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曹大人

“小江大人就别问了，我家老爷也回答不出什么来，您一直问也没法子答复您呀。”急的曹大人身边的长随直跺脚，曹大人五十余岁，如今备受打击，竟然苍老了不少，正在大理寺面壁思过，头发些乱糟糟的，无论谁说话都一言不发，仿佛遭了什么大罪。

孟芫看了一眼收回眼神，这样子也看不出能将那褚尘堵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果然人不可貌相，就是不知是不是那个小气到家还要硬装大度的褚大人给这位曹大人埋的祸患。

“郑先生。”江东齐大理寺少卿与郑伯晏见礼，

“小江大人，郑某不放心曹大人，过来探望一番。”江东齐与郑伯晏同龄，昌远候避世后，其余人与郑伯晏也疏远开。江东齐却是明面疏远，私底下仍引郑伯晏为至交好友，现明面上不得不遮掩一二。

其余人未在意，只有孟芫在二人身上多打转了一会儿，她对这种面子上装不和其实是一路货色的神情可太熟悉了，这郑先生相交的好友怎么都如此奇怪？

“曹大人，在下知您有难言之隐，不是想要劝诫什么，只求曹大人为陛下、为社稷着想一二，如今虽然大胜北梁，可和谈之事一日未定一日就充满变数，您想想戍边将士，用了多少条人命换来的今日和谈。若您倒下了，咱们文人该负起来的责任未能担负起，岂不是辜负那些洒热血的将士。”郑伯晏坐在曹大人对面，语重心长的劝说。

孟芫点点头，这话说的中听。

曹大人脸色有了些松动，如同大梦方醒，“你是说，这是北梁人在设计老夫？”

“事情来得蹊跷，还望曹大人能配合小江大人，若是有人陷害，快速洗了这冤屈才是正理，令郎学业未成，还等着您呢。”

听到儿子这下确实是醒了，只不过面色仍然痛苦，好像又犯了难不知道怎么开口，郑伯晏约莫着曹大人也不像他听到什么，带着孟芫走了。

正值晌午到了吃中饭的时辰，郑伯晏便带着孟芫去了酒楼。

“这里是包间，没人能看到，你坐下吃罢。”话还没等说完孟芫已经坐下，本也没打算兢兢业业当一个小厮。

坐到郑伯晏对面，风卷残云的将吃的都吃下肚，吃饭极快，郑伯晏还未怎么吃，孟芫竟然放下筷子手里拿着一碗汤有一口没一口的的喝着。

郑伯晏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人的生活习惯很难改变，自从孟芫到了明月楼就与其他人不同，原本形势不明是就算是饿三天也不会开口要吃的，等开诚布公谈完以后，也不遮掩，叫了好多吃食。仿佛这京都所有的规矩都是繁文缛节，不论是吃饭还是做什么都力求最快，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环境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就算自己有心问，但孟芫警觉性很高，怕问了她又觉得在试探她。

与孟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伯晏，仿佛将规矩都刻在骨子里，别人如此讲究定然是有几分打肿脸充胖子的意味，但郑伯晏不同，孟芫余光看着，竟然能如此赏心悦目，这时候她有些理解为何要这么多规矩了，若是有个这般风雅的人，总是坐在自己对面如此慢条斯理，一动一静皆是风景，确实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郑先生不打算娶妻？”郑伯晏闻言顿了顿，“尚未有此打算。”

然后就看孟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高深莫测的点点头，郑伯晏顿时觉自己有几分被浪荡子看上的良家妇女的胁迫感。

两人回了明月楼，傍晚传来消息，那陷害曹大人的流氓与农妇都招了，两人本就是合伙将那妇人丈夫与前夫人的长女发卖，经人挑唆说曹大人是那娘子幕后之宾，才去攀诬曹大人。

曹大人去烟花之地，是底下人查到了十几年前失踪的曹氏娘子才去，曹大人有位红颜知己，产下一女就去世了，那娘子四五岁年纪被拐卖，成了曹大人的心头病。如今也不知道那位苦命女子是不是曹大人之女。

方通舟带来的消息，孟芫听完，“方掌院也很擅长刑讯嘛。”不然怎么招的那般快。

“小丫头，不该管的别管。”

“懒得理你。”

“你今日带着她去大理寺了？”

“你怎么知道？”

“小江大人说的呗，求我去审人。”

孟芫一动不动，但脑袋转得快，“这官员养外室，于声誉无碍吗？”孟芫回头看郑伯晏，郑伯晏也觉得蹊跷，“据说曹大人乞骸骨的折子递了上去，如今不知是真是假。”

方通舟将事情原委重新说了一遍，“小白觉得不对？”方通舟看向郑伯晏，那眼神好像在问：你俩何时这么熟悉了？

“不知背后是谁做推手，所以没觉得是什么不对，但要是二位做局，想要一个人退出朝堂，怎么做合适呢？”

可能这二位没做过这等损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芫活动活动脖子，“两位正人君子不知道也罢，但若是我做局的话，一、不会这么匆忙，破绽百出；二、不会给人逃出陷阱的机会。”

“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你说说，有什么事不能翻案的栽赃，曹大人为官清廉，一心为国。”

