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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4 章 穴风

客栈里也是一样的惨烈。

“廷姑娘,我求求你跟唐阁主说,让他放了我,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齐林之前只是受到良心的谴责和为自己的性命担忧,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真的有人要杀他,而且已经动手了!齐林不知唐协是奉揽星宫之命做事,所以舍近求远地求廷雨眠去向唐协说情。

齐林跪下道:“廷姑娘,信我五天,不,四天,信我四天前就寄给富锲了,他很快就会到客京,唐阁主要我办的事情我都办完了,看在我一直尽心尽力为你们办事的份上,你放我走吧,让我去见我娘,我带着她隐居,绝对不会让人找到我们!”

廷雨眠的目光落在地上,僵硬地让齐林抱着她的腿摇晃,直到齐林自己崩溃,哭了起来,这些天他受了太多的压力,富锲根本没对他放心,只要富锲反应过来,随时都会像捏死苍蝇那样捏死他!

很多次齐林都觉得比起这样担惊受怕,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可是他放不下他老娘,这些人就以此来逼迫他,驱使他,他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好,不如就这样让他们杀了他,他是被杀死的,他不是故意丢下母亲的,这样好,他死了,就解脱了。

廷雨眠腿上一松,齐林被人猛地拉了起来,他像一摊烂泥,挂在程聿的手里,不挣扎,也懒得争。

“你以为你一个人走得远吗?”

程聿的身上还带着户外的寒气,这点气息唤回了一丝齐林的理智,可还不足以让他放弃一死了之的决心,他决绝道:“走不远,你杀了我吧!”

程聿道:“杀了你,你娘随后就到。”

齐林的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他几乎是抽搐着望向程聿,咬牙道:“你怎么能这么狠?”

程聿捏紧齐林,逼他更靠近自己,“我会更狠,如果你不配合我把你送走,还继续说着刚才的那些蠢话,我就送你们母子一起上路。”

齐林不敢相信地张大嘴,“你,你愿意放我走?”

程聿丢开他,“你的命比你想的要有价值的多!”

齐林忽然又有了对生命的渴求,不,应该说比之前更加强烈,他扑上来道:“那你!”

程聿道:“孤影今晚会送你出城,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

结束了?齐林仿佛劫后重生,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程聿回头对廷雨眠道:“叫孤影进来,他在外面。”

孤影进来带走了齐林。

程聿关上房门,廷雨眠藏在阴影里,烛光落在她脚下不远处,程聿过去牵她的手,廷雨眠感到手中异样,低头一看,惊道:“你受伤了?”

程聿不说话,廷雨眠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端来清水,白酒,和毛巾,蹲下去给程聿清理伤口,“有点痛,忍忍”,廷雨眠道,她当然知道这点痛程聿不会放在眼里,但她还是很小心,有些太小心了,低着头的样子仿佛全神贯注,她的一根手指卷在毛巾里,其它的手指握着,偶尔不小心划过程聿手背的皮肤,很凉。

程聿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廷雨眠手中的毛巾被抽走,程聿道:“有心事?”

廷雨眠低下头摇了摇,程聿把手肘撑在大腿上,微弯着腰,单手捏着廷雨眠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廷雨眠道:“我担心唐周。”

齐林的下落很重要,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证明唐协李代桃僵之计的人,唐协的计划一旦败露,全家性命难保,唐周也不能幸免,他对廷雨眠至真且诚,廷雨眠为他担忧很正常,但程聿的眼神却很冷淡,仿佛还有些受伤。

“唐周不会有事。”

程聿松开廷雨眠的下巴,廷雨眠觉得凝聚在她周围的那些温暖踏实的气息也随之远去,程聿拿起桌上的那瓶酒,直接淋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廷雨眠低呼一声,匆忙拿起桌上的毛巾,还没碰到程聿的手,就被他看也不看的夺走,胡乱抹了两下,随手扔在一旁。

廷雨眠眨了眨濡湿的眼睛,走到床边坐下。

一个时辰后,敲门声响起。

“进来”

“主人”

“如何?”

