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今天要当翻译

到家的时候正巧竹月给了孩子们休息的时间，满院子大小孩子疯跑，鹿蛟小心地绕过他们，既是防止撞倒他们，也是防止他们撞到自己的伤口。

葛大夫拒绝给他提供止痛药，让他忍一忍就过去了，他现在脸上依然笑嘻嘻，怕吓到小孩子，但心里已经开始问候竹月和他的长辈们了。

竹月见他回来，第一时间凑上来想问问专业的医生怎么说，鹿蛟二话没说就搥了他一拳。

“你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吗？”竹月捂着腹部，神情幽怨地望着鹿蛟，把青楼里怨客人喜新厌旧的女子学了个七分相似。

在外人面前，竹月始终都是沉稳可靠的大人，他有意维护自己的形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鹿蛟身边呆久了，有时候会想跟他一起胡闹。每个成年人心底都有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能让你轻易显露孩子气的一面，应是你对这个环境十分放松了。

鹿蛟看出了对方的戏精瘾突然爆发，配合他眼有凄然：“庸医误事啊！”他一手按在胸口上，呼吸急促，另一只手指着竹月，又说了一句，“庸医害人啊！”

到底是胡闹的功底不如鹿蛟深厚，竹月被他这两句话和那紧迫的呼吸吓到了，忘了自己拜对方所赐还疼着的肚子，赶紧把人拖到房间里，扒了衣服检查伤口。

葛大夫包扎伤口的方式比起他那一定要缠得严严实实的风格轻薄很多，只在伤口的位置多铺了几层棉布。竹月仔细观察学会了葛大夫的包扎方式，确保自己能按照原样缠回去，才打开布带把鹿蛟的伤口袒露开来。

伤口上面敷了一层草药，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从草药铺就的面积来看，伤口扩大了？

竹月的手试探着在鹿蛟背后不停伸缩，半天都没敢落下。

身后半天没动静，鹿蛟也没用竹月动手，自己把布带缠好，穿上衣服。竹月的手还停在半空，鹿蛟帮他安放好。

看他这样，鹿蛟突然不想再指责他了，就把所有的抱怨都压在了心里：“大夫说了，你处理的不彻底，他又重新弄了一下。”

休息时间差不多了，竹月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跑回院里抓学生上课。鹿蛟还是第一次从竹月那听到这种话，他以前只会嫌自己不够努力。

改变要从身边人开始，看来成为咸鱼指日可待了。

鹿蛟心里有几分得意，一得意就忘了伤，扭了两下把自己痛得直接摔在了床上。

从吴斐那拿的止痛药还有两颗，他把两颗一起吞了，听着外面比往常音调低一些的读书声睡着了。

鹿蛟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饭菜的香气率先唤醒了他的肠胃，眯蒙着眼就摸到了厨房。

凭借着本能捞中了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肉，竹月一勺子就把他手里的肉敲落了。

“没洗手！”

“哪儿那么多讲究。”鹿蛟说着又冲那块肉伸出了手，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快了，还是没快过羚。他手还悬在盘子上空，羚已经完成了吞咽动作，眨巴着特异的眼睛看他。

鹿蛟心里一阵委屈：“你们都欺负我。”

大约是见他撒娇的样子有趣，羚用刚抓完肉的小油手掐了下鹿蛟的脸颊。掐完就跑，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的。

“来来来，你别跑，”鹿蛟现在是跑不快，手上的劲儿可还在呢。鞭子甩出去就把人卷了回来，拿出一本书翻开提在羚的前面，“看看，能看懂吗？”

羚扫了一眼便道：“医书？”

鹿蛟大喜过望：“你看得懂？”

鹿蛟突然不那么饿了，缠着羚把那本书的前几页翻译给他听。

他之前苦恼过于复杂的药品名字翻译不出来，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羚虽然知道那些陌生的文字，但是她不知道这种药品用卢国话应该怎么说。

平时竹月教的大多是日常用语，还有些说文解字的文章，一些浅显的诗词，从未涉及这方面的内容。

一筹莫展之际，羚突然指着窗边一堆等待晒干的甘草说：“埃西亚。”

鹿蛟灵光一闪，对啊！葛大夫那药品有的是，我们可以每样拿出来一点，让羚把上面提到的指给我们看！只是不知道羚能认识多少种草药？

“你很了解草药？”

“嗯，父亲一直在找药方治母亲的病，我读过很多药方。”

