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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罪孽

深秋的午后天色阴沉沉的,不见前几日偶尔会有的透亮日光,反而远处有积聚起的乌云密布,像是随时会落下又一场狂风暴雨似的,空气中也隐隐弥漫出一股萧瑟之感。

寒凉的冷风扑面刮来,从细枝末节处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沈之娴的手冰凉一片,连带着心口的位置也是一片冰凉。

相府离玄午门并不远,出宫后,沈之娴的脚步依旧很急切,她想走快点,再快点,想要立即就能回到府上,想要去证实,是子成听错话了传错话了,爹爹其实没事的,他正如同往常那般,安好的在府里用着他最喜爱的茶水。

直至走到临街的转角处时,沈之娴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慢慢停下了步伐,脚下仿佛被什么物什给黏住了般,好似有着千金重,困住了她。

“娘娘,您怎么了?”搀扶着她的玉儿先察觉到了她停顿下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涨红着眼睛侧头低声问了句。

走在前面的苏子成闻言回身,往回走了两步,走至沈之娴面前,低头看向她,声音温润中透着强忍的伤感,“娴儿,怎么了?”

玉儿奇怪的瞄了苏子成几眼,不明白这苏太医将近四年来都没有行差踏错过,怎么这会儿会乱了规矩。

沈之娴紧抓住玉儿的手,用力捏了捏,像是在借助着玉儿,寻找支撑自己的力气般,然后紧紧闭了闭眼,蹙着眉头再睁开时,朝两人微微摇了摇头。

让她如何告诉他们,她突然害怕了,害怕她不愿去相信的事是真的,害怕走出这个转角,她就再也没有了自欺欺人的余地,她突然,不愿去正视那个对她来说异常残忍的真相。

可同时,在她的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发出喃喃细语,像是平日里爹爹温和慈爱的声音,在对她说着最后的切切叮嘱,让她涌上满腔的悲伤,心绞难忍,想要不管不顾的立即回到爹爹的身边去。

从转角处走出,斜对面当朝右相府邸高门大院的门扉出现在她的眼前,以往烫金红底的门匾上被挂上了雪白的素缟,两边有摇曳着的白纸灯笼,透着浓重的肃穆凄凉的气息,直直的撞入她的眼中,刺痛了她的眼,沈之娴的眼瞳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苏子成先一步去敲门,很快有小厮来开门,看到跟在苏子成身后的沈之娴,开口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小姐……”

沈之娴看着小厮这般模样,脸色愈加惨白,推开玉儿搀扶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前厅跑去,步履蹒跚,几欲摔倒。

“娘娘……”玉儿赶紧往前跟上,可她的脚步又如何追得上现下心切的沈之娴。

跑进前厅,入目所及是一樽乌金棺柩,沈之娴一步一步边摇头边靠近,走至近前,看清安静的躺在里面的,面目睿智慈祥,身体却冰凉彻骨再无一丝生息的人时,她一路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顺着眼眶,扑簌簌的,密集的,一串接一串的滚落了下来。

“爹爹……”沈之娴攀着棺柩软跪在地,满目悲怆,呜咽出声,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般,浑身都在发着颤,形如筛糠。

“爹爹,”沈之娴颤抖着手去摸沈翰声蜡黄僵硬的面容,她满目泪痕,却又极力弯唇勾出一抹似撒娇的笑,轻声唤道,“爹爹,娴儿回来了,您不看看娴儿吗?”

“爹爹,您不是说,要看着娴儿一生安好的么?您说要永远保护着娴儿的啊,娴儿就在这里啊,您起来好不好?”沈之娴的手指一点一点从沈翰声略显灰白的头发丝,滑至他此刻僵硬的脸颊,从泪眼模糊中不错眼的盯着他看。

她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爹爹了呢,那个在她儿时印象中慈眉善目,睿智俊朗,风度翩翩的爹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苍老了呢?

爹爹这一生都在极力护她安好,护沈家安好,所谓的位高权重有时又何尝不是一种束缚呢?