“齐林被平升带走了。”

一阵尖锐的响声自耳畔响起,孤影目不斜视,程聿静了静道:“把包袱带给竹影,回唐协身边去。”

“是”

门被重新合上,程聿转身,看到烛火照映下的廷雨眠。

廷雨眠想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程聿走到她面前站定,看样子是伸手拉她,廷雨眠却往后挣了一下,结果站在原地没动。

程聿的脸色也不好看,最终却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将廷雨眠抱进怀里。

两人完全贴在了一起。

程聿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心里有点烦,不是冲你。”他把嘴巴贴在她的头顶,放松而依恋。

一声短促的呜咽,程聿的背上挨了一拳,他闷哼一声,把她抱得更紧。

廷雨眠道:“就是因为你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让我觉得置身事外,我才不敢对你说,裴右洵是我的朋友,我担心他,和我担心右泞是一样的,我不能总欠他的,问问你自己,换作是恒夜和唐周,你会怎么想呢?”

怀里充实的感觉胜过一切,程聿气也消了,他明知道廷雨眠对裴右洵的关心和唐周、裴右泞无二,他早就清楚廷雨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可他还是会介意,尤其是今天廷雨眠对他撒谎,她对他一直很坦诚,难得破一次破例,还是为了裴右洵,叫他如何不怒?

此时廷雨眠不再遮掩羞涩,全然靠在程聿的怀里,可是对他又打又怨,程聿反而释怀了,廷雨眠才十六岁,连番遭受到命运的捉弄,她哭得不少,可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自弃的话啊,就因为这样,他便觉得廷雨眠的坚强是理所应当的,还为了一己私欲,把她独自舔舐伤口的权利也剥夺了,多自私,多残忍!

程聿拥了拥她,轻轻一笑道:“好,不欠他的,欠我的。”

廷雨眠无声无息,不反抗也不回应,什么反应也没有,程聿难得说一次俏皮点的话,就受到了这样的冷遇,他也不恼,默默地抱了廷雨眠一会儿道:“未必是他。”

廷雨眠从程聿的怀中抬起头,程聿没有放手,就这么松松地圈着她,低头道:“今晚放走齐林只是一个诱饵,但是不能肯定钓上来的,一定就是我们想要的那条鱼。从今晚的事来看,裴右洵绝对有鬼,但我觉得他并不是幕后黑手。但凡做一件事都会有动机,裴右洵生性谨慎,更是如此,他是少庄主,是独子,名利双收的人,何必要害他爹呢?唐周对他忠心耿耿,又是裴右泞的心上人,裴右洵更没理由害他。”

廷雨眠眸光亮了一瞬,程聿心里冷哼,面子上还是淡定的样子,廷雨眠眼睛里的光如烟花般湮没,她说,“你在说谎是不是?”

谁扣住了齐林,谁心里就有鬼,这话是程聿亲口说的,所以他当时是故意试探她的反应啰?

廷雨眠嘟着嘴瞪他,程聿却把手臂收拢了一些,廷雨眠道:“那他为什么要扣下齐林?”

程聿道:“名利权情,是就难免受到这四样东西的诱惑,就像我刚才说的,裴右洵名利权都有,要说情,陈姜和陈河都死了,裴右泞不出意外会嫁给唐周,应该无人可以威胁到她的幸福,要说是为了你,”程聿没等廷雨眠有所反应就笑着摇头,“我觉得裴右洵还没有这么卑鄙,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所以他的动机也许不是谋求。”

“那是什么?”

“遮掩”

“遮掩?”

“比如裴右洵知道江湖中有人会对齐林不利,那么齐林离开客京后,很有可能就性命难保,裴右洵答应与我合作,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算盘,就像恒夜要从他手里谋取龙城和叶城一样。裴右洵知道齐林今晚离开客京后就会死,而且很清楚地知道他会死在谁的手上,可是那个人与明月山庄有不可言说的关系,裴右洵不方便对我们直言,当然,这是个假设,事实怎么样,还得继续查下去。”

程聿道:“所以乐观一点看,裴右洵的异常只不过是多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罢了,你实在不必为了这点意外而方寸大乱,想想我们最终的目的,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齐林的去处。”

程聿一板一眼地给廷雨眠上课,他知道廷雨眠此刻必然是舒心了,自己心里不爽,却也只能算了,廷雨眠却踮起脚尖,对着程聿的脸颊快速地蹭了一下!

