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的要求让伊丽莎白或多或少有些悲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娜黛尔和她就不再是作为一个利益共同体存留在世上了。
她有着填不满的野心，掩藏在她表象的纯真无辜底下。所以她注定要通过欺瞒来得到优势。她不清楚安娜黛尔是否也有她没有认识到的那一面。如果真的如此，她应该会带着双重标准，觉得更加感伤。
玛莲娜公主离开后，埃莉诺还有话要对伊丽莎白说。
她想要稳定伊丽莎白的态度，将后者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去。
“我们共同的敌人是伦伯廷。他企图染指我的权位，将我取而代之。”
伊丽莎白还装作自己仍然被蒙在鼓里，她指出伦伯廷如今的身份依然很高：“他是您的丈夫。即使您已经公开将安娜黛尔作为您的继承人，但他仍然可以凭借女大公丈夫的身份，把持朝政，以您的名义颁布对他有利的政令。据我所知，您并没有限制他在这方面的行为。”
“因为我无能为力。”埃莉诺没有羞于承认自己的弱势地位，“伦伯廷在我父亲——你的外祖父——执政的时期就已经是受到重用的年青一代，他在我的公国里培植起他自己的势力，他们全部都向他效忠，背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
“我在婚后一度陷入糊涂的状态里。我盲目地将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孕育继承人之上。但是最后我始终没有能够顺利产下健康的孩子，又将前朝原本就不甚乐观的局面愈发倾倒向伦伯廷那一侧。”
“或许你不知道，伊丽莎白，我和伦伯廷的婚姻已经终止了。乔治·赫伦怀特实际上是伦伯廷的婚生子。在我和伦伯廷离婚后，他和一个庄园主的女儿秘密成婚，婚后生下了乔治与韦伯汉姆。”
埃莉诺向伊丽莎白坦诚了这些内情。
尽管伊丽莎白已经通过自己的姑父奥斯汀公爵，早就得知了这些情况，但现在她还要在埃莉诺面前装糊涂。她理所当然地抛出自己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您为什么没有公开与伦伯廷之间婚姻破裂的事实？”
伊丽莎白：“您应该知道，在您指定继承人之前，如果您不幸去世，伦伯廷完全可以凭借您合法配偶的身份来继承您的财产与爵位。他根本不会允许任何人想起，在遥远的洛林，自我放逐多年的玛莲娜公主和她的女儿们实质上也享有继承权。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您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埃莉诺：“因为朝政偏向于他。如果我公开离婚的状况，他完全可以与我分庭抗礼。布铎就会陷入分裂，这是一场充斥着内忧外患的冒险，随时都会赌上布铎百姓的命运。但我留有秘密遗嘱，一旦我出事，会有人替我宣布，继承权归属于玛莲娜。”
“那您为什么又改变了想法，高调地将安娜黛尔推出来？”
“因为安娜黛尔到了能够出嫁的年纪。我可以确信，在布铎的国境之外，有强大的君主对于这块处在拜恩斯境内的独立公国感兴趣。如果我能借助安娜黛尔的婚姻，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那么我就能有希望铲除伦伯廷的势力。”
伊丽莎白微微眯起眼睛：“我还以为您和伦伯廷一样，想要促成乔治和安娜黛尔。只是为了迷惑伦伯廷吗？让他以为您别无二心，心甘情愿将外甥女和继承权都留在他们的那一边。”
“是的。”埃莉诺没有否认，“但这都是过去式了。那晚当乔治将波威坦帝国派出的骑士抓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我有一个远远优于安娜黛尔的继承人可以选择。”
“您想要通过我，和路易斯皇帝结盟？”
“没错。”
“但是路易斯从不和任何人结盟。在他的眼里，其他国家和其他的君主都是一样的——注定要被他征服踏平，收入波威坦的版图里。更何况，我和路易斯的关系几乎破裂，我向他莽撞地求婚，然后毫无情面地被拒绝。”
伊丽莎白耐心地抛出诱饵，她故意和埃莉诺唱反调，向她指出这种抉择背后明晰的风险，以此来打消埃莉诺日后可能出现的顾虑。
“那只能说，伊丽莎白你还不懂男人。”埃莉诺风情万种地笑起来，她一下子就像是被无形的光芒照得明亮耀目，她以过来人的游刃有余教导自己的外甥女，“如果他真的对你厌烦了，他就不会再派出人手来试图将你秘密带回波威坦。你误打误撞地施行了所谓的欲擒故纵，不是吗？”
