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问朝

约莫忙了上上下下七天左右，办完了父母的丧事，孝服还未脱去，这也是规矩，除非朝廷应允，所有在朝或将在朝的朝臣父亲或母亲故去，必须守孝三年，期间只能穿白衣服，府内上下任何人不得带任何首饰。

这七天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易子寒大多时候便是跪在灵前与和尚们念经守孝，所有前来拜访烧香的宾客全由忱絙接应去了。守完灵将父母安葬后便是到府中灵堂守灵位，便又守了七天。易子寒连太阳什么时候出来的都不知道，只听到屋外约莫有人叫他。

是忱絙。

易子寒连忙回答着，却听到门外传来马叫声，和搬东西的声音。

忱絙忙迎出去，易子寒两口三口喝完粥也跟着出去瞧瞧。可能是在灵堂里习惯了那微微烛光，走出去的那一刻竟觉得沐浴惯的阳光些许刺眼，便抬起手来遮了遮。

门外，早已“门庭若市”，两架马车停在府门前，不断有人从车上搬东西下来。

易子寒心道：这莫不是还免费送我东西？

身旁，走过来几个下人，手里拖着九寸左右的桃木盘，每个盘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华美的朝服。

易子寒转过头来，望了一眼他们，道：“你们又是谁派来的？

那几个下人道：“回易公子，是皇……皇……尊。”

易子寒：“……”心道：真是……太客气了。

一旁的忱絙见自家公子如此，便道：“快去换衣服罢，如今是你第一□□拜，别耽误了时辰。”

易子寒顿了顿，然后侧过身去看那几个桃木盘里的衣服。

件件都是华冠丽服，华美至极。

易子寒很少有穿这种衣服，在师门里穿衣大多以简便，好活动为主，即便是学宫组织大会，也是随便打扮打扮。

易子寒抬起手来翻了几个盘子里的衣服，一旁的忱絙开口道：“每件衣服穿的场合不同，你需注意了。还有，虽然你未弱冠，但朝拜是要带冠的。”

易子寒略点了点头，对那几个人道：“你们将这些东西放进屋里去罢，那里自会有人收拾。也谢谢各位帮忙了。”

“是，小的这就送进去。”

易子寒从来不喜欢在他换衣服的时候身边有人，于是，他把那些自称来给他更衣的人都撵了出去。

听过忱絙嘱咐，果然这衣服无论是上宴的，朝拜的，走访的，都一应俱全且其上刺绣花纹都是精美绝伦。

易子寒因是未着官人，还未有真实官职，便需身着荼白色朝服，纯白交领上绣黛色纹路，左肩上金花点缀。

束发，带冠。

突然，门外的守门沸腾起来。

“这是将军？“

“应该是吧……”

“哪个将军？”

“我怎么知道？”

“将军来这里干嘛？”

“看那走路的气势不会是来打架的吧……”

“要不……进去报一声？”

“我们才被赶出来呀……”

打架？易子寒闻言，心道：什么？打架？我这一回来，不仅免费送房子还赠送一个将军？

易子寒正疑惑着打开房门

正巧撞上那人。

易子寒道：“你是谁？”

那人深吸一口气，然后不屑地道：“护卫慕容遥。”

易子寒道：“护卫？我没选护卫啊……”

慕容遥道：“你是没选，我被皇尊卖过来的成不？”

易子寒无奈笑道：“我也没买啊……你来送我上朝啊……”

慕容遥道：“不然呢？难道我还会牺牲我睡觉的时间来找你玩儿？”

易子寒：“……”

慕容遥道：“得了祖宗你快点吧，一会儿耽误了你就等着罚钱吧。”

易子寒心道：我也没有钱，罚多少都无所谓，反正都没有。

易子寒道：“我早就好了，走吧。”

说罢，刚要走，却被慕容遥叫住了。

易子寒道：“干嘛？哪里没弄好？”

慕容遥道：“你这是准备上朝打架？”

易子寒这才反应过来，他手里还提着剑呢，便折回去放了剑，又绕出去上了车。

坐在那车上颠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才进了宫门。

金碧辉煌，如同圣地。白墙金砖，气质脱俗。

慕容遥停下马车，让易子寒下来，道：“前面就是大殿，下朝门口找我。”