程聿愣了愣,低下头看她,那双眼睛红红的,却带着晶莹的光彩,让人想起初春熟透的草莓,清新而灵动,恒夜的声音不期然地在程聿的脑海中响起:小聿,你知道倾慕是什么意思吗?

廷雨眠第一次简单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程聿很不给面子地光是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她刚才的反应。

廷雨眠正要悻悻地离开他的圈子,脚跟还未落地,只觉腰间一紧,惊呼着跌进程聿的怀里,廷雨眠撑着他的手臂匆匆抬头,程聿道:“你哄小孩呢?”

他容色冷静,眼中却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揶揄。

廷雨眠秀眉一紧,忽然伸手勾住程聿的脖子,使劲往下一压,带着壮士断腕地决心贴了上去,程聿只觉全世界满是温软馨甜,简直把人融化了,唇边刚逸出浅笑,紧接着唇上就传来一阵刺痛,程聿匆匆往后一躲,摸着嘴唇看了看,指尖鲜红,这反差太大,程聿不可置信道:“你咬我?”

“谁叫你瞧不起我!”

廷雨眠老早就想说这句话了,曾经有无数次她都想像今天这样把这句话甩在程聿的脸上,可是每次都被程聿的淫威吓退,这次终于说出来了!

廷雨眠只觉扬眉吐气,她脸蛋红扑扑的,嘴唇莹泽红润,眸中却是藏不住的娇怯。程聿眼中的惊疑渐退,他再往前走了一步,果然廷雨眠就往后退了一步。

程聿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冷津津的,廷雨眠渐渐害怕,忽然转身,可惜还未跑出一步,就被程聿单臂锢着腰给捞了回来,程聿把她翻过来,两人一下子离得极近,上一次是晚上,又没有灯,这一次廷雨眠看得清楚,仿佛连程聿的温热的呼吸都有了形状,她的心通通直跳,只觉得程聿漆黑的眼睛里有一个巨大漩涡,里面有许多暗星闪烁,要把她吸进去。

廷雨眠往后让,可惜程聿没给她留余地,廷雨眠不敢看那双夺人心魄的眼睛,微微垂下眼眸,挤出一个笑容道:“你知道,我和你开,开玩笑的。”

程聿把唇移到廷雨眠的耳边,在那小巧圆润的耳垂上点了一下,立刻引来一阵颤栗,程聿双手环合收紧,贴着廷雨眠的耳垂道:“我不喜欢开玩笑,我们来真的。”

廷雨眠睁大双眼,正要开口,程聿已折回来吻住了她,她初时还惊慌挣扎,只不过一两次就发现他温柔得可怕,好像很想亲近她,又怕她碎了,坏了。

他只是想吓一吓她,初时这吻也如晚风般轻柔,只是星子落进春水里,终究多了些令人难耐的滚烫。

月光下,叶影叠叠,静谧可爱,铃儿推开门进去,弯腰道:“夫人,公子派平升去把齐林接回来了。”

席枕云道:“平升瞧见你了吗?”

“是”

铃儿从腰带上解下一块令牌,交给席枕云,席枕云接过来,随手放在了妆台上。

今天雪终于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宛如给忘归园披上了一件华美的锦袍,让它看上去贵气十足。

富锲秘密抵京,自问打扮的十分简素,然而忘归园最粗使的小二哥,比起普通赏玩铺子里的掌柜,那也是不差的。富锲一进门,小二哥挺顶着笑脸走来,较之坊间同行,殷勤之余多了几分从容,“贵人是饮茶,看戏还是住宿,小的恭听您的指示。”小二哥热情道。

富锲背过手,奇道:“你从哪儿看出我是贵人?”

小二哥微笑道:“贵人身上的贵气,小的就算眼拙却也能闻得出来,更别说您这袖口,锦云坊拔尖儿的绣娘挑上两个,也得绣上整整一天才得一只,这样的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来的呢!”

刻意打扮的低调,不想却因一个袖口漏了马脚,富锲不禁失笑,抬头道:“小二哥好识货,我想跟你找个人。”

听说不是来花钱的,小二也没变脸,笑着问,“不知贵人要找谁?”

