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即将要成为皇后的伊丽莎白（一）

路易斯的求婚并没有让伊丽莎白彻底晕头转向。她的理智只是短暂地出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回复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一切都是在她的意料之中而已，无论是他的求婚，抑或是她的动心，所以没有什么好觉得欢欣鼓舞的。

她简单地端详了一会儿手上的戒指之后，她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路易斯的脸上。

许久未见的路易斯，她看到他的面庞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我还以为您永远都不会来了。”伊丽莎白摆出了一副颇受感动的姿态，她仔细地打量着路易斯，她一点儿都没有故作矜持，直接上手触摸着路易斯的下颚，她细腻柔软的指尖贴着他有点儿发烫的耳根。

她将其称之为是男性的情绪最为诚实的晴雨表。

“陛下，在我离开您的这些时间里，您不仅没有消瘦下去，反而看起来容光焕发。”

路易斯握住了她逐渐移向他脑后与脖颈后意图作乱引火的手指。

在言辞交锋上，他有来有往：“那是因为我最终决定动身来找你，向你许诺婚姻，让你愿意再垂怜于我。拿定主意后，我恢复了良好的身体状态——在那之前，在我思念你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在无望的等待中忍受着漫长的折磨。”

伊丽莎白轻笑起来，她扶着他的肩膀，与他调笑：“您只有在夜里才想念我吗？”

“不，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路易斯低下头来轻轻磨蹭她挺翘的鼻尖，伊丽莎白第一次注意到，路易斯一贯线条冷硬的眼睛里也会潋着桃花般的柔光，“只不过在深夜，我可能倍感孤独。”

伊丽莎白笑着偏开了脑袋，路易斯的轻吻只能落空在她的耳廓上。

作为不听话的惩罚，他的牙齿故意磕到了伊丽莎白戴着珍珠耳环的耳垂上。

伊丽莎白瑟缩了一下，她能够体会到湿润的唇舌滑过耳侧，将她的挂针式耳环故意取了下来。她猜想路易斯可能是嫌弃耳环处在那样漂亮的位置上显得过于碍事了。

她无意让他讨取更多的好处。于是她拍了拍路易斯的侧脸，示意他可以放开她了。

“您去见过布铎女大公了吗？”伊丽莎白仰起头问他，“埃莉诺姨妈，她是我母亲的妹妹。在布铎的这些天，她一直都很照顾我。”

路易斯摇头：“我还没有来得及去与她问好。我只想率先来见你。你才是我此行的唯一目的。我从波威坦帝国远道而来，甚至都没有通知嘉丝蒂女王我将要进入她的国界里。”

“我只是给布铎女大公寄来了一封信件，我在信中要她务必对你保密——我希望我的出现能给你带来惊喜，而你会在惊喜的冲击下忘记我曾经无礼而傲慢地拒绝过你。我也希望惊喜能催促着你接受我的求婚。”

“如果你刚才拒绝了我的求婚，那么我掉头就要走。我没有必要再去让布铎女大公看到我，我就是被她冷酷的外甥女无情伤害了的可怜男人。我不要她的同情心，我只想把我的自尊心捡拾起来重新拼好，然后黯然离去。”

“当然，我应该为我当时的傲慢付出代价——亲爱的伊丽莎白，你尽管可以惩罚我，但我希望那是在你跟随我回到爱斐赛宫之后。我可以把我交给你，任凭你处置。你才是我的女皇陛下，我只是你脚边跪倒的不值一提的宠臣。”

路易斯过分夸大的言辞让伊丽莎白在心底里浮现起怪异的感觉。

她注视着他那双毫无破绽的充满深情的眼睛。

她心有疑虑，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她只好又一次转移话题。

“既然你的愿望成真了，那么你该去见见布铎女大公。你要把她的外甥女从她的身边带走，你至少得跟她打个招呼。这才是绅士风范、贵族修养，不是吗？”伊丽莎白双手拖着路易斯的右手手掌，她像个娇气的小姑娘把他往埃莉诺身处的地方拉拽过去。

路易斯偏偏很吃这一套，他用宠溺的眼光纵容着伊丽莎白的行为，随着她一道走过去。

*

安娜黛尔对布铎公国内的田庄很感兴趣。

她不止满足于品尝酒庄里出产的优质年份葡萄酒，她更是表示想要去种植园里逛一圈。

“我想知道他们这里是怎样养护和维护葡萄藤的，还有所用的种子——”她对走在她身边的乔治说道。

“在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拜恩斯的洛林行省，我们的土地也租赁给葡萄果农，但是我们那里结出的品种和布铎这边的很不一样。我感觉，我们那边的葡萄品种更加甜，但是酿成葡萄酒之后，反而要比这边的酒在口感上更显酸涩。”

