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嗯？”男子狭长的眼眸充满戏虐，虽然不说话，轻扬的嘴角透露其漠不关心。

黎冉立马起身，不再抬头。

“实在抱歉。”

她压低嗓音，刚刚和男子靠得太近，也不知道身份有没有被发现。

男子随意地摆手，通身有一种慵懒的气质，跨步离开。

安全抵达依依房间后，黎冉只觉身心疲倦，不一会就陷入深眠。

另一间房内，刚刚的男子已然脱下面具，身姿翩翩，露出白暂俊美的面孔。

不知是不是面具太闷，他眼角微微泛红，小巧的泪痣妖异旖丽。

“她没认出你吧。”对面站着的是刚刚与黎冉道别的依依，面容严肃。

分明还是那甜美的少女音，却透着老态龙钟的感觉。

原本清澈诱人的眼睛也不同了，带着疲倦，暗处有瑰丽的红色，一闪一闪的。

钟离宴摇摇头。

依依轻哂，“你那未婚妻有点意思。”她语调一转，声音上扬，“离宴，你近日对她关注过多。”

带有意味的眼神扫过，钟离宴纹丝不动。

不出片刻，他笑了，清隽的面上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笑意却没有达到眼眸深处。

“难得见到有趣的人，逗个乐子罢。”

“你可不要忘记你母亲怎么死的，爱情这种东西，触碰即灰飞烟灭。”

黄色的月渐渐饱满，变成玉盘的那一刹那，依依的容貌迅速变化着，乌黑的发化为银丝，倾泻在月光下。

饱满年轻的面庞也衰老着，皱纹浮现，像是墙上一条条斑驳的印迹，代表岁月的流逝。

她轻轻咳嗽，声音沙哑起来，“离宴，过几日又到去避暑山庄的日子了吧。”

“这次你那未婚妻也要跟着去，你.......到时候注意点，别让她发现异样。”

依依担忧的神色一扫，眼里迸溅出恨意，“祖母时日不多了，勿忘计划。”

一甩衣袖，便愤然离去。

钟离宴独站在桌边，上面的茶水已然冷却。

良久过后，他才扬起嘴角，望向月亮。

朦胧的月色笼罩在少年颀长的身骨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黑暗中，像是耐心潜伏，时机一到便猛然扑上前去的凶兽。

*

这一觉她睡得极安稳，直到早上被丫鬟叫醒，还懵懵懂懂的。

第二日天微微泛白，黎冉就鬼鬼祟祟地在黎府外徘徊，最后从那小小狗洞钻进去。

回去不久后，一封帖子送到黎冉手中。

打开一看，是皇后发来避暑山庄的邀请。

最近天气开始热起来，盛夏降至。

每年这时候，皇帝总会携带皇子公主等家属前往避暑山庄。

作为四皇子未婚妻，黎冉今年也被邀请了。

时间在两天后，大概小半月，恰好避开京城最热的那段日子。

这两日黎安莲关着禁闭，没来烦她。

黎冉也乐得清闲，看看丫鬟买来的话本，顺带收拾一下去避暑山庄的衣物。

就在出发前一夜，太子摔断了腿。

听说半夜喝醉了，起身上茅厕脚一滑摔倒的。

听到这个消息，黎冉心里并无情绪。

活该。

出发那日天光大好，蝉鸣声间断入耳。

一连串马车，两边站着军队，金戈铁马，银刀尖锐，红旗飘扬，明明是轻松的出行，倒有种肃穆之感。

越是前面，军人越密集，最前方的那顶金色马车里坐的就是皇帝皇后了。

黎冉来得有些迟了。

进去的时候钟离宴已经在车里。

木头上垫着柔软洁白的垫子，细细短短的毛摸上去触感很好。

作为四皇子未婚妻，她自然是和钟离宴一起坐。

“热吗？”

黎冉出声询问，眼前的少年一只手微微拉着领口，面色带粉，似乎是热的，眼角沁着红。

钟离宴看上去有点难受，摇摇头，便半合双目，不再说话。

一路颠婆，即使垫再多毯子，也阻碍不了，马车滚过凹凸不平路面的震动感。

三四个时辰后，众人便到了避暑山庄。

“到了！”

高亢的声音响彻山涧，一声更比一声悠长，震得百鸟惊起。

扶着车厢下去，黎冉揉揉发酸的脖颈，深吸一口气。

薄雾掩山，月牙已露尖尖角。

山色，雄伟又壮阔，茂密而高大的树攀爬在嶙峋的山峰上，枝叶扭曲，张牙舞爪。

眼前是一座绮丽的府邸，里面灯火通明，远观去，像是黑色波涛里的一盏明灯。

白雾朦胧，似飘渺仙居。

“有点冷。”

许是晚上，山里的风呜呜地吹。

今日的京城已经热起来，透着黏腻的潮气，一下来，黎冉就敏锐地感知到两地差异了。

“这里是小别山，离京城不远，但因地理方位，很是凉快。”

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她转头一看，是秦雨凝。

二皇子妃。

她有点羞怯地笑着，整个人看上去很小只。

黎冉向后看了看，下意识问：“二皇子没来吗？”

秦雨凝微顿，好像也不大清楚的样子，支支吾吾道：“他可能过几天来。”

“你是黎家姐姐吧？”她露出玉白的皓齿，笑得腼腆，“若姐姐在山庄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我，我来过一次了。”

钟离宴长腿一跨，也出了马车，脸上红润中透着白，看上去情绪低迷。

秦雨凝极快地看一眼，怯生生的，“当然，四皇子来过更多次........”

