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Chapter 30

两日后，兰辞履约站在了宫门外，由生决剑开路，一时无人敢挡。

朝堂大殿之上，兰建端坐于龙椅，看得出他很紧张，冷汗沿着额间碎发顺流，他不安的眼神死死盯着在场每一个人，试图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在兰建的身后，挂了一层薄薄的帘子，穆奇安隐于帘子之后，文武百官齐压压跪倒一片，脸几乎贴在地上。

现场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只听门外公公突然扯着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长公主到！”

跪着的人无人敢抬头，余角只瞥见一双红鞋子，红鞋子站定，她也没跪。

倒是兰建，无声的抹了一把冷汗，出声喊了一句：“兰辞姐姐。”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人尽皆知。

兰辞挪了挪脚，面无表情的靠了靠边，垂头盯着这满地跪着的一帮老骨头，一声不吭。

接下来内阁专人走了一套冗长且无聊的程序，兰建明显对这些并不熟，被人推搡着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用余角不止一次瞥向兰辞，奈何兰辞压根就不看他。

兰辞眼神飘向不远处，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系列繁杂的程序基本走到了头，才有人小心的提醒了一句：“快到吉时了。”

门口老公公眼力见十足，耳朵也灵敏的很，他半弓着腰，迈着窸窸窣窣的小碎步往前跑，穿过一片沉压压跪着的百官。

他脚步走的急，却也很稳。

“吉时已到……哎呀！”

突然，离老公公最近的一人猛然翻身起来，一撞就将那老公公生生给撞翻了出去。百官大惊失色，不少人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一把断刃横空甩出，精确的对准了兰建的脖子。

兰建睁大了瞳孔，双脚就像绑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

那断刃在他瞳孔内被无限放大，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闪躲，甚至，在那最后一刻，连怕死都没想起来。

兰建紧紧闭上了眼睛，预想之内的疼痛感迟迟未出现，突然，一声清脆的刀剑相撞声在他耳旁炸开。声音太响，兰建“嘭”的一声从凳子上翻下去了。

出剑的那人见并未一剑杀死兰建，他以一种自杀式的搏命方法一跃翻过高殿，将凳子下的兰建扯了出来，被碰开的断刃直直插在龙椅扶手上，他一把拔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朝着兰建刺下去。

却不料，中途再次被生决剑阻断。

生决剑的威力巨大，一震震的那人手臂发麻。他已无杂心再去寻那把短刃，而是闪过一丝念头，直接捏断这新皇的脖子算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兰辞已经在眼前了，一枚看不见的红枫叶利刃割破他的手腕，嵌进了肉里。直到这个时候兰辞仍旧没什么表情，一张脸平静的可怕，落于她脚底的生决剑“哐哐”动了两下。

兰建屁股拖着地，垂死般的一个劲的往后退。

兰辞垂眼瞥了一眼生决剑，突然出声问：“你知道生决动意味着什么吗？”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现场任何一个人，故而，就算有人知道答案，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应上一句。

兰辞自顾自的又答：“它饿了。”

生决已经很久未出鞘了，它沉睡的时间越久杀性便越难控，就算是兰辞也不见得能安抚一二，不见血不封鞘。

那人半张脸蒙着面，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左眼还缠着绷带，单从那仅剩的一只右眼，看不出丝毫畏惧来。

就算已成瓮中之鳖，也闪现着不可屈的倔力。

兰辞眼中闪现一丝诧异，她还没来得及动，只见那人突然再次翻身跃起，直冲门外。他的轻功太强了，只眨眼一瞬，兰辞手中的红枫叶就慢了一步。

枫叶偏了方向，穿进那人的肩肘处，他好似没有知觉，欲再动脚，被门口齐压压一排御前守备军堵住了去路。

兰辞沉眼去看他，心想，这下应该是插翅也难逃了。

隐约中，兰辞察觉那人嘴角不可忽视的上扬了半分，笑还未落回实处，突然大殿一侧的窗户倾然崩塌，一个黑影从众人眼前飘过，一把抓住那蒙面人就要离开。

兰辞反应迅速，一人一剑拦住二人去路，后来的人同样也带着面具，只是露出的那双眼睛让兰辞莫名的感觉熟悉。

她眯了眯眼，出声问：“你是何人？”

那人眼尾带笑，充满着不可忽视的轻佻，却并不回话。

兰辞剑尾轻起被他轻松躲过，一瞬间御前守备军全动，噼里啪啦围了个水泄不通。但那蒙面人却又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假意与兰辞纠缠，脸贴近兰辞耳边，先是轻轻一笑，继而才不急不忙的轻声道：“你怎么只会坏我好事？”

语气轻浮，有一种吊儿郎当的不着调，这个样子，除了苏衍那货兰辞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人。

她微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苏衍再次抢先道：“送我们出去，有机会再解释。”

兰辞想也没想，道：“苏公子怕是想多了！”

