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离去

沈子濯恢复良好转入普通病房，舒霖几乎天天带着儿子们过来唠叨说话，讲的全是有的没的生活小事，或者是那个孩子会爬了会翻身了，天气逐渐闷热偶尔吹进凉风格外清爽，一转眼已经是夏天了。将男人冰凉的手握住，手腕虚虚都能环住，手背青青紫紫满是针孔，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丑丑今天学会自己翻身爬行了，也会模糊的喊爸爸，等你醒来的时候他一定能喊清楚了。”

“小小五要笨一些才学会翻身，他总是爱粘着我，你可不能吃醋。”

“薛峰出去好久了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苏医生快成为望夫石了，天天站在楼顶看远方。”

“等秋天的时候我就要去学校了，听说会举办秋游要去城郊，我很久很参加过了。”

“我会拍很多照片给你看，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们一家人出去玩，去哪里都可以。”

沈惜暮搀扶老爷子在门口听里面女孩的碎碎念，满室日光笼罩在他们二人身上，老爷子拍拍她的手示意离开，步履瞒珊渐行渐远，忽然一时间感慨万千，缓缓说道，“看到小五这丫头让我想起你妈年轻时候，那时候还是在战争年代，她长得是家中最好看的，胆子也大。”

沈惜暮见年老的父亲说起早逝的妻子，双颊绯红想个热恋中的青年，她从未谋面的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两个哥哥很少对她说起，而家里母亲现存的照片只有为数不多寥寥几张，泛黄的老照片依稀可见相中美人儿年轻时的俏丽容貌，一身旗袍气质卓然，听说家中也曾是大户人家。

老爷子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慈爱的笑道，“你和你妈妈只有一双眼睛长得像，又大又明亮，我当时的部队在那驻扎，她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亲热的邀请我们去大宅里商讨为村民修缮屋子的事。路过花园时看到有个小姑娘在亭子里看书，一抬头我就愣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初夏细柳浮水，湖中小亭身着鹅黄梨花旗袍的少女对他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下，从此再也挪不开视线了，年轻有为的军官自知不论是身份还是时间都不是最合适的时候，默默将所有的爱慕埋在心底，却不想孟晚珊并不是传统意义上深居闺阁的大小姐，大胆追爱到部队，于是在那个年代沈延析和孟晚珊的故事在军中广为流传。

沈惜暮道，“那您有空的时候啊，一定要和我说说母亲的故事。”

老爷子笑眯眯的答应，不知不觉又到了初夏，又到了和她初次见面的季节。

她走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白头发都没有几根还是当年的模样，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在床边不停地大哭，小女儿刚出生天真不谙世事，只有他只是静静地与妻子对望，双目相对无声离别。他感受到了妻子浓浓的不舍和无限的遗憾，携手相伴多年一朝离别，他红了眼眶硬撑着没有落泪。

“再见了，吾爱晚珊。”

那天下午沈惜暮听完了父亲和母亲的所有故事，不由得感叹原来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竟然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女子，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又热爱自由，这在那个年代是非常难得的。她握住父亲的手，忍笑道，“父亲是不好意思和我们说吗，当年是被妈妈强迫结婚。”

沈延析看着她依稀看到了爱妻的影子，说道，“还要多亏你妈妈是个大胆的姑娘，不然现在哪有你们的存在，她一直在后勤处工作，做事认真也曾得过嘉奖，也是当年的劳动模范呢。”

“当初怀你大哥的时候我们都很紧张，局势刚刚安定内忧外患，你妈妈也是第一次当母亲激动地像个孩子，天天念叨一定要是个女孩，结果生出来一看是个小男生，当场就不愿意了。可是随着你大哥长大，又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塞进口袋随身携带。”

“初次见面她很安静很内向，让我以为就是个传统的千金小姐，直到我在部队见到她，一身军装英姿飒爽，或是在村子里见她农民打扮辛勤劳作，真的是个很神奇的姑娘。”

他讲的有些乱像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半眯着眼微带笑意，“你二哥从生下来就好看，也是长得最像你妈妈的孩子，小时候性子活泼好动也很聪明，从你妈妈离开就发生了变化，直到你大哥牺牲才彻底变了个人，把自己封锁起来。”

“怀你的时候你妈妈就想，如果这次还是个男孩她就认了自己不能有女儿的命，还特别去检查了一番，结果出来的时候她高兴地泪流满面，盼了十多年终于来了一个女儿。”沈延析想起爱妻那时模样就想笑，“你的名字是她亲自取得，意为珍惜朝与暮，沈惜暮。”

“她最不舍的就是你，没有来得及听你喊妈妈，没看到你长大嫁人的样子，她虽然一句话没留下可我也猜到了，希望好好照顾你们三个，尤其是你惜暮，她最爱的孩子。”

时针已经过了十二点，沈延析的声音逐渐含糊不清，困倦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长长叹出一口气低声道，“很晚了你该去睡了，今天谈起你妈妈令我非常开心。”

搀扶他躺下后沈惜暮浅浅一笑，“父亲我也非常开心，我了解到了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很优秀，你也是。”她起身看窗外满天繁星，繁华城市难得安逸，拉好窗帘后走到门口，说道，“父亲晚安，我很爱您。”

“我也是，惜暮。”

他顿了顿忽然又说道，“在子濯醒来之前，你要照顾好小五和孩子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你们三个永远是我的骄傲。”

沈惜暮掩嘴一笑，然后关门离去。

身体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沈延析闭上双眼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他在思索见到孟晚珊和沈子阑该说些什么，一晃眼都过去了二十多年了，他们还是当年的模样吧，不知道晚珊会不会生气的埋怨他没有照顾好大儿子呢。

到最后也没能等到子濯醒来，希望他以后不再受病痛折磨，和小五幸福一生，两个小孙孙平安无忧的长大。

至于小女儿，还是没能看到她出嫁，不过也不用感受亲手送出去的痛苦了。

可以见到子阑了，一定要告诉他，他永远是自己的骄傲。

至于晚珊，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第二日286总军区前司令官沈延析将军逝世的消息震惊全国，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老人戎马一生最后在睡梦中安详离开，无一不感到惋惜。

舒霖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不敢去看沈子濯，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残酷的消息在醒来后告诉他，可是沈惜暮虽然悲伤却提父亲感到幸运，没受任何折磨离开，可以见到深爱多年的妈妈，这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