可爹爹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显露出分毫的为难之色,对着她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云淡风轻的笑着,哄着她,为她构筑起坚实的堡垒,不让她受到一丝丝的伤害,好似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他都能替她一肩扛下。

在爹爹这样的保护下,她竟然忽视了,爹爹也会有老的一日,也会有无力支撑的一日,也会有倒下的一日。

是她不孝,是她不孝啊,这将近四年来,她只顾着沉湎于自己小情小爱的得失中,没有关心过旁人,更没有关心过爹爹,竟然连爹爹已经撑不住了都未曾发觉到。

现在,她已经知道她错了,错得有多离谱了,能不能,能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好好陪着爹爹,让她还能有机会尽孝,让他们父女俩还能有机会共聚天伦?

她要的不多,只要一个机会就好,行不行?

她愿意付出她的所有,包括她所剩一年的性命,行不行?

“爹爹,”沈之娴拿自己温热的脸颊贴上沈翰声冰凉的脸,似是哄着,小声道,“娴儿在这里啊,您不是自小最疼娴儿的么?娴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娴儿好不好?”

“爹爹,您不要丢下娴儿好不好?娴儿只有您一个至亲了,您忍心就这样丢下娴儿么?”沈之娴拉住沈翰声僵硬的手指,轻轻的摇,像极了儿时乖巧的模样。

儿时每当此时,爹爹总会顺了她的意的,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应允的,可此时……

沈之娴低头去看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此时爹爹的脸上半点变化都无,沈之娴闭了闭眼,满目哀戚,哑声道,“爹爹,您不是说过,想要娴儿能一直陪着您么?娴儿不要进宫了,不要皇后之位了,也不要他了,娴儿日后一直陪着爹爹好不好?爹爹您醒来好不好?”

温热湿润的泪水粘上早已僵硬的面容,却再也唤不回一丝的温度,再也唤不回那个已经离去的人。

沈之娴突然伸手,环抱住沈翰声的肩,倚靠进他的怀中,如同儿时那般撒娇的窝在爹爹怀中的模样,一边想用她自己的体温为他暖着身子,一边嘴里不住的唤道,“爹爹,您不要娴儿了么?您怎么不理娴儿啊?娴儿求您了,您睁开眼看看娴儿好不好?爹爹……”

密集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进了她的嘴里,是苦涩的味道,可这苦涩之味又如何抵得过她心里悲痛的千万分之一。

沈之娴跪在前厅的棺柩前一边哀伤的流着泪,一边絮絮叨叨的同已经仙逝了的人说着话的模样,让后面跟着进来的人也一同纷纷落了泪。

苏子成看着前厅的一片素缟,捏了捏手心,走至沈之娴身边,与她一道跪在棺柩前,郑重的叩头,落下了强忍着的热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沈翰声于他,有着救命之恩,有着养育之恩,有着教导之恩,更有着这么多年来,不论境况如何,沈翰声都是冒着杀头之祸护着他,当他犹如亲子般的恩情,可如今他还无以为报,他已仙去,叫他怎能不悲伤?

玉儿一边擦着泪,一边跪在沈之娴身边软着声音哄,“娘娘,相爷已经走了,您可要仔细着自个儿的身子啊,千万不要太难过了,奴婢想,若是相爷泉下有知,也定是不希望看到您如此悲伤,哭坏了身子的。”

沈之娴置若罔闻,只一味的趴在沈翰声的遗体边,一边抽噎落泪一边与他小声的说着父女俩之间的悄悄话,如同回到了儿时那般。

那时她每日里唯一的乐趣就是窝在爹爹的书房,等着爹爹归来,那时的爹爹总会好脾气的抱着她,给她讲府外有趣的事,如今,她已长大了,而爹爹却垂垂老矣了,那就由她来讲给爹爹听吧,她愿这样一直一直讲与爹爹听。

“娘娘……”得不到沈之娴的半点回应,玉儿掩面落泪。

管家与奶娘沈嬷嬷听闻小厮的禀告,纷纷赶到了前厅,看到几年未见的自家小姐,欣喜还未上脸,想到如今相府的境遇,相爷的横遭不幸,才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管家行至沈之娴身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哽咽着道,“小姐,这是相爷给您留的信。”

沈之娴絮絮的小声说话声停顿了一瞬,僵硬的直起身子,转过头,泪眼模糊的视线落在管家手中的信函上,那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她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笔墨香,这封信函分明才写就没多久啊,为何写下这封信函的人却不肯再睁开眼看她一眼了呢?