“黎小姐，我先走了。”她话一落，便转身溜走。

倒像只受惊的兔子。

黎冉微哂，她对秦雨凝很有好感。

女孩眼眸纯澈，是一眼就能看清楚的干净。

钟离宴手撑在马车上，嘴唇也有些干裂，冷风一吹，长发肆意飘动。

“没事吧。”黎冉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

钟离宴笑了下，眉眼温柔，“多谢你的蜜饯。”

刚刚在车上见钟离宴面色不好，像是晕车。

黎冉就把自己带的蜜饯拿出来，他犹豫片刻后，还是伸手接下了。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中，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

黎冉住在四皇子院子的偏院。

茶树清香拂面。

府邸远比看见的大，层出迭见，被分为无数小院落，有的相靠，有的独立。

这里虽然靠近边上，但她很喜欢。

有一汪小谭，谭水清冽，水波潋滟，假山在银白月光照耀下好似一块上好的玉。

淡淡的水汽弥漫在这个不大的院落里，建筑小巧精致，周边茶树随风吹过隐隐晃动，白云偶尔遮住月亮，天地黯淡片刻后，云被风送走，明亮如同丝绸缠绵的光又重照大地。

这里的暮色，让黎冉想到天上，所谓仙界，也不过如此。

*

避暑山庄没有什么活动。

皇帝老儿虽然每日还有上奏的帖子要处理，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看嫔妃歌舞，听小曲，或是写写诗文。

今日，钟离宴的神色看上去好些了。

“冉冉，你做的白粥味道很棒。”

他眉眼带着清冷缱绻的笑，放下白瓷勺子，望向黎冉。

手边是一碗喝了一半白粥，散发着甜绵香气。

这是黎冉今日去庄园的膳食房做——不，拿的。

她哪会做这种东西啊。

“阿宴，你喜欢就好。”

远方出升的红光染上黎冉的脸庞，像是天然的红晕，照得她眼眸亮晶晶的。

钟离宴轻轻拂去黎冉肩上沾上的竹叶，空气清冷，衣物摸上去都略带潮湿。

两人氛围良好，宁静中带着美好。

此时，一个不速之客跑了进来。

刁蛮的声音响彻整个院落，“钟离宴！”

听到这个声音后，钟离宴面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厌烦，随即又消失，无害地看过去。

是五公主。

她穿着红裙，一脸不虞，“你上次给本公主写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气势汹汹，显然是来找茬的。

她瞥见一旁的黎冉，又收回目光，直当没看到。

五公主是一向看不惯自己这个兄长的。

以前是忌讨厌讳，现在是觉得他懦弱好欺。

窝囊无能，简直就是皇室里的一个笑话。

上次夫子布置论题，她想来想去，只能“求助”于这个兄长。

钟离宴学识平平，自己也不出类拔萃，由他代笔最好不过。

没想到，那份纸头交上去，竟被夫子骂“狗屁不通”。

五公主一向作福作威，最怕的除了父皇就是夫子。

被这花白胡子的老头一骂，只觉颜面尽失，她脚一蹬，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了。

一想从避暑山庄回去后还要进学，五公主就气鼓鼓。

“你最好给本公主一个交代！”

五公主叉着腰，一幅今日钟离宴不说出个所以然，就不离开的样子。

望着面上无辜的少年，黎冉站了起来。

好机会！这种时候就要美救英雄。

像这种无理取闹的家伙，黎冉最会治了。

而且这一个，看上去脑袋瓜不太聪明。

她清下嗓子，道：“公主殿下，此事可能不是那样的。四皇子殿下帮忙写功课，字迹和公主您的肯定不同，夫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五公主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方面。

“可本公主看了看，字迹的确是像女子的字迹........”

钟离宴肯定把表面功夫做好。

听闻五公主肚内空空，没有墨水，想来也看不懂内容。

黎冉微笑，柔声道：“公主殿下，您可看了四皇子殿下写的内容？”

“这.......我只是粗粗看过一遍，没有细看。”五公主犹豫道，并不想暴露自己草包的事实——她看不懂。

“那就对了。”黎冉扬起嘴角，杏眼水灵灵的，“夫子看出不是你的字迹，肯定生气。这不代表四皇子殿下没有认真写呀。”

五公主迟疑，感觉黎冉讲的也有道理。

“四皇子殿下的性格也定然不会做出戏弄您的事。”

黎冉双目坦然看向五公主，继续忽悠着。

“那这么说，是本公主错怪他了。”五公主不好使的脑袋此刻终于想通了。

她就说！钟离宴怎么敢做出那种事，看来是字迹出了纰漏。

一阵懊恼后，五公主端不住面子，不想留在这里，随意寒暄几句后，离开了。

走的时候倒是乖乖向两人道别，还叫了黎冉一声“皇嫂”。

“五公主被宠坏了，性格太过骄纵。”黎冉失笑。

“是啊。”站在一旁的钟离宴目光幽幽。

刚刚黎冉口齿伶俐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奶声奶气露爪子的猫崽。

明明那么脆弱，鼻子却顶着泡泡奋力挥爪。

反正都是她自己愿意做的。

钟离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微微昂首，只是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