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良

慕恒接到瑖花楼的人来报，说宣祁受伤躲进瑖花楼，身后还有右相追捕，他当即就知道，自己种下的种子，结果了。

所以他带着宋和连忙往瑖花楼去，他先去稳住右相，而让宋和去见宣祁。

宋和无需慕恒多言就理解了慕恒的用意，慕恒要宋和趁此机会，劝说宣祁将手中的宣家军从宣家军训练场带出来。

宣家军训练场毕竟还是右相的地盘，就算宣祁手中有令牌，今日这事一过，恐怕再难接近宣家军训练场，更别说将他带领的宣家军带出来。

而由宋和出面劝说是最好的人选，宋和是皇朝四皇子，这身份摆在这，便是最佳筹码，他要宣祁带着宣家军投靠他。

宣祁只是略加思索便答应了，在这局势下，对于宣家军来说，依靠宋氏皇族彰显忠心，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将宣家军带领到大将军的训练场，宣祁本就重伤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他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西院

宋澄看着昏迷之中的宣祁，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他身上中的那一掌极其猛烈，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经心脉断裂身亡了，想不到右相会对宣祁下这么重的手。

“是你安排的吗？”宋澄看着慕恒。

宣祁带着宣家军去大将军训练场，这一切顺利得有些不像话。

慕恒并不否认。

宋澄一惊，好深的心思，他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又如何引导这宣祁带着宣家军去大将军那里？

宋和只是淡淡地看着，对于慕恒的出其不意，他或许早已习惯了，更何况这事对于他只有好处。

“而且宣公子好似也拿到了第八支宣家军的令牌。”慕恒再添上一句。

宋和脸上掩不住的高兴，那这么说，右相如今手中只有那个第六支宣家军了？那这样的话，就算右相再怎么支持宋睿，也终不敌他了。

宋澄却皱了皱皱眉，不知为何，她将这些事串联起来后，却格外想到的是宣夫人去世的事情。

她伸手握住慕恒的手，“宣夫人的事，是你做的吗？”

慕恒另一只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宋澄和他在一起久了，且她也并不是那种一事不通的女子，终归是了解他一些的。

从慕恒的沉默中，宋澄便知道了，宣夫人的事情是他的手笔，可他为何要害那宣夫人，她只是一个后院中病重的女子？

“右相极其看重宣夫人，宣夫人一死，右相受了刺激，有些事就变得不再那么理智了，我想要他快点动手。”慕恒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宋澄想起宣祁跪在宣夫人灵前那一副颓败的模样，心中突然不是很好受。

正在这时，床上的宣祁睁开了眼，他挣扎着半起身，红着眼看着慕恒，刚刚的话，他都听见了。

“真是你，杀了我母亲！”

慕恒丝毫不惧，他坦然地迎上宣祁凶狠的目光，轻笑着反问：“是我吗？”

也许旁人并不知，可慕恒不觉得宣祁不知其内因。

宣祁被问得愣了神，“可再怎么说，也是你给了我母亲那些药，不然她也不会死。”

慕恒看了一眼安图，安图便从怀中掏出几张纸上前去递给宣祁，宣祁一看纸上的字迹愣住了，这上面的字他再熟悉不过，宣夫人年轻时也是名动一方的才女，其字极有特点，很难模仿，所以这确实是宣夫人的真迹无疑了。

“自光门成为江湖上盛名的暗杀组织，便有不少权贵之人找上门来，那些人买凶杀人之前，光门都会要求他们手写出一份此类的文书，上面标明他们的身份，以及要杀之人，这些文书会被光门秘密保存，以防那些权贵之人反咬光门一口。”

慕恒的声音毫无波澜，正如他如今的心情。

“有一日，我们接到一个贵客，她手写下这一份文书，留下重金便离开了。”

宣祁看着文书上的内容，那买凶杀人的人，和要杀的人是同一个名字，宣灵，右相之妻。

“宣夫人要买凶杀自己。”慕恒毫不留情地点破。

宋澄惊得睁大了眼，她想不到宣夫人竟早早就想寻死。

宣祁咬着牙伸手将那个文书从安图手中拽了下来，他死死的盯着文书上的字，心如刀割，他竟还有脸面去怪那楼兰世子给了宣府人药。

“光门并没有派杀手真去刺杀宣夫人，那些银两也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只不过后来我还是将那些药给了宣夫人，其中缘由我也不必再向你解释。”

慕恒说着，站起了身，“如今你是四皇子的人，你若真能分辨是非，便不会因我与四皇子生了嫌隙。”

说完，慕恒将手从宋澄手中抽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没想到慕恒做的竟是这样周到的，还都是让他宋和捡了便宜，宋和也是有些震惊，说实话，他可从未相当这些层面来。