说罢，拉着马走了。

易子寒在风中站了一会儿，便走上阶去，高阶白玉修饰。

大殿上方，刻着三个大字“锦成殿”。

易子寒心想道：莫不是这皇尊喜欢这个“锦”字？

迈入正殿，早已经站满了人，个个都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转头侧身跟着前后左右的人说着小话。

虽是小话，不过说的人多了，也会信以为真。

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倒是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

尴尬之余，又那个熟悉的身影，“飘”到他面前。

是陈述之。

陈述之恭敬一礼，道：“易公子，不如，随着小官来？”

易子寒回礼，陈述之又拍了拍他的肩，道：“随我来。”

说罢，带着易子寒走进人群去。

人群中，不断有人回过头来看着这个“新人”。

有的看了两眼，便又回过头去跟着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陈述之让易子寒站在他身旁的空位，那里似乎没站的有人。

两人刚站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突然，旁边的人，捅了易子寒一下。易子寒便转过头去。是一个老官员，似乎年事已高，满头白发。那老官员道：“诶，你是新来的？”

易子寒道：“是的，前辈……该怎么称呼？”

那看官员道：“诶，老身姓宋名飒，他们都叫我宋老头来着，所以啊，随便称呼随便称呼，哈哈。诶，对了，你叫什么啊？”

易子寒道：“晚辈姓易名叫……”

“哦！是难不成你是小易他儿子啊！”那官员拿着手板恍然大悟似的道。

易子寒道：“是……”

宋飒抬起手来，晃了两晃，道：“诶，老身记得，叫什么……叫什么……子寒对吧？！”

易子寒道：“是。”

“哎哟，哎呦。”宋飒转过身去，对着那边的人群喊道，“老秦啊！老秦啊！快过来，快过来。”

“来了来了，干什么这是，你老头一天事多的很，尊上马上就来了你喊什么……”答着话从人群中冲出来另一个看官员，道，“怎么吗？你又饿了？”

“不是不是这回不是，你……你瞧瞧，这是谁啊？”宋飒道。

那官员定眼瞧了一眼易子寒，摸着胡子道：“嘶……我总觉得，有点熟悉啊……”

易子寒：“……”

“哦！”那看官员也像恍然大悟似的，道，“这这这……长得像小易他弟啊！”

“哎呀！”宋飒捅了那看官员一下，道：“你真是人老不中用，人家是小易的儿子！而且是亲儿子你懂吗！”

那看官员道：“你才不中用，人家子寒肯定是他亲生的啊，不是亲生的你生的啊，诶，对了，你叫易什么来着……让老身想想……”

易子寒：“……”

宋飒插着腰道：“你还说我不中用，人家名字都叫出来了你又问人家叫什么，你回去让你老婆给你多做几顿饭啊，去去去……”

那官员道：“我话还没给子寒说完呐！”

宋飒道：“去去去，快回去，尊上来了，一会儿让你老婆多做几道菜啊，去去去……”

好不容易把那看官员推了回去，宋飒又转过身来给易子寒说道：“别理他，他早就不中用了，哈哈。”

易子寒道：“我还不知道秦前辈大名。”

宋飒道：“老秦啊！他就叫秦幕，我们都叫他老秦。”

易子寒想了想，看着嘈杂的朝廷，悄悄对宋飒道：“宋前辈，你们一般都聊些什么啊？”

宋飒骚了骚头，道：“一般吗……就是家里的趣事啊，或所见所闻啊……还有啊，替自己家儿子姑娘相亲的特别多，你若以后找不到啊，就这，随便聊聊，说不定就有了。”

易子寒：“……”这么想来，以他这种师父所谓的“吊儿郎当”的性格，谁会看得上似的。而且自从他来锦京，便更觉得师父说的是真的一回事。

一群聊得热火朝天的人群，安静了……

鸦雀无声。

……………

易子寒转过头去，才看到，从大门中有进一人，身着紫色官服，身高和陈述之仿佛不差分毫，连样貌，都有几分相像。

刚进门就让大殿内变了一个风景，想必地位也就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那人走到众人前，抬头看了众人一眼，所有人都微微低头，易子寒也不例外。

这个人，便是君辅，公清弦。

君辅，为皇尊之辅，辅助皇尊左右，助皇尊理政。

“皇尊临政！”

一瞬间，大堂里鞠躬的鞠躬，跪地的跪地。

宋飒悄声给易子寒说道：“皇尊来了，来了，你第一次来，要好好听，听不懂很正常，听不懂也得听。”

