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鉴真竟然真的点头：“不妨一试。”

谷长宁皱起一张脸：“要是头发分开祝公子就能醒，拿剪子直接剪断不行吗？”

鉴真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慈悲：“依贫僧之见，用剪子是剪不掉的，您忘了，这柜女是灵体，只怕是把祝公子的头发剪光，那柜女的头发还是长在他身上。”说完他顿了顿，“而且此事我们都没法帮忙，恐怕只有谷施主您一个人才能做到。”

谷长宁如遭雷劈：“为何啊——”

鉴真：“您又忘了，贫僧方才说过，这柜女是灵体，我们不过是凡人之躯，借着阴门阵才能窥见一二，不能像您一样轻易用手碰触灵体，这活人跟死人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只有您才解得开。”他说话时如老驴拉磨，不急不躁的，反而像在火上浇油。

旁边的虞凤策已经不知从哪找来把剪子，直接走上前拎起祝飞融的一截头发下了手。

咔嚓。

飘落到枕头上的，只有祝飞融被剪掉的那一小缕发丝，原先绑在他那缕发丝上的柜女头发与他被剪掉的那截断口重新纠结在了一起。

虞凤策皱眉，伸手去捞柜女的头发，却捞了个空，手从中穿过，根本碰不到实物。

谷长宁看完全程，还抱着“不会吧不会这么巧我就能解开吧”的期待上前捻出一根打了结的头发，指腹能清晰感觉到两人头发连接处的结时她的心里就咯噔一声，转头去看鉴真的眼色。

鉴真用手比了个“请”。

她不得不回头去继续尝试，几个人就围在她旁边盯着看，她也不好意思弄虚作假，眯着眼睛穿针引线似的，仔细抠着那个死结，竟然真叫她解开了。

鉴真拍手：“甚好！甚好！谷施主，不愧是你，那此事便交予您了。”

虞凤策在旁看着谷长宁委屈巴巴的脸，有些啼笑皆非，暗叹她连假装办不到都不会，平白揽件大活上身。

谷长宁怀疑鉴真在故意整她，还想垂死挣扎一次：“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啊，你们倒是数数这有多少根头发呀，要全部解开，我看祝公子还没怎么样呢，先把我耗死了，鉴真师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样确实有些吃力不讨好。”鉴真想了想，“贫僧会给师父去信问一问有没有别的办法，但在此之前祝公子的身体不一定能撑得住，还是要麻烦谷施主能解一点是一点，好歹让他活过这段时日。”

虞凤策都不用看谷长宁的表情，就知道这傻子肯定会答应，毕竟在她的信念里，人命关天，就像当初曹琬娘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她也愿意帮，何况祝博彦一家在扬州还是有名的善人，她能狠得下心拒绝就不叫谷长宁了。

果然谷长宁百般不情愿地点了头：“那好吧，您知道永明大师云游到哪个地方了吗？这飞鸽送信来回得要些时候吧？”

“永明大师？”虞凤策忽然出声。

鉴真看向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吴施主认得家师？”

虞凤策顿了一下：“幼时曾蒙大师关照，得了一枚桃木玉符压惊驱邪，就是现下放在祝公子身上的那块。”

谷长宁眼睛一亮：“桃木玉符是永明大师给的？”那师父之前给她找来的那块护身符说不定也出自永明大师之手，她之前本没抱多大希望，如今看来，说不定鉴真的师父真的能帮她摆脱太虚瞳折寿的害处。

鉴真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又恢复了平常淡定的样子：“师父常年云游四方，没想到与吴施主还有这样一番因缘。”

谷长宁唉声叹气地在床榻边坐下，拎起头发底下那两张脸抖了抖：“这柜女其中一张脸与浮波长得如此相像，说不定执念也与浮波有关，可惜她被江县丞的人带走了，不然好歹能跟她套套话呢。”

虞凤策本来心里还有点气她不爱惜自己，但此时他更加见不得她愁眉苦脸的样子，给透了个底：“等着吧，要不了多久，他就该亲自领着人过来赔礼道歉了。”

他说要不了多久，实则那边反应还要快些，第二天一大早，江县丞就带着下人扛了十担礼箱过来祝府登门拜访了。

祝老爷腾出了堂屋，虞凤策懒洋洋地坐在主座上，神情莫测地听着江县丞一边给自己扇嘴巴一边痛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郡王爷大驾光临还敢在玄隐卫手里抢人的话，听了许久还是一声不吭，把对方搞得提心吊胆的恨不得当场给他磕个响头。

谷长宁坐在旁边看，暗道小郡王拿捏人还是有一手，这江县丞能在短短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是从谁手里抢回的浮波，立马准备了厚礼过来赔罪，足以证明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在这种人面前只要出一句声，不管是生气还是平静，他都能用最快的速度揣摩出你的底线，接下来便给你表演一出精彩纷呈的十八连环响马屁，还能保证声声到位，既不逾矩又将人哄开心。

