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行径2

易子寒笑着摇摇头，道：“他们真是一点也不一样。”

慕梦瑾道：“有何不同？”

易子寒又将偏向一边的马头扯了扯，道：“世人皆说我父母死于保家卫国，死在叛贼手底下。可那叛贼不是匈奴，不是朝中权臣，不是起义平民，可以确定就是影子。那么这么看来，真的算得上是一个陷阱了。”

慕梦瑾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专程设计，刺杀令尊令堂？”

易子寒道：“不错。但我认为这个人的真正目的可不是专杀我父母，而是我父母刚好挡了他的道。他们要杀的，是这个朝廷的所有忠臣！”

易子寒继续道：“如果按一般人来看，那他们必定是想要皇位了。但其实不然，他们是直奔皇权，而那个想要皇位的人，恐怕是早知道他们的计谋，在自讨天命吧。”

“………”

易子寒又道：“不过让影子来反叛的人恐怕不是直奔皇权的人，是自讨天命的人，也就是想作陞龙的人。”

慕梦瑾道：“此举亦是一统天下。”

易子寒道：“他让影子反叛，是想杀了直奔皇权的人吧。”

慕梦瑾道：“这么推理是没错，这么想下去，找到影子的制造者，就是找到了大局。”

易子寒道：“可以确定，影子制造者位高权重，直奔皇权的人还是位高权重。比起前者，后者的马脚可是轻而易举就能看到的。”

慕梦瑾道：“朝廷可分两党？”

易子寒道：“错。现在的朝廷可只有一党。”

慕梦瑾：“……”

易子寒继续道：“只有一党才有趣。找到一个就找到一群。只是那个用祭法的人，才真是另人刮目相看。”

慕梦瑾又道：“哦？你有怀疑人选？”

易子寒道：“这个……暂时没有。”

慕梦瑾道：“那直奔皇权的呢？”

易子寒又道：“这个吗……你要说怀疑，我连我自己都怀疑。面具还没撕破，就不要强行剥皮抽筋。”

慕梦瑾：“……”

“咳。”良久，易子寒轻咳一声，将眼睛垂了下来。此时二人离京师已有一段距离，四下无人，易子寒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旁边这个坐在马上坐的无比端正，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的人，道，“慕梦瑾，我……可以信任你吗？”

慕梦瑾闻言，愣了愣，微笑道：“当然可以。”

易子寒道：“所以说……你这几个月都可以不回去？”

慕梦瑾道：“不回去。”

易子寒道：“你就一直跟着我？”

慕梦瑾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易子寒道：“那要是我出什么差错了话？”

慕梦瑾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不会的，你既信任我，我就当你的下属。”

易子寒一时间错乱了一下，然后把头转过去，看着前方，道：“我……不会发工钱的……”

我根本就没有钱！！身无分文！！！

慕梦瑾微笑道：“我有啊。”

易子寒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我下江南，是为什么吗？”

慕梦瑾道：“为何？”

易子寒咬了咬牙，道：“我想复仇。”

慕梦瑾道：“杀亲之仇？”

易子寒点头，道：“嗯。所以我才不得不出仕……哦，对了慕梦瑾，你是学门名士，可我为何从未听说过关于你父母的事？”

其实我更怀疑你其实是青重径亲生的！

慕梦瑾闻言，愣了愣，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易子寒：“？？？？？你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

慕梦瑾低下头，道：“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未见过他们，从未。我自小在师门长大，名字都是师父看我面缘给我取的，我真不知道，我父母到底是谁。”

易子寒：“哦……”

听起来，他们两个的处境，谁比谁悲。

除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一切安安静静的。

自从遇见这个人之后，虽说……也不是“形影不离”，甚至是“聚少离多”，但这个人总会给他带来强烈的共鸣，虽说这个人的境界仿佛比他高不少，但从未有过嘲笑。

易子寒心下想，然后转过头去看和他并排而行的人。

阳光把这个人的侧颜衬的很白，最明显不过的就是眼角的一颗泪痣。

本是“痣”，算得上是一种美中不足，但放在这个人身上，仿佛是锦上添花。特别当这个人笑起来，那泪痣更衬得面容如同春风拂绿洲，桃花开枝头。

算了。想太多。

行了三日左右，二人都是闲谈聊天，该走走，该歇歇，再尴尬笑笑也就过去了，且从慕梦瑾收到的书信得知，季先生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心情又好了些，马便驱使得快了些，便提前日期到达了花楹林下的小镇。

这可真是……与想象的不太一样。

整片的花林其实是几座山林，笼罩在烟雾之下，远处看来犹如仙境般，云阶月地，琪花瑶草。

二人连累几日，准备在此歇脚一晚，明日再出发，便找了一家客栈，安置住处。

店小二见二人并非凡夫俗子，便笑嘻嘻得拿着菜谱走过来，道：“稀客稀客，二位公子吃点什么？”

慕梦瑾手接我菜谱，下一秒又将其递给易子寒，道：“你先看吧。”