兰辞向来不会演戏，尤其是在这一众朝廷老骨头前，若是苏衍是从自己手上逃走的，兰辞怕是日后有嘴说不出，非得安个同谋之罪不可。

倒是苏衍，似乎也并不太在意兰辞究竟帮不帮他，只笑着摇了摇头，撂下一句“真无情”便松开了兰辞。兰辞一怔，只见苏衍一脚踢向一人胸膛，齐压压十来个人倒了下去，趁着混乱，他再次伸手抓过一个老臣，毫无目的的朝着御前守备军扔过去，紧接着，他倒退着转了一个圈，一只手还拎着受伤的一个，只一眨眼，就从窗户口跳出去了。

御前守备军全动，迅速封锁各大城门，挨家挨户排查，一直到深夜，丝毫未获。

那两人，就像长了翅膀，飞过这高高城墙，彻底没了踪影。

朝廷围的像堵墙，兰建更是重重叠压之下的小兔子，他不敢合眼，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近在眼前的断刃，那凶狠且不留后手的半只眼睛。

究竟是谁，能带着一个伤患于这层层官兵侍卫围压之下而逃之夭夭，这宫中若是没有哪个权贵伸手，兰建打死都不信！

不仅兰建不信，兰辞亦不信，这苏衍究竟是在借谁的力？

绝不可能是穆奇孟，而严既峰带领的速林军从出事开始一直暴露于大众之下，就算严既峰想，他暂时也被无数人的眼睛盯着而挪不开半步脚。

究竟会是谁呢？

……

后宫深院，药香沁人心脾。

一宫女打了一盆的热水，嘴里不停的嘀咕：“郡主又在研究什么药，这味道都快翻过郡主庭院，落到别家院子去了。”

正念着，只听屋内声音响起：“让你打盆水都满嘴的不情愿，小眷，我是使唤不动你了么？”

宫女吓的一踉跄，郡主耳力实在是太好，只得立马求饶：“奴婢说错了话，还请郡主开恩，饶奴婢一命。”

“放门口就行了。”屋内声音慵懒的紧，道：“你不用进来了。”

“是，郡主。”宫女弯腰将一盆热水放在门外，指尖略过门框沾上了黏黏稠稠的东西，她疑惑的抬手去看，瞬间七魂散了五魂……

她不由得尖叫出声，一个屁股蹲向后倒，那东西，是血，还是热的。

“你又怎么了？”屋内玄镜郡主皱了皱眉，戒备的盯着门外之人。

“没……没什么。”宫女一张脸白的彻底，“郡……郡主，水放门口了，奴婢先……先退下了。”

说罢，跌跌撞撞跑的飞快。

苏衍就站在门口，偏过头瞥见了从门缝渗进来的斑斑血迹，开口问：“难不成玄镜郡主如今处境也堪忧，穆奇安已经处处在提防着你了？郡主府也不全是郡主的人。”

“她不是当今太后的人。”玄镜郡主道：“我无所求亦无所愿，单贪图一点荣华富贵，尚且不贪心，太后没理由分心再去对付我这一个后宫妇人。”

“是吗？”苏衍反问：“这么说来，那宫女有幸能在郡主手下捡的一条活命来？”

“未必。”玄镜郡主直道：“她不是太后的人，但也可惜，不是我的人。”

苏衍失笑：“一个无所求亦无所愿的郡主，荣华富贵既已唾手可得，又为何多此一举相救于我们这两个朝廷侵犯？”

“要救你们的不是我，受人所托，那人于我重要罢了。”

苏衍看着她，明明是一副柔柔弱弱让人心生怜悯的郡主，字字句句却丝毫不示弱，做起事来干脆果断，演起戏来亦半点不含糊，就连穆奇安都被骗的团团转。

苏衍问：“你跟段少凌，什么关系？”

段少凌曾带话给苏衍，如今京城之中危险重重，每个人都带着半人半鬼的面具，谁都不可信。如果苏公子有朝一日需要一个庇身之所，玄镜郡主，尚可信。

能让唐唐玄影暗杀组织之首领如此信任，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必定不一般。

“苏公子还是少打听为好。”玄镜郡主低声道：“你是少凌旧友，既然他想帮你，那我必定会站在你这边，剩下的，恕我不便交托。你这位朋友，暂无大碍，均是皮肉之伤，出剑之人未下死手，看来如今这宫中，暗中相助苏公子者，也不止我一人。”

苏衍不要脸的很坦然，很自然的接道：“我苏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女人见了，自然得留一分薄面。”

“是个女人？”玄镜郡主略显吃惊，她却是想不出京城之中哪个女人会有如此之本事。

苏衍道：“兰辞长公主，可有听过？”

玄镜郡主笑：“那便不奇怪了。”

“好郡主。”苏衍道：“不知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玄镜郡主转过身看着他，苏衍继续道：“不知郡主可否请长公主来一趟，我与长公主之间生了误会，她如今怒气难挡，你请她过来我先陪个不是。”

夜色将暗，一向只闻花香不见血腥的郡主府，破天荒的死了一个不足轻重的宫女，一刀毙命，沉于水塘，盖了腥味。

表面仍旧一片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