富锲道:“是位姓申屠的公子,这姓也少,查起来也方便,劳小二哥帮我,翻翻那登记铺子。”说罢摸出一整锭银子递过来。

小二并无过分惊喜之色,礼貌地笑道:“不敢劳贵人破费,园内确有一位姓申屠的公子,住云字搂二楼,三号房,不过他今早出门去了。”

富锲听闻申屠泾出门,急道:“你可知他去哪儿了?”

“这……”小二哥有些为难,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泄露他们的行踪乃是大忌。

富锲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祖母绿,不容小二拒绝,抓过他的手就放了进去,富锲微笑道:“小二哥是个热心人,这块祖母绿我带了十多年了,现送给小二哥,请小二哥给我指个明路,我与这位公子原是旧相识,找他确有急事。”

小二只瞄一眼便知这块祖母绿价值连城,殷勤道:“贵人莫急,申屠公子这几日常去兔儿馆,贵人可去那里找,出门右转,再过两条街就是,贵人记着,去了直说是找人的就好。”

富锲称谢,坐上马车便往兔儿馆去了。

兔儿馆是有钱人的消遣地,与容娘的风致楼做的是一样的买卖,都是不接待女客的地方。

富锲进了门,终于知道那小二为什么要特意叮嘱他“去了直说是找人”了。

这一阵阵劣质的香风吹来,差点没把富锲熏得背过气去,富锲头都不转,划开摸上他袖子的手,连说要找掌柜。那男娼涂脂抹粉就算了,动作却比女人更扭捏,掐着嗓子与富锲调笑,“贵人莫不是第一次来?咱们这里哪有什么掌柜的!”说着将手中的手绢往富锲脸上一掸!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富锲不堪骚扰,转开脸去摸出一锭银子递来,那兔儿爷两眼生光,收了银子,连原本的声线都露了出来,“爹爹,有贵客找!”

富锲劫后重生般地松了口气,好在那位爹爹看着是个齐整人,若是走在路上瞧见,可能会以为他是个富庶之家的年轻管家。

“店里的小炮子不懂事,小人王五,贵人找小人有何吩咐?”王五礼貌地打招呼。

京城风月场所的坐馆,口中虽然称自己为“奴家”、“小人”,但他们背后其实多有权贵撑腰,所以虽然这些人拿不上台面,却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富锲深谙此道,因此也比较客气,“敢问,申屠公子可是在你们这儿?”

王五打量了富锲两眼,微笑道:“敢问贵人尊姓?”

富锲道:“你只说一个姓富的人找他,从临安来的就好。”

王五便请富锲稍后,自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脸上多了些亲切的笑容,“申屠公子在雅间等贵客,请随小人来。”

原来这兔耳馆内别有洞天,穿过一个花园,粗劣的香风和声音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座精致的小院,院内坐落着三层小楼,廊下不时走过一两个清俊的少年,他们脚上穿着木屐,或禹禹独行,或结伴相谈,每一个都风姿优雅,眉目如画,光是看着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饶是富锲不喜男色,目光也不禁有所流连。

王五带富锲来到三楼,把他领到一个雅间的门口,蓝色的珠帘垂下,隐隐可见里面宽大的屏风。

“木屐已备好,申屠公子正在里面恭候,贵人请吧!”王五伸手请客,富锲往他手里放了一锭金,“烦请掌柜的照看,不要让别人来打扰,另外再送些好酒好菜来。”

王五看也不看,手腕一翻,将金子握了,笑道:“贵人放心。”

富锲看见并列置于门口的木屐,心想幸好自己爱干净,若换成莫大声,申屠泾恐怕立刻就要请他出去。富锲在门口脱靴,换上木屐后进去。雅间内花瓶家具,熏香字画一应不俗,与富锲刚来时待的地方完全是两个世界,珠帘轻响,申屠泾抬首而望,热情地笑道:“富阁主,青城一别,别来无恙否?”

富锲刻意忽略申屠泾身边那个俊朗的青年,装出一副久别重逢,十分高兴的模样,拱手道:“申屠公子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叫富某好找啊!”

申屠泾哈哈一笑,请富锲入坐,“富阁主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某这个闲人?”

富锲道:“富某接到帖子,裴夫人二月过寿,富某正好有几笔生意要处理,因此早点来客京,听闻申屠公子怎此,富某特来相叙。公子为何来客京?令尊和令兄恐还在盼公子回家吧?”

