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生意

鹿蛟不稀罕金银，不代表他有钱吃饭，他只是不希望这些多余的东西绑住了他随时能飞的脚步。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他又不是田地间的稻草人，不吃不喝就能立在那好些年，任劳任怨的。

三两口一个包子下肚，鹿蛟装模做样地拿了块木炭，那模样好像是打算把吉时交给他的生意一笔一画记下来。

吉时看着他这副寒酸样：“你这儿连纸笔都没有？”

谁知鹿蛟听到这话，把手中的木炭扔了：“小爷我记性好，用不着那些东西。”

吉时熟悉他这性子，真是打从小就没变过，并不想跟他计较，开始自顾自讲起这次委托地内容。

西山上出现了一个怪物，山匪去剿，抓回来关在笼子里好好的，第二天又跑了。如此往复了几次，山匪都觉得邪性，到钱婆婆那卜了一卦，打算根据卦象来决定下次再抓住这个怪物是不是要立即弄死它。

卦言：“成于斯，毁于斯。”

这卦一出，众人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于是钱婆婆想起了鹿蛟这个刚进村的年轻人，便向山匪推举了他。

“让我去抓鬼？我不去。”鹿蛟像没有骨头一样坐在椅子上，眼睛一闭，活像“死”了一样。

感慨孩子不好带之余，吉时竟有些羡慕鹿蛟，如此恣意妄为随心所欲，他此生怕是都难以效仿。但眼下他还是要劝一劝：“这世上哪有鬼？八成是猴子之类有点智慧的小兽，耍弄了那帮山匪。以你的才智，还收服不了一只猴子？”

人都是爱听夸赞的，鹿蛟也不例外，已经睁开的眼睛转了一圈，思量着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像吉时说的那么简单。

那边吉时还在继续：“你初来乍到，这钱婆婆在村里可是个大人物，她说的话很有分量。你不肯告诉我你是通过什么途径来到这里的，我就没法在外人面前替你撑腰，这次要是办得好了，能让你在无名村得到认可，我也才能放心。”

吉时不提也罢，一提起钱婆婆，鹿蛟就想起了昨天那位老婆婆，那目光穿透人群，简直是要洞穿他一般，让人脊背生寒。

“我能得到多少钱？”

“你可以得到五户联名的认证书，并且得到他们每人一份馈赠。”

鹿蛟来之前已经打听了不少关于无名村的事，自然知道五户指的是谁。

钱婆婆，村里的指路明灯，每当有人遇到大事犹豫不决，都会去找她聊一聊。她不是每次都会卜卦，只是年纪摆在那儿，经验见识都要远胜于年轻人，简单的提点便能让来人认清现状，做出合理的选择。但只要是她卜卦，从没有失算的。

白老先生，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没人知道他的年龄，虽然须发结白，但身子骨还算硬朗。白老先生是无名村最有学识的人，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凡是无名村的年轻人，都在他门内学过几天诗书习字，很有威望。

山匪头子吴斐，名头不怎么好听，但是这里的守卫者，领着自己一帮兄弟在东山入村口驻扎，凡是进村的人，都要先过他那一关。闲来无事会巡山，观察各种动植物的生长形势，保证无名村从人到牲畜乃至野生动植物的安全。

他喜欢一切生灵，像和尚一样反对不义的杀生。这也是为什么他屡次抓住那个怪物却只是关着，没有下得了死手。

掌握村里经济命脉的吉时，与人和善，时常仗义疏财，靠着好人缘当选了五户之一。

还有一位神秘人，从不露面，其余四户都没见过他，只见过他的笔迹和专用的纹章。

通常想要留在无名村，有五户之三的同意即可。居住期和住所由神秘人指定，在村里可以从事什么工作，有多大的权力，都是他们说了算。

而得到五户共同的认可，就意味着鹿蛟可以真正成为一个无名村人氏，可以无限期住在这里，自择住所，自选职业，可以在这里娶妻生子，只要不犯禁令，没人可以对他指手画脚。而他也将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不会再有人盘问敌视他，这买卖，比刚才用笛子换驴还划算。当然前提是，事情真的如吉时所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鹿蛟倒也没害怕，再难再险的场面他都遇到过，他只问：“我什么时候进山？”

“明日。”见鹿蛟答应下来吉时算是安心了，随即他又嘱咐道，“我要出村一趟，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找柳儿。”