这个问题解决了，鹿蛟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羚指着刚从小莫嘴里抢下来的口粮说了半天，连说带比划，鹿蛟发现自己不认识这种草。

“竹月，你给小莫砍的什么口粮啊！”

竹月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问：“哪个？”

鹿蛟挥挥手里的草叶：“这。”

“车前草。”

好在竹月认识，翻译工作还能继续。但是越翻译草药名字越多，羚抓耳挠腮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也没人知道那种干巴巴看起来都差不多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鹿蛟把书一扔：“不行，我还是得把葛大爷喊来，光靠咱们俩弄不了这个。”

竹月已经把饭做好了，饭菜上桌，招呼那两位老实坐下。

“全村就那么一个大夫，你不能因为翻译医术让村里没有大夫吧？”

鹿蛟一脸忧愁：“那怎么办？我答应他会快点翻译好的。”

竹月夹了块带皮的鸡肉放在鹿蛟的碗中，他还是很信吃啥补啥这种没道理的风俗的。

肉放在鹿蛟碗中，他都没注意，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在厨房偷肉吃不得丧气撒娇的他了。

突然他敲了下碗的边缘：“对了！药铺里那个抓药的小孩怎么样？”

“你说小君乙？”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你说是就是吧。”

“君乙是个聋哑孩子。”

这样啊，怪不得他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什么反应。不对啊，聋哑而已，他又不瞎。

竹月继续说：“他是葛大夫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见他对药品有兴趣，葛大夫就让他在药铺帮忙捡药了。”

对草药之类的感兴趣，他一定知道那些鹿蛟看不出差别的草都叫什么。

这样一来，鹿蛟满眼写满了期待问竹月：“他识字吗？”

竹月沉吟道：“葛大夫自己教他不少年了，应该是认识的。”

鹿蛟双手合掌，发出“啪”的一声：“就他了。吃完饭我就去。把人和草药都借来。”

为了翻译这些自己想了半辈子的医术，葛大夫自然会给予极大的支持。当即让君乙打包了行李，告诉他书籍翻译好之前不用回来了。

君乙跟他争论，最后说定，他会尽快完成需要自己帮忙的部分，要是药铺忙不过来给他送个信儿，随时回来帮忙。

鹿蛟完全看不懂那两人之间打手势是在说什么，这些都是葛大夫最后告诉他的。

翻译工作开始，为了君乙能早点回去，他们的第一步就是让羚找到书中涉及草药名字或是医用器具的部分，在纸上誊写出来，到鹿蛟从药铺打包回来的包袱里翻找。找到后她拿去给君乙看，君乙在羚写的古希语下面写上卢国话的文字。

鹿蛟翻开一本书，拿出几张纸写了两句，把自己不认识的地方空出来。

写了两行他就把笔放下了，喊竹月：“竹老师啊，快来帮我抄书。”

正在洗碗的竹月：“你自己抄。”

“你不是笑话我的字没人看得懂？”

想起自己来的第一天，门外木板上那些辨认起来脑子都加速运转的字，竹月认命地坐在椅子上，吩咐了一声：“研磨。”

“哎。”鹿蛟阴谋得逞地笑着应道。

鹿蛟研磨也没闲着，跟竹月闲聊：“哎，你说葛大夫那个性子，那个孩子每天该多无聊。”

“君乙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竹月将笔沾满了墨，一笔一划地将鹿蛟写的那两行破字重新写了一遍，给他讲了下君乙的情况。

“葛大夫从战场上捡到他的时候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也不会说话。他把君乙带回去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孩子没受什么伤，可能是受到了刺激。后来他来到无名村，把君乙一起带来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鹿蛟已经发现，竹月虽然不太出门，但对无名村的了解并不比他少。

“白老先生为了让我能更好地接手教书先生的工作，把村里所有孩子列了份名单给我，还附上了一些情况。我去药铺看过君乙，发现他还是对外界的刺激反应很淡。既然葛大夫已经教他识文断字了，我便没强求他来学堂。”

接下来的工作要靠鹿蛟口述，竹月写字来完成。君乙的动作比羚慢一些，但字迹清晰工整，一晚上四个人直熬到三更天，才收拾睡去。

鹿蛟把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君乙，自己挤在竹月的床上。竹月不想跟他一起睡，从学堂那边搬了几张桌子拼了拼，铺就了一张简易床。

鹿蛟忍着腰伤翻了个身，克制着伸了个懒腰，喃喃道：“等我翻译完这些书，一定要当个咸鱼。”

竹月在心里想，你这个梦想一定实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