颤抖着手接过信函,沈之娴小心翼翼的取出信笺,展开,熟悉的小篆笔迹落入她的眼中,她眼内的泪水再次扑簌簌的汹涌而出。

沈翰声在最后的信函中,简单的给沈之娴讲述了一番关于先帝、陈妃、他以及沈之娴的亲生母亲陈怡芝,四人之间的陈年往事,又交代了一番当年先帝与他设计迫害了陈妃一事。

如今他愿意以性命相抵,以消皇上心头之恨,他虽是从不曾后悔,但终究是罪有应得,所以,在信的最后,他劝沈之娴千万不要以此记恨皇上,这是他与皇上之间的恩怨,与她一个女子无关,也不需要她一个女子来承担任何。

最后的最后,都是沈翰声此生最后一次的切切叮嘱,“娴儿,爹爹把所有的过往原原本本的都告知于你,并不是要你心怀仇恨,而是要让你明白,所有的恩怨,都该随着爹爹的离去划上休止符了。”

“娴儿,爹爹的乖女儿,以后爹爹就再也不能守护着你,为你抵挡风雨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活着。”

“娴儿,不要因为爹爹的离去太难过了,其实爹爹早就想去找你娘亲了,她已经离开爹爹太久太久了,如今你已长大了,就让爹爹去照顾娘亲陪伴娘亲了好不好?”

“娴儿,你是爹爹最爱的女儿,正因为有了你,爹爹这二十多年来的生命才有了意义,所以,为了爹爹,答应爹爹,好好的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好不好?”

“娴儿,你娘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千万不要让她失望,不要让爹爹失望啊,爹爹与娘亲都会看着你,保佑着你,为你祈愿一生平安快乐的,你也一定要努力做到好不好?”

“娴儿,将来你会明白,人活一世,总会习惯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会看淡分分合合,会放下情爱执念,所以,娴儿,听爹爹的话,不要执着于过往,不要受困于当下,更不要惧怕于将来,爹爹想要我的娴儿勇敢的坚强的自己一个人走下去,答应爹爹,好不好?”

“娴儿,爹爹去了,爹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爹也知道不让你哭是强人所难,但哭一会儿就够了,乖啊,我的娴儿笑起来最漂亮了,你笑一笑,让爹爹放心的去,好不好?”

“娴儿,再见了,爹爹此生尘缘已了,若有来世,若你愿意,爹爹愿再做你的爹爹,到时我们父女俩再共聚,可好?”

沈之娴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不错眼的紧盯着两张薄薄的信笺,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纷纷往下砸。

全部看完后,她把信笺压在自己的心口位置,紧紧的压着,嘴角勉强牵起一抹笑弧,很难看,她却固执的强撑着维持住这个笑容,一边哭一边笑,身子不受控制般发着颤,整个人犹如魔怔了般,陷在了悲恸交加的情绪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原来这一切的后果都是因她而起。

是她坚持要与萧漓在一起,皇伯伯与爹爹才会设计除去陈妃娘娘的,而后才有了皇伯伯被萧漓谋害,而后才有了封锦荣与萧沣在逼宫之乱中丧命,而后才有了浵姐姐痛失了腹中骨肉,而后才有了澈哥哥禁足于封地萧渊囚禁于天牢,而后才有了沈家不断的遭受到迫害,而后才有了今日爹爹的以死谢罪。

这一切都是因着她要与萧漓在一起,才会害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如若当初她肯听爹爹的话,嫁与他人,哪怕嫁与的是澈哥哥,都不会有如今这般难以挽回的局面。

原来,她才是所有罪孽的起源,是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

苏子成看着沈之娴这样的状态,心下一惊,赶忙握住她的肩,焦急唤她,“娴儿,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她如今的身子可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

沈之娴抬起泪痕满布的脸,对上苏子成的眼,满目悔恨,哑声悲怆,“子成,原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啊。”

然后,顺势倒入苏子成的肩头,嚎啕大哭,像是要将此生的泪都流尽一般。

屋外有寒鸦掠过,伴随着一阵低哑的“嘎嘎”声,天地间更显一片萧瑟苍凉。

就在几人沉湎于这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凄凉气氛中时,门口处,突然冒出一道突兀的裹挟着冷寒与讥诮的声音。

“看来,朕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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