全程陪同的酒庄主管人当然是葡萄酒的行家，他当场就能回答安娜黛尔的问题：“单宁——您说的酸涩口感和葡萄酒中的单宁有关。我不清楚是否是洛林那边的酿酒家庭故意要放大单宁的比重，有些人就是更加欣赏酸涩的风味，他们相信是这赋予了葡萄酒在口感上的艺术性和独特性。”

底下的人都是紧随着布铎宫廷文化的跟风者。他们当然都听说了，埃莉诺女大公曾在公开场合宣告将要由她的外甥女接班。于是在他们的眼中，他们已然将安娜黛尔看作为未来的女大公。他们必然会极度逢迎安娜黛尔的言行，试图在她这儿留下一个好印象——

毕竟，他们都是指望着依靠布铎大公及其家族赚钱发财的商人。

安娜黛尔微笑起来：“我乐意听闻更多的知识。我在这方面，是完完全全的生手——”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就听见头顶砰的一声巨响，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余光就注意到始终站在她身侧的乔治忽然向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重物从高处砸落在地上，发出了比之前那一记爆烈的声音更为恐怖的声响。

等安娜黛尔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乔治已经倒地不起，他向前扑倒在木桶摔裂后满地碎开的断木板、碎木屑里，身下还有一大滩深红色淌开的液体——

安娜黛尔几乎要昏倒过去，直到她看到乔治的胳膊费力地撑在地上将他的上半身支撑起来，他朝着她抬起脸，露出狼狈的面庞和其上令安娜黛尔如释重负的笑容。

她这才后知后觉，那些深红色液体的量应该远超人体内的血液总量了，它们闻起来也带着酒精挥发后的味道——液体其实是那只摔裂的重型木桶里原本贮藏着的红酒，而不是乔治受伤后从身体里源源不断泵出的血液。

这场突发的变故让酒庄主管人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一只重型的存酒橡木桶从高处掉落下来，差点砸到了安娜黛尔小姐。如果不是因为乔治的反应足够快，迅速把安娜黛尔推开的话，恐怕纤细娇瘦的安娜黛尔根本就难以承受这样的一记重砸。若是更糟糕的第一下直接砸落在脑袋上的话，弄出人命都是潜在的结果。

后面跟着的随行侍卫立马上前来查看乔治的伤情。

“我没事，最多只是把腿骨给砸骨折了。”乔治推开他们，让这些人不要乌泱泱地全部都簇拥在他的身边，“立刻把酒庄封锁起来，去调查这橡木桶怎么就会无故从高处掉下来——”

他锐利的目光同时锁定在脑袋已经一片空白的酒庄管事人身上：“这些橡木桶为什么要摆放在高处？平时没有绳索或者其他安全措施将它们固定在位置上吗？你知不知道砸落下来是很有可能要把人给砸死砸伤的？”

酒庄管事人几乎要语无伦次了，他再没有刚才应答安娜黛尔关于葡萄酒酸涩口感时的那份自信与从容：“我不清楚……平时都是有绳索和……和卡扣将它们固定在架子上的。”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向掉落下橡木桶的那个搭起的大架子：“您看……那上面四边上一共有十六个卡槽，我们在每一边都放了四个金属卡槽……就……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出安全事故。”

乔治忍受着背上和腿上剧烈的疼痛，他迅速地控制了场面：“去调查看橡木桶掉落的位置有没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安娜黛尔则冷眼站在旁边看着乔治排兵布阵。

等他该说的话、该发号施令的内容全部都说完了。她才缓缓走上来，蹲下身看着他，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的裙摆会因此浸在地上那一摊无辜被浪费了的红酒酒液里。

“你的伤要不要紧？是不是你今晚得留在酒庄上养病，你找人去把医生请过来吧。”

安娜黛尔的声音很柔软，不像是她的妹妹伊丽莎白。后者虽然总是装模作样喜欢摆出一副淳善温柔的模样，在人前故作温和好说话的脾气，但实际上一点儿好脸色也不留给乔治。

乔治有点儿晕头转向了，他甚至下意识地回避开了安娜黛尔直截了当望过来的眼神。

“我没关系。”他艰难地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缓慢地站起身，他还挥动了两下胳膊以示自己真的如同嘴上说的那样没有大碍，“最多只是摔断腿而已。”

安娜黛尔不相信，小时候，塞提斯很顽皮，总是爱打架逞强，每次受了伤就一副这儿也别扭那儿也别扭的样子。安娜黛尔作为塞提斯的姐姐，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于是她一眼就看出来乔治的背很僵硬，像是受了伤。

对待嘴硬的人，她向来不客气。她伸手摁了一下乔治的肩膀。后者立即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还说没有事情。”她嘴上冷言冷语，实际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反而还让乔治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境有些荡漾，“既然你还能走路，那就赶紧回城堡找医生看看吧。橡木桶那么重，你恐怕背上都有一大片淤青了，别伤到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