易子寒接过，道：“好……你喜欢吃什么？”

慕梦瑾道：“我都行，随便。”

易子寒：？？？哪有随便？

“那个……”易子寒瞟了一眼菜谱，仿佛没找到合适的，便道，“你们这里……有甜的吗？”

“有，当然有。”小二笑嘻嘻得道，“我们这里有一道菜，换作朱颜犹在，包客官满意。”

易子寒从未听说过这等名字，便问道：“朱颜犹在？”

店小二道：“这是姑苏的菜品，如今传到我们这儿了，好多人喜着呢！”

“那要一份……”易子寒继续道，“还有吗？”

店小二道：“甜的？这里当然有……有琉璃白彘，千缠百结，醪糟汤……”

慕梦瑾：“………”

易子寒：“额……随便上两样吧……哈哈哈……”

店小二：“啊？随便？怎么随便？”

易子寒道：“就……随便啊……你们这里最受欢迎的。”

“哦！哈哈哈……”店小二道，“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是朱颜犹在和千缠百结。”

易子寒道：“那……都上来吧！”

店小二道：“好嘞！二位客官不来店汤饮？！”

易子寒又道：“这儿有啥？”

店小二板着指头数道：“我们有：青菜汤，白菜汤，白菜豆腐汤，青菜豆腐汤，鸡肉汤，鸭肉汤，鹅肉汤，骨头汤，绿豆汤……”

慕梦瑾：“……”

易子寒道：“……额，你第一个说的什么就上什么吧！”

店小二笑着朝厨房叫道：“一锅白菜汤！”

慕梦瑾：“……”

易子寒：“……”

店小二回过头来，问道：“二位客官还需要啥子吗？我们这里还有烤淄烤虾烤磐海。”

易子寒：“？？？”

慕梦瑾：“……”

易子寒道：“额，够了够了，就我们俩吃不了太多的。”

店小二道：“好的！”

易子寒四下看了看，这个饭馆里人很少，稀稀拉拉的几桌，便叫住了转身离去的店小二，道：“请问，我可以和你聊几句吗？”

店小二点头道：“客官就是皇帝，小的当然愿意！”

慕梦瑾将一把椅子端了过去，示意他坐下说话，那小二便坐了。

“客官想问什么，尽管问，今日不忙的。”店小二仍旧笑嘻嘻地道。

易子寒道：“我们此次路过，遇到了花楹林，不知这林子，该怎么过才好？”

店小二闻言，道：“客官必是知道真假林之说的。而这花林，确实有真假之分。是真是假，还得出发之前看。但一切都说不准，即便进了真林子，它依然会变成假的，依然是凶多吉少。”

易子寒道：“敢问，假林子里有些什么东西？”

店小二道：“我从未进去过，但我听人说过，听活着回来的人说过。有的说是幻像，有的说是尸林，有的说是欲望，每个人不统一，至今都未解开谜底。那些活着回来的人，有的被吓的一连几月不开口说话，有的郁郁寡欢终日一筹莫展，有的倒还是正常，只是怎么也不愿意进林子，说里面有鬼。”

易子寒道：“那可真是奇怪了……现在还有人进去吗？”

店小二道：“很少了，几乎没有，大家都是绕道而行，能不进去就不进去。况且前不久，花楹林里，才闯出来一个人。闯出来就死了。”

慕梦瑾问道：“怎么个死法？”

店小二道：“我去看了。死相极恶劣，双手双臂布满青筋？有一条腿被直接斩断，另一只脚被撇翻了面，脚跟向前。左边嘴角拉了口子，一只拉到颞颥，仿佛又像被用火烧了一般，腐肉，蛆虫。额骨头被打碎，凹凸不平……总之，就一个字，惨。老面像挺年轻的，命不好啊，干什么闯林子……”

易子寒道：“那这个人的尸骨，在哪里？”

店小二道：“在镇法寺里停着呢。方才看到他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他惨，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况且就算将尸体抬出镇去也没人敢认他，就一致将其先放在寺庙里，超度几日，再葬了，也有个安身之所。二位如若想看，去就是了。”

说话间，几盘菜都接着上来了。

几人便边吃边聊。

店小二将一口排骨夹到自己碗里，道：“我看二位仙风道骨的，做何要从那林子里过，年纪轻轻的…”

易子寒道：“没办法，又要事在身，从这里过也就一二日，从外面绕也要走四五日不少。”

店小二道：“那如此，你们明日出发之前一定要问问是不是真林。只要是真林，就不会太过危险，即便变成了假的，以你们的修为，应该还是可以突破。”

易子寒道：“问谁？”

店小二道：“住在山脚下，有一个老太婆，守了山也有五六十年了，虽说瞎了，但也感觉得出来，她说过就过，如若摇头，就万万不可进入。”

易子寒道：“谢了。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店小二道：“请。”

易子寒道：“小二可听说关于水灾的事？”

