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只有一弯明月和几颗零散的残星，沈云染半夜醒来下楼喝水，却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独自抽烟，黑夜里只能瞧见挺拔消瘦的背影和手中的烟星，她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靠近，又想起妈咪曾说过他的心脏不能受刺激，于是轻拍他的肩膀，道，“被我抓住了，我要告诉妈咪。”
男人听到小女儿的声音弯了嘴角，掐灭那根徐徐燃烧的香烟，挥挥手驱散烟味生怕呛着她，眉眼柔和声音带了笑，“趁你妈咪睡着烟瘾犯了，就这一次别告诉她，下次不会了。”想到爱人生气的小脸儿，他低低的笑出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好听。
沈云染道，“我看过妈咪年轻时候的照片，真的很美。”
“嗯，很美。”月色下的男人目光温柔似水，低声道，“她十八岁的时候比你胆小很多，见到我话都说不利索，却又鼓足勇气凑过来。”往事浮上心头，小女儿的脸和记忆中的少女所重合，一样的古灵精怪娇俏可爱，喃喃道，“吱吱，你和她真像。”
沈云染蹲在他的面前紧紧握住那双手，温温一笑，“爸爸您这样评价我很开心。”
她忽然想起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书房办公桌上镶嵌在玻璃中的那枚戒指，经过多年已经褪色破损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可父亲视若珍宝连她都不让触碰，“爸爸，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是关于那枚戒指。”
沈子濯笑道，“我早就猜到你想问了，吱吱，那枚戒指并没有很值钱，在二十一年前向我求婚的时候你妈咪亲手叠的，傻傻的小姑娘在我病重时不离不弃还要我嫁给她，做她的小宝贝。”
通过父亲的描述，沈云染眼前仿佛出现了那副画面，在医院的某个房间，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一地，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孩单膝跪在地上，嫣红的小嘴儿张张合合在说些什么，她的双手紧张到全是汗水，那颗小小的不算精致的戒指安静的躺在手心。沈云染想，那时的父亲一定很感动吧，能娶到妈咪是他多年的夙愿。
她笑道，“我听妈咪说过很多事情，原来爸爸人到中年还和毛头小子似的。”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沈云染很羡慕她的妈咪能遇上父亲这样的男人，当年关于沈少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太多太多，为这份爱情也蒙上神秘的面纱。
楼梯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男人眼神在一瞬间冷冽凌厉，抬手将小女儿护在身后，紧紧盯住那越来越近的声音，可是又在看到那人身影之后收起所有戒备变得温柔，那是他的爱人在深夜之中惊醒来寻他。
“吱吱，等会一定要安抚好妈咪。”沈子濯感受到爱人平静面孔下暗藏的怒气，略有些愧疚的说道，“小五你怎么醒了，我正在和吱吱说我们年轻时候的故事，不信你问吱吱。”说着他悄悄碰了碰女儿的胳膊。
“啊....对，妈咪，爸爸说你年轻的时候特别美，一下就迷倒他了。”沈云染讨好的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撒娇的说道，“难得爸爸主动说起，平时都藏着掖着不和我们说，只能听妈咪说，所以这次妈咪不要生气。”
舒霖看父女俩一唱一和的模样天大的怒气也无法生气了，小女儿遗传了沈子濯优良的身高基因，仅仅十八岁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微微叹口气软了声音，“吱吱先去睡觉好不好，我来和爸爸说说话。”
“好。”沈云染转身对男人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然后一蹦一跳的上了楼，并未急着回房间而是蹲在楼梯口偷听他们的对话，一如那年蹲在那里偷看沈子濯的舒霖。
舒霖坐在他的身边，小手很自然的替他按揉胸口，掌心下的器官跳动紊乱快速，想来并不是很舒服，她狠狠地瞪了沈子濯一眼，故意凶道，“沈首长是觉得自己身子骨硬朗了，可以瞒着我抽烟了？这么大的味儿我怎么会不知道？”
沈子濯卸了力气软倒在爱人怀里，情绪起伏有些头晕无力，声音都弱了几分，“小五，头晕的厉害，心脏也不舒服，你不能气我。”
“沈先生你已经年纪不小了，年轻的时候还说你不会撒娇，怎么老了就撒娇了呢？”
沈子濯道，“可能是返老还童了，想把失去的统统补回来，舒小姐。”
男人已经不再年轻鬓角长了白发，那是岁月的痕迹，时光磨碎了他冷漠的外壳已经逐渐柔软。
连薛峰都笑说当年淡漠寡情的沈少将在吱吱出生后完全成了女儿奴，都忘记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从小娇生惯养旁人都不得欺负半分。只要是身体允许，吱吱出门都不用带腿，从幼儿园开始专车接送，家里的娃娃堆满一个房间，这可是淮江城首长大人的掌上明珠，沈家和舒家宠着长大的小公主。
“一转眼吱吱都十八岁了，沈先生，你专宠的小女孩快要恋爱了。”舒霖笑着打趣，保养得当的手抚摸男人消瘦的脸颊，“我很高兴你现在这样，不在所有的事情自己扛，会和我一起分担，虽然晚了些，但是你终于学会了不是吗？”
抓住那只调皮的手放在嘴边，沈子濯深情的吻了吻，大病一场昏迷数月他更加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最爱的小丫头，见到他醒来红肿着一双眼睛笑的那么开心，真是让他心疼。习惯性的半眯起眸子，微微笑道，“有幸陪你二十六年，还能看到吱吱出嫁，或者看到孙女出生，此生满足。”
舒霖不曾见过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孩子们不曾见过他沉静冷漠身居高位的中年时代，却见到了他缠绵病榻逐渐柔软的过程，这个男人终是敞开心扉笑着面对一切。
“沈先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女儿奴吧？自从吱吱出生后，某人可真是一颗心全是女儿了啊。”酸溜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月色下弯了嘴角，他曾无数次幻想若是真的有了一个女儿会怎样，一定像极了舒霖，而他一定要先宠舒霖再宠女儿。但是当吱吱真的出生，要实现这句话感觉有点难了。
“那你不也是给我摆脸色了。”沈子濯笑了笑，吱吱的所有事情他都亲力亲为惹得小丫头很不乐意，美名其曰为了照顾两个儿子实则分房睡，整整两个月没和他好好说句话，直到最后急的沈子濯犯了心绞痛才没了脾气。
他们携手走过了二十六年，舒霖心疼的问问男人布满冷汗的额头，温声道，“我不敢想你当初是怎样一种心情，才能恳求我放弃治疗，子濯，你知道的，不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
“我都知道，小姑娘。”他依赖在爱人温暖的怀中，“当年那场手术吓坏你了，小五，我十分抱歉。”
手术中两次的心脏骤停因为缺氧险些成为植物人，是什么让他坚持了下来，是两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还是舒霖跪在地上哭哭求他不要放弃。直到现在沈子濯也无法解释，但是小姑娘恳求他的样子真是可怜极了。
“小五，肚胀。”他牵引着那只温热的手放在圆润隆起的腹部，感受女子顺时针的按摩，才发出舒服的喟叹。因为切了二分之一的胃，又昏迷了几个月，导致他的肠胃功能再度下降，时不时就会胃痛和腹胀。
“子濯，谢谢你活下来。”
沈云染偷偷地笑，果然爸爸冷漠外表下藏了一颗软萌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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