好在，慕恒早已不想一统四国了，不然恐怕他这皇朝四皇子再怎么有文韬，也不及慕恒的手段。

宋澄看着慕恒离去的背影，心中暗叫不好，因为她知道慕恒定是生气了，不然绝不会那样撇开她的手，可那能怪她吗？她根本不知道实情，才误会他无辜杀了宣夫人。

罢了罢了，如今真相大白，再怎么想都没用了，她连忙拔脚去追慕恒。

可前面的慕恒走得太快，她越跑越觉得喘不上气，可还是没法追上慕恒。

不行了，宋澄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脚下差点一个不稳直接跪了，好在慕恒及时转身，快步过来接住了她。

“你都不会喊我的吗？”慕恒微怒。

“怕你气在头上不理我，我只是想追上你，可没料到，只是跑了这几步我便如此累了。”宋澄的脸上冒着汗，她还能隐隐感觉到身体中传来的阵阵疼痛，那些蛊虫又开始蚕食她的血肉了。

慕恒一把将宋澄横抱起，如今他心中的气也一下被浇灭了，宋澄如今的模样，他实在对她生不起气来，他只觉得无力和心疼。

他只能看她受苦，他救不了她。

“你别生气了。”宋澄轻轻说。

“嗯。”

宋澄抱住慕恒的脖子，贴在他的胸前。

“我只是不喜你因那宣祁而误解我。”慕恒的语气略带些不服气。

不是宣祁就可以误解？怎么说来说去还是宣祁，这宣祁到底哪里惹得慕恒如此抵触了？

难不成是吃味了？

宋澄这下确定了，笑着说：“我与宣公子真只是朋友。”

慕恒收手将宋澄抱紧，表示拒绝再说话。

一排排飞鸟飞过，宋澄抬头便看见。

“停一会儿。”

慕恒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宋澄，也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飞鸟。

他们就这样驻足在原地，等那一群飞鸟渐渐消失。

宋澄闭眼，窝进慕恒的怀中小憩，慕恒抬脚缓缓走了起来。

她虽未言语，可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从前她在这深宫中，一心只想查出当年她的母亲兰嫔被谁杀死的，然后浪迹天涯，她不想做这皇朝公主，她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外面自由的世界。

可总有万事将她生生困在宫中，而他就是主因。

——

夜深人静之时，皇帝寝宫中有另一道身影。

“皇上，这是上宸宫刚炼出的长生不老丹。”国师奉上一个盒子，正是早前右相给他的那个。

帝王爱长生之道那并不是什么秘事，不过皇帝曾要求上宸宫炼的，并不是什么正规的延年益寿的丹药，所以更不能被外界知晓。

早年间上宸宫长老献上一个丹药，皇帝吃了只觉甚是有效，便要求长老献上更多此类丹药，可那长老并没有立刻答应。

再三询问之下，那长老才说，那丹药是几位长老以他们的寿元练成的，他们将他们的寿命各自分出一些献给了皇帝，以此让皇帝精神永固。

皇帝听完也是震惊不已，可他还是难以拒绝以此长生，于是他时不时便往上宸宫送人，一开始是民间那些离经叛道之人，反正那些人在民间也是祸害，不如让那些长老汲取了寿元，为他做成丹药。

后来，那些人越来越少，国师出了一计，便是抓捕那些混血者，用他们来炼药。

混血者在四国的地位本就低下，在四国之中也难有容身之地，所以皇帝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可后来上宸宫生变，有人将那些混血者悉数救走，上宸宫也迟迟炼不出这长生不老丹。

如今终于有一颗送上来了，皇帝伸手接过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丹药，一口吞下，一旁的李公公见状连忙递上一杯茶。

可此次的丹药药效并没那么快，皇帝有些疑惑，可还没多久，他便感觉到一阵窒息之感，随后便是四肢瘫软。

李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皇帝。

“国……师？”皇帝感觉此时他的脑子已经不听他的使唤，这次的丹药到底是什么？国师竟然？

国师面不改色地看着渐渐失去知觉的皇帝，冷冷地说：“普天之下，也只有皇上敢这样食生人寿元了，一般可只有鬼怪才会食人。”

皇帝这才后知后觉中了计，可他知道国师是上宸宫出身的，上宸宫向来是宋氏皇族的人，他们何时叛变的？又是叛向了何人？

“是……谁？”皇帝心中满是怒气。

国师上前几步到皇帝跟前，微微弯下腰看着皇帝，那双眼毫无感情，反问：“是谁重要吗？”

“皇上可能不知，这长生不老丹乃是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丢进滚烫的熔岩炉子中，以血肉炼出来的，先前是那些江湖中离经叛道的人，后来是那些血统不纯的混血者，可都不是一些什么常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纯净的骨血，皇上就没想过，多食会中毒吗？”

皇帝一听，脑中已经自动出现上宸宫将活人炼丹的场景，那鲜血淋漓的场景让他胃中翻涌，可心中的怒气却没有平息，再加之那猛烈的药劲，他双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国师并不看地上的皇帝，而是走到一边的窗前，抬头看着窗外的星空，看着那两颗紧紧相依的细小的星星。

“因果轮回，皇上难逃此劫，命运也早已将世人安排，堪破天机又如何，天选之子又如何，克星一死，谁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