店小二道：“当然知道！这件事情都传遍了！死了上千人啊！一个镇就这么一夜之间没了，残墙断壁。”

易子寒道：“水没停过？”

店小二道：“没停过！奇怪得很！怎么也不停！说是周围的山也封了，地也修牢了，可那水就是不知道从何而来！”

易子寒道：“当真奇怪……”

店小二道：“二位是想去一探究竟？”

易子寒道：“是吧。”

店小二道：“千万小心啊……你们……朝廷上的人啊？”

易子寒尴尬道：“不是不是，自己想去的……好奇嘛，哈哈哈……”

店小二道：“嘿，不是朝廷上的，也是师门里的，这么体面，定是些小神仙。”

易子寒道：“是是是……”

店小二指着二人道：“我觉得……你们两个……挺……挺……挺般配的！”

“噗！”易子寒一口白菜汤喷了出来。

“咳，咳。”慕梦瑾一口白菜汤呛了出来。

“咳，咳。”易子寒无语道，“话不能乱说……”

慕梦瑾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小二。

店小二尴尬道：“额，不是我说，不是我觉得什么短袖什么龙阳，我就觉得，你俩长得真般配！”

慕梦瑾：“……………”

易子寒：“………………”

心下道：我以后还有脸面对他吗？

“小二！买单！”远处有人叫道。

“，来嘞！”

店小二跑走了。

只剩下两个人。

终于，在这一片死寂中，易子寒开口道：“那个……你……你别放在心上……”

慕梦瑾把头转到一边，道：“没事的。”

易子寒尴尬笑道：“嘿嘿嘿嘿，其实他是夸我们两个长得好看。”

慕梦瑾道：“………吃完了吗？”

易子寒道：“吃？我……差不多了……这朱颜犹在，挺好吃的。”

慕梦瑾看着他，道：“喜欢？”

易子寒道：“嗯，糖醋，不腻，挺好吃的。”

慕梦瑾道：“你要喜欢，可以多吃点。”

易子寒不好意思道：“那么大一盘，怎么吃的完……”

慕梦瑾道：“想吃就吃。”

反正是我给钱。

月夜。

二人早早筹备去看一眼那个从林子里闯出来的人。

一边走一边问，还是到了所谓的“镇法寺”。

几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发现了他们，便领着二人进屋。

“阿弥陀佛，你们想要开棺？”一个和尚道。

易子寒道：“是，劳烦禅师了。”

“阿弥陀佛，跟我来。”

那和尚将二人带到一个堂内。

堂内设一佛，金身垂耳。佛下摆着一棺材。那禅师跪在佛前，转着手里的佛珠，叩首道：“阿弥陀佛。冒犯冒犯。”

说罢，便抬起头来，闭眼，念着佛经。

几个仙童上来，一点一点将棺材的盖子打开了。

冒犯。

和小二描述的一样，面目狰狞。况且经过几日的摆放，棺材打开的一瞬间，恶臭扑鼻。伤口上长满了蛆虫，微微张开的嘴唇里含着琀珠，这应该是后来才放进去的。

二人皆是不敢多言，仔细观察一会儿后，便让仙童合上了棺材。绕到佛前磕了两个头，谢过僧人，匆匆离去。

走了一段距离，易子寒终于呼出一口气，道：“这个死法……是挺惨……你看到什么了吗？”

慕梦瑾道：“穿着布衣。”

易子寒道：“黎民百姓？”

慕梦瑾道：“不简单。他的怀里，又块玉。”

易子寒道：“玉？这你都看得出来？”

慕梦瑾道：“他将玉放在的左胸口处，那里有痕迹，且看那个痕迹的深度，应该不像是后来才放进去的。”

易子寒道：“这就证明，他的身份我不简单是吗？”

慕梦瑾道：“大概是的。还有，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怀里，还有一封信。”

易子寒道：“信？”

慕梦瑾道：“这很难看出。他的衣服是紫檀色，信纸也是这个颜色，经过血水，雨水的冲洗，二者混在一起，很难看出。我猜发现他的人也不敢动他，才没发现。”

易子寒道：“书信？玉佩？此人身份蹊跷。”

慕梦瑾道：“不排除。也有可能只是个送信的。方死几天，动静不大，还要看后来，看有没有人找他，才能确定身份。”

“嗯。这样也好。”

“明日什么时候走？”

“走不走得到还不一定呢……都不知道这林子会捣什么鬼。”

“慢慢来吧。”

“慕梦瑾……”

“嗯？”

“你怕不怕。”

“不怕。”斩钉截铁。

“当真不怕？”

“不怕。”斩钉截铁。

“为何？”

“为何要怕。还未到来，无法定正负。”

“也对，无法定正负。”

“明日里穿轻便些，好活动。”

“好。”

“你放心。”

“嗯？怎么了？”

“我是你的下属……”

“你当真了，哈哈哈哈……”

“不是。我是你的下属，我……会保护你的……”

“好的，下属。”

“………晚安。”

“就……晚安了？不聊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