申屠泾苦笑,“富阁主何必挖苦某,家父怎会盼我归家?只恨不得没我这儿子才好呢!”

富锲微微一笑,“令兄正在玉门关御敌,令尊的安慰全在公子身上,怎能不盼?”

申屠泾头大如斗,“下回富阁主见到家父,千万莫提此事,我宁可像现在这样自由就是了!”

美酒佳肴很快送上,富锲提起酒壶为申屠泾斟酒,“令兄今次归来,想必又是大功一件,公子荣华富贵俱全,到时候可不要忘了老兄我啊!”

申屠泾举杯,“好说好说,仰仗富阁主贵言!”

富锲亦含笑举杯,以手遮挡饮下,心中仍在计较:他半句不肯提他兄长,我且先灌他两杯再说。

富锲打定主意,借着各种由头开始疯狂地给申屠泾灌酒,申屠泾为人洒脱,富锲敬他便喝,富锲醉心官场,讨巧的话说的风生水起,每每正中申屠泾下怀,到最后两人兴起,索性抱着坛子痛饮,胸前的衣襟全湿了。

申屠泾侧后方的青年默默烹茶,神情孤冷,醉眼朦胧中,富锲看这俊秀青年只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心里便产生了一丝抵触,借故请他替申屠泾寻件干净衣服来,那青年眉峰微拢,掀起眼皮瞧富锲一眼,再看看醉醺醺的申屠泾,还是默不作声地去了,屋子里只留申屠泾和富锲两个人。

申屠泾抱着坛子瘫靠在椅子上,富锲抄起酒壶过去,弯下腰,大着舌头道:“老弟,老哥我实在想不通啊,老弟年轻有为,令尊为何,为何就不把雁荡掌门之位传给老弟你呢?”

申屠泾脸颊酡红,闭着眼睛喘气,富锲道:“你大哥确系,有勇有谋”,申屠泾傻呵呵地附和,“对!我大哥确系有勇有谋,有勇有谋!”

富锲道:“可玉门关现下被乌夜联军逼得快失守了,你大哥要是回不来,可怎么办呢?”

申屠泾挥开富锲的手,神秘兮兮地一笑,“你听谁胡说?我大哥就快回来了!”

富锲瞳孔一亮,一激动酒壶跌在了地上,申屠泾要去看,被富锲按住道:“害!人人都知道顾怀归没钱了,没钱咋回来?”

“谁说没钱,我大哥才给我写了信,说,说——”申屠泾打了个酒嗝。

“说什么?”富锲伸着通红的脖子,申屠泾笑道:“说有人给他们送了一大笔钱,我朝,我朝就要赢了!”申屠泾突然抓住富锲的衣服,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聚焦,“唉!你不许说出去啊,这是,军!机!大!事!说出去你不是我兄弟!”申屠泾把富锲推开。

富锲缓缓地直起腰,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脸上,露出一半的笑容,“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申屠泾歪着脖子,已然醉了过去。

片刻之后,珠帘“哗啦”一响,青年回来了,手上并没有抱着衣服,空荡的房间里,申屠泾坐在窗边,手肘支在桌子上,脸埋在手里。

“公子。”青年喊了一声。

申屠泾抬起头,满脸酒气,他从鼻腔里叹一口气,青年远远站着也能想象那份灼热。

申屠泾起身走来,路过桌子时抓起酒壶,将里面剩余的酒全部洒在了青年的衣襟上,抬起头,眼神清明道:“什么也不要带,去明月山庄。”

唐周很失望,因为程聿似乎真的在与裴右洵赌气,申屠泾一个时辰前派人送来口信,富锲去找他了,他应付完就过来,这么重要的时刻,程聿却缺席,搞什么嘛!

廷雨眠来了,却仿佛被收去了声音,裴右洵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她,“富锲已经抵京,他在客京的势力不容小觑,齐林一旦在城门口出现,很可能会打草惊蛇,齐林的状态不好,昨晚平升接他回来,当夜他就发了高烧,即使让他走,他也跑不远。”

廷雨眠道:“可是你事前也没有通知程聿一声。”

裴右洵道:“如果齐林没有擅自出城,我也没必要这么做”,这话不重,可是争锋相对,裴右洵似是愧疚,又叹道:“阿眠,齐林住在客房,你和程聿可以随时都可以见他,我保证没有人会拦你们,孤影和竹影现在都在明月山庄,出入很自由,难道我的诚意不清楚吗?”

