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百里洲

问完那句话,秋生就有些后悔了，他很快恢复好心情，克制住躁动的情绪。安静的房间里似乎可以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十分清楚，他想叹气,但又觉得最近叹气的次数太多,整个人都变得和老头子一样。本体十八年来就很少叹气,大概是受到了马甲的影响,一直沉浸在忧郁人设里。

他快乐积极向上的心态都没有了。

停止动作的式神迷茫地看着他,看起来不明白秋生的问题。被敲断腿这样的事情对三日月宗近来说应该是很正常的事。

秋生一哽，对三日月宗近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对于他,对于更多的人来说,绝对不正常。即使三日月是付丧神，是没有感情的拥有人形形态的武器，把三日月当做宠物驯服也绝对不行。

三日月听从秋生的命令，乖巧地爬上床。淡白色的华丽的衣服覆盖在他冷玉般的皮肤上，散乱的长发有几缕滑落到地上。

秋生把滑落的长发收到手心,放回床上，给依旧用迷茫眼神看着他的式神盖上被子。

“晚安，三日月。”

“晚安,主人。”

秋生看着式神闭上双眼,雪白色的眼睫乖巧地在眼底投下一层阴影，如同光滑的瓷器有不同深浅的阴影。他转身从衣橱里抱出被褥，铺在地面上,然后躺进去,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系统,我要三日月宗近的式神录。”

系统很快给了回应。

三日月宗近是一把极其秀美的宝刀,辗转不同人手中，最后的主人是一名有名的政治家的妻子安源氏，那位妻子视三日月宗近为自己的所有物，受了外面的气就打骂折磨付丧神，等付丧神奄奄一息后又紧紧抱住他，告诉付丧神，她只有他了。

付丧神被安源氏囚禁了三十多年，安源氏中年病重，她临终前将刀狠狠摔在地上，以至于刀碎了一角。当她还想挣扎把刀捡起来抱在怀里，却在倒在床上咽了气。

不受重视的安源氏死在一个阴冷的无人看管的屋子里，她的付丧神陪着她从冰冷的尸体变成白骨，直到系统收集他。

“他是把我当做安源氏了？”秋生喃喃:“那，我算是得到了认可吗？”

一个被当做替身的认可。

[得到式神认可的对象是宿主。]

“也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不是安源氏，并且认可我。”

秋生看着一侧的墙壁，隔壁房间就是沉睡的玉藻前，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

无论如何，还有玉藻前在。

月困星倦，时间悄悄溜走，跳上天空的清晨的太阳驱散了夜晚阴凉。

一夜恶梦的秋生先是赖床了一会儿，才勉强撑开眼皮，被子里的温度微热，手臂碰到东西满是冰冷，他轻轻扭头，看到了蜷缩在身边紧闭双眼的三日月宗近。

秋生:“！”

察觉到身边人呼吸的变化，三日月也很快睁开眼睛，他看着醒过来的秋生，又朝他的方向靠了靠，秋生往外移了移，三日月宗近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起床以后，三日月宗近一直跟在秋生身边。雨女听到秋生让她准备多一些早餐，于是体贴地准备了两份丰盛的早餐，是秋生之前从来没有的待遇。

三日月从房间这边跑到房间那边，不断寻找，才从角落里找出自己绑头发的缎子，他笨拙地伸手绑头发，长发又多又长，每次都松松垮垮地落在身后。

雨女没有和以往一样待在秋生身边看他吃早餐，秋生想叫雨女来帮三日月绑头发，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自己动手把三日月的头发束起……完全束不起来。

最后还是雨女解决了这个问题。

秋生批改着公文，他的手握着笔久久没有往下写，一团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三日月靠在他的腿边，好奇地抬起眼睛看桌面上的摆设。

“三日月。”

“主人。”

三日月宗近又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如同被抛弃的狗狗一样，脆弱不堪。

秋生放下笔，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我懂了。”

三日月被囚禁多年，打个不好的比方，他就像是生死被随意掌握的动物，任由动物的主人左右。

雨女敲门示意，没过一会儿打开门，抱着公文进到房间，她看着三日月挨着秋生腿边的姿势，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继续目不斜视地把公文放在书桌上。

秋生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公文，看了一眼:“北五区的公文？”

“昨日北五区头领被一名猎杀者挑战，两败俱伤，没过多久，北五区头领因为伤势过重死了，那名获胜者也如此。北五区头领的左右手无法胜任，蛇骨大人下令将北五区收在北二区名下，暂时由您接管北五区。”

秋生:让我死了吧。

雨女不知道秋生内心的崩溃，她低头恭敬地问:“那位大人，是除玉藻前大人以外，第二位出世的大人吗？”

对于雨女而言，曼珠沙华是逃出高天原的，不算和玉藻前一边。

“嗯。”