孟芫笑出声来，“行，你说清廉就是真的清廉，但不代表没有其他的法子，勾结北梁算不算？与一些陛下十分忌讳的人来往算不算？再不济打杀家奴、纵容手底下的人欺压百姓等等吧，一个礼部尚书，大越的礼数门面，要他下马很难吗？”

“你。”方通舟看孟芫说的轻松有些来气，但仔细一想，确实是如此，拉一个礼部尚书下马太容易了，尤其是两国和谈之时。

“师妹，有什么法子没？”

“别叫我师妹，法子也没有，不知道是谁捣鬼，即使像今日这般破局了也没用，你们准备一个家世清白、没有破绽、学问又好的，最好能将人骂的狗血淋头还不失礼数的人去和谈不就好了。”

“你说的容易，去哪里找这般完美的人？”

孟芫眼睛一转，“你眼前的就行啊。”

“合着你这是再夸郑伯晏？来说说，郑先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美色惑人。”孟芫一本正经的调戏佳人。

“哈哈哈哈，师妹真是个妙人。”

方通舟却遭郑伯晏横了一眼，然后对着孟芫说：“身为书童也是要读书的，明日起我教你读书。”

“不必了吧？”

“你想回孟家？”孟芫正乐不思蜀，听这话心头一紧，没想到正人君子的郑先生，看出自己不想回孟家不说，更会要挟别人。

孟芫电光火石之间，若是拐了郑伯晏当狗头军师，一年以后他还会如此一身浩然正气吗？还算孟芫坏的不到家，也就是脑子想想过过瘾罢了，没想真的怎么样。

“我觉得我能读书，您若是信得着我，考状元也使得。”如今在明月楼比在孟家痛快的多，何必回去找不自在呢。

如此见风使舵，满嘴胡言乱语叫那两人皆无语。

三人说说笑笑直到月上中天才散伙，却没想到第二日京都出了件大事，曹大人在家中自杀了。

孟芫正翻着手里的《论语》，听闻消息也愣神，她怎么感觉这种人突然没命的事情离她很久远了呢。

郑伯晏回头看了一眼孟芫，“告诉方大人，我自会过去。”

郑伯晏到时，大理寺小江大人，方通舟，还有孟芫大哥孟昊，加上一名眼生的男子都在，还有仵作、衙役等站满了曹家的院子。

方通舟看间郑伯晏来，随后让了位置叫他去瞧瞧，又看见跟在身后的孟芫，作小厮打扮，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昨日还健在的老臣今日就变成了一具尸体，郑伯晏看了也觉得伤怀。

方通舟在京都除了郑伯晏一位好友外，与其他人见了不互相撕扯脸皮就算是关系好的，他在此处无什么用处，也未说一句告辞转身就走。

他离开屋中气氛缓和了一些，那仵作也验尸结束，“回江大人，这曹大人应该是上吊而亡。”这没什么好争议的，上吊而亡是个仵作就能验的出来。

“要我说这也没甚好查，已经问过曹府上下，昨日曹大人在书房看书，夜深了就直接歇在了书房，守夜的小厮一直在门外守着，没有旁人进去过。”江东齐一脸苦色，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果然难做，早知今日，那日大理寺就不该接这案子，该叫京兆府尹去接手这烂摊子。

“既然是自杀，那上报陛下就算结案，小江大人辛苦。”曹家的灵堂还未摆上，等曹家准备妥当方能来吊唁，其余人与曹大人儿子说了句节哀顺变也就都退出来。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曹大人为官清廉周正，原本生前提起他都是赞誉之言，如今到了盖棺定论时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连朝臣最在乎的身后名，竟然也同白纸落入污泥，再也洗不干净了。

“郑先生，孟兄，赏脸来喝点酒？”魏子建出言相邀，与孟昊一般，三人正是同窗好友，几人对曹大人都很是恭敬，尤其是魏子建在礼部任职，如今出这样的事，几人心里都空落落的心情压抑，三人点点头去了常去的酒楼。

“曹大人一声清名，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曹大人为官多年，在朝堂上名声很好，虽然掌管礼部，但为人并不迂腐刻板，见到他们这些后生还能笑呵呵的嘱咐两句，是一位很好的长辈。

“宁远，你在礼部，最近可能要辛苦一些。”宁远是魏子建的字，孟昊拍拍魏子建的肩膀。

“你们俩不用担心我，鸿胪寺的冯大人也在，我们底下的还算好。之前曹大人在时，与北梁的那位褚大人已经一本商议好了关于两国互市以及北梁需要每年缴纳铁矿相关事宜，如今只有和亲一事还未敲定，这件事我们礼部与鸿胪寺也做不了主，只能是看陛下还有宗亲们的意思。”

“北梁使臣竟然能让步如斯？之前不是要求大越出钱的吗？还听说有想要从边界上划一块土地过去。”

“双方协议如同市集商议，先头确实有不少不合理的要求，但曹大人引经据典一一反驳，加上萧将军对北梁威慑已久，就算那个褚大人能说得天花乱坠，但如今北梁没了与大越的一战之力，说什么都是枉然矣。”

“可曹大人的事情还是太邪门了，真是可惜。”

“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