话音未落，两院之间的门被敲响，一个妙龄少女走进前来，不必多说，就是吉时口中的柳儿。

柳儿样貌身段在吉瑞楼都算不上一等，但一颦一笑都让人如沐春风，舒服却不娇媚，很有贤良淑德的范儿，若是不提，没人看得出她曾是一名流落红尘的歌女。

“柳儿现在是吉瑞楼的二当家，除了饮食起居，别的事你也都可以找她打听。”

鹿蛟的痞气又上来了，两步凑到柳儿身边：“那我是不是得叫嫂子了？”

“胡闹！”吉时训斥道。

柳儿却并没生气，而是娇笑道：“鹿先生说笑了，柳儿可配不上吉老板呢。”

简短的介绍结束，柳儿就识趣地回了吉瑞楼的院子，这边又只剩下鹿蛟和吉时以及啃食着院子里杂草的小莫。

像是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鹿蛟会跟柳儿胡言乱语，吉老板把柳儿的情况又跟鹿蛟说了个干净，一点没隐瞒。

大约七八年前，吉时外出办事，在一家酒楼碰见了并不惹眼的柳儿。那会儿她虽是歌女，却也只能为那些有名气的伴个奏。其实她嗓音极佳，唱歌也动听，但容貌始终比不上那些天人之姿，所以有时候会躲在屏风后面帮唱。

彼时吉时走了好几家酒楼，听着怎么歌女的的容貌万千，声音却都如此相似？稍一调查，就找到了躲在人后的柳儿。

细细了解才知道，这女子不愿露面的原因除了自己容貌不如人，还因为她曾是带罪之身。

她原本是小商户家的独女，因为喜好唱歌在邻里小有名气。一富户想要强娶，设计坑骗了她的父亲，她家因此破产，不得不以女抵债。

然而柳儿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大婚之夜就刺死了那富户，然后去自首了。

官老爷体谅她的苦难，便一直压着没有上报。直到两年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她又重获自由身。

而在她入狱那段时间，父母先后离世，她就成了孤家寡人。

吉时与她一见如故，当时就提议，邀请她一道同回吉瑞楼，待遇绝对比现在好。

柳儿一介孤女，在哪儿都没有牵挂，便欣然同意前往。

到了吉瑞楼，吉时慢慢发现，柳儿除了会唱歌，还很有经商头脑，待人接物不在话下，还能看懂账簿，他这才觉得自己捡了个宝，慢慢把自己的这点生意手把手教给了柳儿，让她再也不用过取悦于人的生活。

要说旁的心思，那是完全没有的。他待柳儿是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希望她平安健康快乐，吃喝不愁，能受人尊重。

该说的都交待完了，吉时却没离开。他盯着小莫甩来甩去的尾巴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吉时这絮絮叨叨交待后事一般，鹿蛟听得心里有点慌，但他面色如常：“出什么事了吗？”就跟村外人很难进入一样，村里人也很少出去。无名村除了定期会派人出去采购外，所有人的外出都要经过报批，就连五户所属也不例外。鹿蛟这个不速之客来到无名村，尚未得到肯定，西山上还有奇怪的鬼物作怪，而吉时作为最方便监视他的五户，这会儿却要出村，可见是发生了什么更严重的事情。

吉时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判断要不要告诉鹿蛟实情，最后他还是决定说出来，免得这孩子多想。

“上次派出去的采购队还没回来，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小半月。”

这事儿听起来可比山里的野猴子严重多了，鹿蛟自然接话：“要我帮忙吗？”

吉时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疲惫：“不必了，这是我们的事，你只管抓住那只猴子就好。”

“你什么时候出发？”

“让我再歇一会儿，一会儿就走了。”

吉时脸上沉重的表情让鹿蛟更担心了，但他又不擅长煽情，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阿瑞，注意安全。”

“哦对，还有一事。”

“什么？”

“白老先生说自己年龄大了，不好再教书，最近要从外面来一位教书先生，要是他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来，你帮我招待一下。”白老先生真是对现在的孩子毫无办法，小孩子越来越调皮，在板凳上三分钟都坐不住，而且小孩子又多，往往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天天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直觉得自己胡子越来越少，眼睛越来越大。

“哦，好。”鹿蛟只顾着担忧吉时的安危，也没去细想为什么让他一个同样刚来不久的新人帮忙照顾，转眼就把这句托付忘到了一边。

第二天，鹿蛟带着吉时留下的便条就进山去找吴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