

穆沉舟又是嘿嘿的笑道：“我也不懂这些，到时候都由你说了算！我也由你说了算！”

“那将军可否答应采薇一件事？”

“姑娘请讲。”

“等到回了天启，将军就在您每日待的时间最长的院子里，亲手种下一棵树，树的旁边再栽一株茉莉花。悉心照料，可好？”

“好，我与姑娘一起种。”

采薇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在街上悠闲的骑着马慢慢的走着，来到东山湖畔时，已然是到了正午。穆沉舟选了一家邻湖而建的酒楼，带着采薇上了二楼，挨着窗边坐下，点了一桌子的菜。

采薇给他斟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杯敬他道：“多谢将军今日作陪。”

穆沉舟拿起酒杯与她碰盏道：“姑娘客气，你我即将为夫妻，夫妻本为一体，不必讲究这些。”说罢便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采薇顿了顿，也喝了茶。

“这大盛啊，什么都好，就是不似天启开阔。在街上骑马都束手束脚的。”

“哦？那将军再和我讲一讲您的天启吧！”

听得采薇这般问，穆沉舟也是来了劲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这天启啊！要说最美的时候，便是冬天了！

冬天的大雪有时一下便是整整三日，这雪停的时候啊，到处就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了，北边山前草地上的野兔子就会出来觅食。

那个时候啊，拿着弓箭，带着猎狗，跟着猎户，往往就能收获颇丰。

这野兔子拿回来，将毛皮一扒，架在火堆上一烤，烤到表面金黄，冒起了油光，再刷上酱料，别提多香了。

等到今年冬天，若是天启局势稳当了，我就带着你一起去。去看看天启的雪，也抓一次野兔子。

但采薇姑娘心善，我猜想啊，八成见到毛绒绒的兔子就舍不得杀了。

不过也不要紧，舍不得我们就把它们养在府里，来年啊，生一窝小兔子，都围着你，陪你玩！”

“好啊！最后你的将军府变成一个兔子窝才好呢！”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采薇望向窗外，只见在垂柳旁的湖面上波光粼粼的。

上次来这时，还是小时候，跟着小姐和夫人一起来的。

那时自己和小姐都是小孩子，夫人走在前面，她们跟在后面，湖边有很多野花，自己就总是喜欢偷偷的摘几朵，然后带在发髻上，就好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美了。就像戴着钗环的小姐一样好看。

母亲见了却是将自己臭骂了一顿，说：“做奴婢的就该有做奴婢的样子，哪里能像这般！”

可是她哪般也没做啊！只是小姑娘爱美罢了。

小姐见了，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对母亲道：“林嬷嬷，你莫要怪采薇，是我瞧着好看给她戴上的。”

回府后，小姐送了自己好多好看的钗环，她们在屋子里玩办家家酒的游戏，幻想她们是一对小姐妹，靠在街上卖糖水过活。

想来就有趣，玩累了，两人就往床上一躺，头挨着头的傻笑。

只可惜那些日子都再也回不去了。

这家酒楼里的醋鱼做的很是不错，鲜咸可口。

采薇小心的扒拉着鱼肉，对面坐着的穆沉舟看着她笑着，夹了一筷子鱼肉，拿了一只干净的小碟子盛着，用筷子，仔仔细细的挑掉鱼刺递给采薇。

饭后，二人来到湖边，并肩走着，穆沉舟牵着马。秋日暖光照在采薇身上，将她的发丝都勾勒上了一层金色。

穆沉舟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走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怯生生的，他悄悄盯着采薇的手，不着痕迹的想要靠近，勾起小拇指刚刚要勾到采薇的手指了，采薇却侧过头问他道：“将军，若是以后您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穆沉舟收回手：“怎么会呢？我们习武之人素来可不兴什么三妻四妾。认准了一个，这辈子就也只有这一个了！”

采薇低下了头，小声道：“这样，若是我走在你前面了，可怎么好？”

穆沉舟一把拉住她，皱着眉，道：“采薇姑娘，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若有一日你走在了我前面，也不碍的什么事，等我将一切安顿好了，就去寻你。你届时可得在奈何桥边上多等等我，那汤啊须得我们一起喝下，来生才能再见。”

采薇捶了他一下，嗔道：“你这傻子！”

穆沉舟见采薇笑了，也嘿嘿的笑了起来。采薇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一把就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怀里：“将军啊，若有那一日，您就忘了采薇吧，去再寻一个真心爱你，真心待你之人！

记住啊，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好好的过日子，不然别说奈何桥了，我必化作留恋人间的一个鬼魂，日日搅的你不得安生，烦也烦死我了。”

对于采薇突如其来的拥抱，穆沉舟先是一僵，随即温柔的笑着，犹犹豫豫的抬起手回抱住了采薇：“姑娘既是这样说，那我就定是要等姑娘化作鬼的，就算是鬼，我也喜欢，不嫌烦。”

“傻子！”

约摸到了黄昏时分，采薇拉过穆沉舟的手，道：“将军我得回去了。”

“这...就要回宫了吗？”

采薇点了点头：“回去晚了，皇后娘娘会担心的。今日采薇能与将军共度这一日，什么都值了。”

“我们还有来日方长。”

采薇抿着唇，点了点头。

穆沉舟骑着马将采薇送到了宫门口，采薇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香囊来递给穆沉舟：“这是去年我晾了的桂花，做成了香囊。之前将军送了我玉佩，一直也没想好该送将军些什么作为回礼，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穆沉舟接过香囊放在鼻间嗅了嗅：“我很喜欢，谢谢姑娘。”

采薇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我就走了........”

穆沉舟红着脸，没有反应，其实他很想再抱抱她，甚至亲她一下，却又怕唐突了。

采薇似是察觉到了穆沉舟的心思，主动上前，点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亲的吻了一下：“将军保重了。”

还未等穆沉舟反应过来，采薇就已是小跑着进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