廷雨眠看过来,“裴师兄,你借给裴夫人过生日名义把人都请到客京,一边让程聿出力,一边让他受到威胁,在青城派的时候,程聿表达诚意的方式却不是这样。”

裴右洵忽然站起来,唐周紧张地跟着起来,想要上去拦,却见裴右洵只是走到了廷雨眠的面前,双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看着她道:“阿眠,解围的事我没有忘记,你以后就会知道,这一次的事牵扯到很多人,你,唐周,我娘,还有唐阁主,所以我不会让齐林冒险,如果程聿气不过,他可以退出,我绝不强留,但我希望你明白,这件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缺席而终止,我只是想确保大家能平安无事地看着富锲伏法,信任我或者离开我,阿眠,你自己想清楚。”

裴右洵眼神澄澈,话语真挚,至少在此时此刻,廷雨眠觉得裴右洵说的话完全是出于真心,难道他们想错了吗?

“什么情况?”申屠泾站在门口,仿佛刚在雪地里打过滚,衣服看着都让人觉得湿冷。

裴右洵松开掌心的扶手,直起腰来,瞬间恢复了谦和的样子,“申屠公子。”

“唔,有衣服吗?给他换一件。”偏厅坐着裴右洵,唐周,唐协,廷雨眠和竹影,申屠泾这话并非是对着特定的某个人说的,在座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往他身后看去。

申屠泾的后侧方站着一个青年,他戴着帷帽,黑纱从两边撩开,当大家看见他的脸时,脸上多多少少都流露出一些惊讶,唐周在心里暗叹,幸好程聿没来,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平升”

随着裴右洵的呼唤,一个扁平脸,表情略显木讷的青年走了进来,裴右洵道:“带申屠公子和这位公子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我不是公子。”申屠泾身边的青年声音低沉,缺少兔儿爷的脂粉气,可他接下来的挑剔又完全符合他的身份了,“我叫成玉,还有,我不穿别的男人的衣服。”

听到最后半句话,唐周打了个寒噤,竹影对廷雨眠道:“上回姑娘给奴婢做的那套男装还在,如果成公子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试试?”

廷雨眠看过来,成玉不说话,竹影笑道:“奴婢就穿着去了一次风致楼,可惜太不合身,不如就送给成公子,改日奴婢再另做一身。”

唐周坐在一旁皱眉,心想这竹影也忒实诚了吧,买来胡闹的东西,自己不合用才拿来送人,还声明是穿过去妓院的,这样的东西,谁会乐意收?然而这个成玉就更奇怪了,看着像只猫一样挑剔,却不知竹影哪里就抚顺了他的毛,只见成玉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竹影笑着摇了摇头。

唐周生于富庶之家,自小又在明月山庄韬养,自然不懂,堕落的人要的不是施舍来的尊重,而是纯净无暇的人能和他们一样堕落。

裴右洵让唐周带申屠泾,让平升领着成玉和竹影去换衣服。

经申屠泾这么一搅和,先前紧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了,廷雨眠看上去也没那么闷了,裴右洵转向唐协道:“唐阁主,金先生那里有消息吗?”

唐协道:“金先生给我来信,钱五日后会送出去一部分,十五日后再把剩下的送到乌夜联军的后方大帐,那个时候顾怀归手上的钱应该已经发挥用处,乌羌雁夜兴举国王师而出,后方无力为继,即使他们拿到钱也慢了一步,安排人采买又要耗费不少时日,我料想此事无虞。”

裴右洵点头,众人明白,从此刻开始,事情才算正式揭开了序幕。

申屠泾看着浪荡不羁,却也分得清楚轻重,再回正厅的时候没让成玉跟着,吩咐他去山庄门外守候,成玉说了声“是”,他帷帽上的黑纱放了下来,看不清样子,唐周于正事上还是很谨慎的,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平升,平升一直跟在成玉身边寸步不离,此时昂首肃立,察觉到唐周的目光后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唐周这才放心,笑着催申屠泾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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