要想折磨他，就不能让他心里有这个底。

这时江县丞也注意到了坐在旁边的谷长宁，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昨日管家说到的事情，玄隐卫拿住了闹事的家仆后，这小郡王第一件事是先找到一个被推倒的女子，两人举止亲密，关系定不寻常，如今再看，就算是玄隐卫也是随侍站在堂屋边上，这女子能坐在这里，其分量就已经不言而喻。

他先后朝虞凤策和谷长宁行礼：“为表歉意，下官特向二位献上薄礼，石忠，将人带上来。”

随后外头便有他的侍卫将几个用绳子捆好的人拖了进来，全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仔细看看，分明是昨日推搡闹得最凶的那几个家仆，其中踩了谷长宁手的赫然在列，也不知他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到这时，虞凤策撑着下巴，漫不经心挑起一个讽笑：“本王看起来是那么好打发的人？推几个下人出来顶罪，你也不嫌磕碜。”

江县丞闻弦音知雅意，转头又跟侍卫吩咐了两句，他们便又从外头把满嘴告饶的江管家拎了进来，在他膝弯处狠狠一踢，教他噗通一声跪在谷长宁面前。

江县丞朝谷长宁躬身作揖：“得罪姑娘之处，还望姑娘见谅，昨日带头的刁奴在此，但有责罚，悉听尊便。”

他作为淮左郡的县丞，是仅次于郡丞的五品官，掌管淮左三个最富饶的县城，能对一个不明身份的谷长宁放低姿态到这份上，已经实属能屈能伸。

但虞凤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谷长宁，似乎在等她的态度。

谷长宁想了想：“我倒是没什么，但你们的人为了带走浮波在祝府门前闹事，败坏了祝老爷的名声，这点赔礼，恐怕不足以弥补。”难得狐假虎威一次，她可不会假装无事发生，“不如让这些人以祝老爷的名义开善堂给穷人施粥，以一月为期，到扬州城人人称颂祝老爷的功德善心便可罢手。”

这还算是个江县丞能接受的赔礼，不至于叫他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他赶紧端起笑脸接下这个台阶：“姑娘大义，在下定当办妥此事，请郡王爷和姑娘放心。”

谷长宁提起另一件事：“你今日既然来给大人赔礼，便该知道浮波是玄隐卫要找的人，她人呢？”

江县丞殷勤地道：“下官正是特意来请郡王爷和玄隐卫的诸位大人移驾，到县丞府落脚的，祝府毕竟小门小户，怕是有服侍不周之处，下官已嘱夫人备好宽敞的院落，只待各位入住，浮波姑娘也安顿在旁边，方便您就近看管。”

这是怕京中贵人下访，他作为东道主不招待会让人抓住把柄，何况小郡王是圣上眼前红人，不趁此机会巴结要等到何时？

谷长宁喝了口茶，没作声。

虞凤策却出乎意料地好说话，直接答应了：“不错，既然县丞如此好客，那便今日过去吧。”

谷长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与他的目光正好对上，他挑起眉，对她说：“你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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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启澜听说家里来了贵客，但听母亲说，因为贵客不喜人打扰，所以把院落安排在了离主屋最远的春山湖。

那边环境清幽，是家里人平时夏日纳凉的去处，不过如今已至秋季，倒是没什么人再去。

母亲叮嘱说客人身份贵重，还严令家中下人不许到春山湖那边去，可是这话制得住下人，可制不住江启澜，尤其是他听闻姐姐近几日也总往春山湖跑，对那边的“贵客”更是好奇。

究竟是谁，能让一向娴静内敛的姐姐都这般按捺不住呢？他一直以为只有京都长公主府那个不知远到哪里去的“表哥”才能叫她露出这般心心念念的神情。

时近傍晚的时候，他找了个空隙偷偷溜去春山湖，与想象中不同，似乎并没有什么人把守，他进去得轻而易举。

循着熟悉的小路找到院落里最宽敞的那间屋子，天黑得快，也得益于此他才没叫零星几个周围巡视的侍卫给发现。

这般没排场的贵人，想必也贵不到哪去。

他满不在乎地想着，直接大喇喇地推开了房门，脸上带了玩世不恭的笑意：“听闻……”闻字还没落下，就卡在了喉咙口。

映在他眼中的情景堪称可怖。

屋内四周贴满黄符，屋中间置了一张小塌，上面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年轻男子，头发极长，铺满四周的地面，在他散在塌下的头发里头藏着两张若隐若现的女人脸，发出“吱吱唧唧”的叫声，仿佛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两张脸都同时朝门口转过来，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口的江启澜看。

江启澜脸上血色尽褪，惊骇到极点的时候连半句声都发不出来。

“呼”的轻轻一声，屋子后头没人注意的地方忽然燃起一道烛火，白衣女子端着烛台，慢慢走过来，看见门口的人时露出明显的诧异：“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启澜僵硬地转动脖子，看见了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