秋生两句带过话题，问她:“浣熊家如何？”

“正要告诉您。北一区头领收留了浣熊家的长子，手下人上报浣熊家最近动作频繁，似乎勾结了南区。北一区头领被南区策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收留浣熊家也是为了能向南区表示自己的诚意。”

秋生看着雨女愤懑的表情，摇头:“还差了一点，也是为了试探我懂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

“大人要怎么做？”

“南区大部分是恶人一派的妖怪，它也是猎杀者最猖狂的区域。如果是浣熊家过去，要受到南区的庇护，再加上北一区也要参与其中吸他们的血，这势必会让浣熊家付出更大的代价。”

秋生笑了笑:“他们应该后悔之前惹了祸。”

“按大人意思，您是要留浣熊家继续待在北二区？”

“也许敲打敲打是最佳的选择，但我不容许有人不听话。既然试探我，就应该做好自食恶果的准备。”

雨女心领神会:“人类百里家派人来拜访，正在门外，说是想在北二区开店铺。”

“叫他进来吧。”

雨女和秋生谈话过程中，浮光只是乖巧地听着，累了就趴在秋生腿上，她兴趣盎然地听完秋生的话，看雨女去叫人进来。

短短一段时间没有相处，光是几句对话，就能分析出问题，并且在很短时间内想出符合人设的选择，秋生进步不少。

果然放在危险的环境才会激发出人类的潜能吗，浮光把这个发现说给系统，系统嗑着瓜子说对。

“你不能理解，看着少年慢慢成长，是多么快乐的消遣。”

不能上网刷手机的浮光幽幽叹气，她也只能苦中作乐找点乐趣。

[你要继续装这样的性格下去？]

浮光看着拿她没有办法的秋生，恶趣味得到了满足，她换了一下姿势，在秋生看不到的角度找到更舒服的角度。三日月宗近在五大名刀里是实力稍弱其他四大名刀，由于它刀身精致，才跻身名刀排行第五。不过就算他弱了一点，也是可以压制混沌之城的存在。

[不急，得慢慢来。]

雨女引百里洲进屋子，她看着秋生的挥手，站在门口把门关上。

百里洲约二十多岁，穿着白色的长袍，有一股温润的气质，他向秋生鞠躬，也看到了三日月宗近，失神片刻，他缓慢向三日月也鞠了一个躬，然后坐到秋生对面:“秋生大人。”

“西区百里家？”

秋生微微笑，他本体和马甲都是纯种人类，马甲一直在妖怪堆里很少能接触到人类，对那些接触的人类的第一印象也不是很好，也许是他们对自己都是带着提防，对神秘的高天原存在的提防，一种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招惹的警惕。他当然知道这种提防是正常的，可人类不是只有理性。被同类排斥，可是会让人难过的。

他对百里洲的第一印象却很好，青年身姿挺拔，站如松，温润的气质掩盖了百里洲身上的锋芒，看起来刚刚好，更别说青年还在红云上对他行了一个鞠躬礼。

秋生给自己的偏心找理由，百里洲却回答了他:“我叫百里洲，是百里家的人，今日前来拜访秋生大人，是为在北二区开店铺一事。”

一般店铺管理是指定的下属负责，下属没有权利通过家族和其他支区介入的店铺批文，往往家族和其他支区会主动前往找到区头领商谈得到同意，这不仅为了区域店铺一事，更为了和区头领交好。

蛇骨婆先前就和一众妖怪说过了，神使大人在北二区担任着头领一职，他接受头领的一切事务。百里家这才敢派百里洲上门。

“给我一个可以通过的理由。”

百里洲没有慌张，他拿出一份店铺批文，放在秋生面前:“混沌之城五区，东区首领不理世事，不喜商人，她手下的雪之听从她的话，将大多数家族和外区拒之门外。西区人迹稀少，大片都是田野山林，更何况我们也在西区开有店铺。南区大部分妖怪对人类抱有恶意，如果开在南区，损失一定会比预期的还大。中区店铺饱和，对我们来说，北区是最合适的。”

秋生笑着看他。

百里洲的语气和紧绷的身体使他十分真诚，他对秋生有着很大的尊敬:“选择您，也是因为您是神使。”

“合作愉快。”

秋生打开批文，他飞快预览了一遍，发现百里家对北二区确实很有诚意，不管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起码面子做足了，他提笔在空白的横线上留了签名，又拿出印章摁在名字上。

百里洲拿到了批文，他干净的脸上露出笑，又是微微鞠了一个躬:“我的任务完成了，秋生大人，如果有机会，可否请您吃杯茶？”

“嗯？”

“我从小听着高天原的传说长大，”百里洲微微窘迫，“想再听听您眼中高天原神明的模样。”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