“路易斯皇帝拒绝你的求婚，是因为他太骄傲了。他想要找一个身份与他相配的女性来成为他的妻子和皇后——但当你距离布铎公国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你猜他会怎样重新审视你的价值？”
“别看布铎只是一个小小的独立公国，但我们就正好处在拜恩斯的国境之内。我可以再提醒你，路易斯实际上拥有非常正统的拜恩斯皇族血统。他是嘉丝蒂女王唯一的儿子，也是现在法理意义上最应该成为拜恩斯帝国皇太子的人。若非他已经冠以波威坦皇帝的头衔，他早就被名正言顺地接回拜恩斯帝国，作为继承人收到全面的教育了。”
“如你所说，路易斯皇帝是野心相当庞大的君主，那么他一定不会错过合法继承拜恩斯帝国的机会。布铎在那时，就会为他提供相当可贵的支持与帮助。”
伊丽莎白很高兴埃莉诺自己说服了自己。
她温和地开玩笑：“那我们是不是得防备起来。照您这么分析，路易斯皇帝都有可能安排杀手来刺杀安娜黛尔。她就是那个让我与布铎女大公继承人的位置相隔一步之遥的阻碍。”
“这也是我要说的。我会极力促成乔治与安娜黛尔的婚事。这样伦伯廷就会以为布铎的至高权力他们已经十拿九稳。但是最后，我会安排人散布开消息，让布铎的每一个百姓都知道，乔治是伦伯廷的私生子——这个公开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而是令布铎女大公受辱的丑闻。民意会构成滔天的武器，纵然是伦伯廷也无法控制住这股自底层而起的扎实力量。”
“这样，安娜黛尔就会因为丈夫的丑闻而被民众要求排除继承人身份。那么伊丽莎白你就能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
伊丽莎白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那万一伦伯廷伯爵选择承认，您与他的婚姻早已破裂。而他与乔治的母亲——那位庄园主女儿——拥有合法且神圣的婚姻手续呢？”
“那么他就不再是女大公的丈夫了。他得放弃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一切便利与特权。”埃莉诺完全没有给伦伯廷留有退路，他必须得放弃一些东西，而安娜黛尔在任何一个版本里，都终将成为伊丽莎白的垫脚石。
“您觉得这么做，我是否违背了一刻钟前我向玛莲娜公主发的誓言呢。我绝对不会为了得到权力而去伤害安娜黛尔。我必须守护她的幸福与生命。”
“为了得到一些东西，你必须得放弃另一些东西。”埃莉诺伸手搭在伊丽莎白的肩膀上，“遵守誓言，它就会是你的软肋和掣肘。”
伊丽莎白没有立即做出答复。
她看着埃莉诺的眼睛，一下子就想起来埃莉诺与玛莲娜过去年轻时候的旧闻。
她的祖父爱丁堡公爵向她科普过其中发生的变故。
布铎大公让爱丁堡公爵相信，玛莲娜公主会是下一任布铎女大公。于是爱丁堡公爵为自己的儿子迎娶了玛莲娜公主。随后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好几年，直到布铎大公去世，玛莲娜公主在洛林公开宣布放弃继承权，妹妹埃莉诺公主顺利即位。爱丁堡公爵和他的家族收到了迷惑和欺骗。
二十多年过去了，但是同样的事情似乎又要重新上演一遍。还是一模一样的套路，还是将一对姊妹牵扯在其中，一个人注定能够得到至高的权力，而另一个人则是连后半生的幸福与自在都输得干干净净。
“您确定，伦伯廷伯爵不会看穿这些伎俩吗？”伊丽莎白直接抛出了这个质问，“您不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吗？我扮演的就是您的角色，安娜黛尔扮演的是玛莲娜公主的角色，今日的乔治恰似当年我的父亲，而路易斯就是伦伯廷。只是细枝末节发生了改变，主要的骨架却一模一样。”
“是他主动选择要将乔治和安娜黛尔的婚事坐实的。”埃莉诺满不在乎伊丽莎白对当年事情的解读视角，“一旦路易斯皇帝要决定介入这件事情，那么只会形成对伦伯廷的降维打击。事情从来都由不得伦伯廷做主，他在布铎过了太多年的舒心日子，以至于他都得意忘形到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覆轧他，将他碾成微尘了。”
伊丽莎白抿着唇：“那如果，路易斯皇帝对此根本不感兴趣呢？您知道的，暴君的言行总是难以揣测，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怎样离经叛道的决定，放着坦途不走，非要去铤而走险。”
埃莉诺主动拢了拢伊丽莎白的长发，她伸手抬起伊丽莎白的面颊：“我对你有信心，伊丽莎白。你会为我带来路易斯皇帝的支持。你其实也对自己有信心，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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