大门打开，来人一袭龙袍，九五之尊。

大祯国，政和三十五年，承康帝于节崩，谥号祯和皇帝，其嫡长子太子于贤即位，改年号为宣和，封号绥熙帝。

绥熙帝抬脚迈步上台阶，笑容可掬，这张脸长得极其高雅，看起来温温柔柔，亲近可嘉。笑容中留着少年的意气风发，笑容又不失自我风范。

背靠金椅，手握卷轴，居高临下，俯视众生。

易子寒无心听在站各位所谓的“心系众生”，其实是根本就不怎么听得懂，话是说的人话，事是说的人事，就是其政论颇多，难以辨别。

易子寒：“……”

心道：我这么多年的文可谓是白修了……终是孤陋寡闻了……。

易子寒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就放弃了，目光稍稍偏移，定在了前方墙壁上的壁灯上，壁灯有着莲花托盘，托盘上微微有火烛。

“启禀尊上，江南水灾日益严重，百姓苦不堪言，江南的粮仓已经空了，那外面来的商贩更是把粮食价抬了几成，今年水多丰收本来就不好，百姓的兜里可是一分钱也拿不出来啊。”

终于，易子寒听到了一个他听的懂的。

台上，绥熙帝早已放下手中的卷轴，揉着眉心，道：“江南大巡抚呢？他去干嘛了？”

“回尊上，巡抚也是无能为力，院子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发给百姓，可这怎么够啊，巡抚千蘋柳给老臣写了不少书信，让老臣禀告尊上，可……”

绥熙帝继续道：“那你为什么不来禀告，到这个时候难民都快闹到京城了才来！什么原因”

那官员抖了两抖，连忙跪地解释道：“臣……不敢，是臣怠慢，望尊上降罪。”

绥熙帝一拳砸在椅子上道：“行啦，下去吧，朕也暂时想不出法子，你们每个人都说江南，让朕再考虑几天，众爱卿，今天可还有什么要禀告？”

一旁的公清弦拱手道：“回尊上，今日有一个师门上来的官员。”

绥熙帝闻言。便来了兴趣，道：“哦？又是哪位贤才？”

公清弦微微作步到绥熙帝身旁，低头耳语，绥熙帝听了突然大喜，道：“好啊！好！公卿，让爱卿接旨！”

公清弦似乎也很高兴，立马拿了早就书写好的“圣旨”道：“请官人易子寒接旨。”

易子寒顿了一顿，确定是在叫他后，便走到台阶前，绥熙帝看着这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笑。

这个笑容，应该说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易子寒微微一抬头，才看见，金椅后面有一个屏障，屏风后面隐隐约约还站了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女人。

虽有屏障，但也能看出这个女人，身穿红色霓裳，头上配有金黄步摇。

那女人站得极端正，却因隔着浆纸屏风难以看清容貌。

公清弦从台阶上走下来，将手里的卷轴递给他，道：“宣，宣和十年，封易家长子易子寒巡抚，行政皖芷州。”语气平淡无奇。

台下，也安静得出奇。

这完全不是易子寒意料之外。在他的印象中，若是借着宗门爬上来的人，也顶多算个下级官员。就算你是皇门贵族，想要继承家父之位，也要通过重重考核才能顺利继承，没有谁那么轻轻松松就到这么高的位置的。

所以，在他觉得，不给他面子不说，台下怎么也要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但之所以不是意料之外，也是有原因的。

易子寒没有多想，接了旨，行了重大一礼，退下。

突然，门外的侍卫沸腾了起来。

“皇妃娘娘！不能进去！”

“皇妃娘娘！不能进去啊！”

“皇妃娘娘……！”

门突然被大打开，一个女人，长得极好，穿着金凤之衣，头戴凤冠，站在门外。

金椅上的于贤见此，亲自走下台来，迎到门口，拉着那贵人的手道：“众爱卿回去罢。”

………

众人又回过头去看着台阶上的公清弦，易子寒也便注意到，屏障后面的那个女人，不在了。

公清弦尴尬的笑笑，道：“既然……皇尊都发话了，那你我还是回去罢。”

“……”

“……”

“……”

易子寒是被人的目光“目送”着出的大门。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易子寒忙道：“前辈好。”

宋飒道：“哎呀，说过多少次了，不用行礼不用行礼，哦对了，今天老秦他老婆要请我吃饭，你看你那么久都没回来了，不如，你来尝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