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我的家人

回到副楼的时候莫宁还挺忐忑，毕竟就算是请假也不是他当面请的，长官说给他请假沉鹧肯定不会说不，但是他愿不愿意可就难说了。

果然，他见到沉鹧的时候那男人脸色阴沉的都堪比乌云，沉鹧冷声道：“如果这就受不了了，趁早滚回去。”

“我没有受不了，我只是......”莫宁顿了一下，又觉得这没什么好解释的，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抱歉，沉教官，是我不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最好是。”沉鹧转头就走，莫宁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沉鹧似乎是在等他。

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吓一跳，但这里是通向训练场的长廊，后面则是住宿区。沉鹧坐在这里是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情的，因为长廊附近什么都没有。

可沉鹧为什么要等他？他不知道长官会和沉鹧说什么，但长官说的话总是令他安心的。

他背着斩骨颠颠跑了上去，他和沉鹧是顺路，因此很快就跑到了沉鹧身后。等走过了他房间的拐角他还是跟在沉鹧身后，沉鹧不耐烦地转身：“你要干什么？”

他的语气依旧很冷，目光也带着寒意。莫宁被吓的哆嗦了一下，小声说：“谢谢您，沉教官。”

“谢我什么？滚回你自己房间去。”沉鹧果断继续转头走了，莫宁吓的颤颤的，觉得恐怕他真是猜错了，本来就很莫名其妙的沉鹧为什么要等他。但回神间他忽然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那味道近乎消融于空气。

莫宁一愣，才恍然发觉沉鹧可能确实不是在等他。那是血的味道，沉鹧除了教导他每日也有别的工作，他或许是在工作中受伤了，因为体力不支才在那里临时休息。

这样想着莫宁也觉得有些尴尬，恐怕沉鹧还会觉得他也莫名其妙。他正想离开，但忽然却想到了一件事。

虽然他嗅到的血腥气很淡，但如果如果只是简单受伤，沉鹧为什么甚至连几步路都走不回去，要在走廊上休息？

莫宁这回并不再做沉鹧可能是在等他这种可笑的猜测了，他盯着沉鹧的背影，男人的步伐稳重，但莫宁确实从那里看出了一丝动摇和虚弱。

......这可怎么办？

沉鹧不是长官，如果受伤他可以不讲道理地冲过去担忧，为他尽一份力。沉鹧是个骄傲的人，他也不会允许自己被别人帮助......

不，说到底他为什么要担心沉鹧？沉鹧是上将，比他经历的事情多得多，也最该知道受伤后怎么处理。如果沉鹧知道他这样想，估计会说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他却总是会想到长官，想到长官那天在房间里独自包扎伤口。虽然人们总下意识的会想那些厉害的人总有他们自己的办法，但实际上越高傲的人，越不愿意暴露弱点，选择独自舔舐伤口。连平易近人的长官都尚且如此，何况孤独的沉鹧呢？

但还是那句话，他为什么要去担心沉鹧啊？！沉鹧最讨厌的就是他那种愚蠢的怜悯了，他现在要是傻不拉几去帮沉鹧，沉鹧可能会对他的观感下降一百个百分点吧......

他揉了揉脑袋，刚准备原路返回，就听到前面传来滑门响动的声音，沉鹧又一次走了出来。他似乎很意外又一次见到莫宁，脸上是止不住的厌烦：“你就这么闲着没事干？现在去训练场跑步，跑到下一次训练开始为止。”

他的脸色很苍白，但他那样下了令，莫宁反而长舒一口气。他点了点头，小声说：“好的。”

说完他终于能毫无负担地离开了，他宁愿去跑步也不愿意在这受自己奇怪的负罪感煎熬，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担心沉鹧！沉鹧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担心啊！！

但这条路真的太一波三折了，莫宁走到尽头时非常痛恨自己保留所有法塔尔能力后被强化过的听力，他听到了沉重的坠地声，他扭过头，发现沉鹧倒在了地上。

莫宁：“......”

救命。

他又小跑了过去，这回血腥气非常浓烈，他也不知道就这么短的时间沉鹧的伤势为什么忽然加重。他在把沉鹧送去医务室和回房间思索许久，觉得还是把沉鹧带回自己房间吧。否则副楼里医务室都是法塔尔人，面对法塔尔人沉鹧肯定会觉得还不如面对他。

他背着沉鹧回到房间，没有第一时间将人放进治疗舱。他想起长官曾经说过频繁使用治疗舱会让人体本身的恢复能力下降，对于沉鹧而言可能也不愿意选择这种方法。

他缓慢将沉鹧的上衣脱去，但在看到伤口的一瞬间整个人怔住了。那确实不是大面积的伤口，但那是枪伤，微小的弹孔十分靠近心脏。

莫宁脑袋一阵眩晕，沉鹧疯了吗？！他为什么要回副楼？！这种伤可不是单人人为就能处理的，这得去医院做手术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先帮沉鹧做了简单处理，拨通给白常山的通讯：“白先生？是我，那个，我想问问您有没有空，我有个......朋友......”

他简短和白常山说清楚了前因后果，白常山说：“我会过去。但是莫宁，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像他不会让你帮助他一样，他或许也不需要你去救他。”

莫宁愣住。

“您的意思是......”

“一个经受太多背叛的人，有时候承担不起再次失去的重量。那并不是他懦弱，而是或许他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白常山说完就挂断了，只留下莫宁一个人在那里罕见的出神。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毕竟“背叛”，这样的词语离他太远，他也可能永远都无法与沉鹧感同身受。

所以沉鹧讨厌他，其实也是应当的。因为他并不能理解对方的苦楚，单纯的怜悯看上去就像是笑话一样。

可是尽管如此，莫宁还是觉得很难过。虽然沉鹧很凶，布置的训练很累很苦，但他都真的在为莫宁好。哪怕沉鹧很讨厌他，但也在尽心尽力的教导他。

所以他觉得，沉鹧很好，为什么有人要背叛他？而这样的背叛，甚至让在舆论千夫所指时都能挺过去的沉鹧放弃了生的希望。

白常山来的很快，他没有带其他人，但莫宁知道他一个人也就够了。

“去外边等吧，乖。”白常山摸摸他的头，“我不知道你救他是不是对的，但这是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

“你的愿望，我都会尽力替你实现——是不是有赫利奥斯的感觉了？”他笑笑，“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莫宁抱臂坐在门口，看着门缝中有银白色的光芒闪烁。等了很久很久，白常山才出来。他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托盘，里面是一颗子弹。

“那是......”

“拿好，这是你那位沉教官的东西。小朋友，知道该怎么和不喜欢小孩子的大人相处吗？”

莫宁摇头。

“把东西给他，不要问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要问。你还小，你不可能懂得所有人的痛。”

莫宁点点头，白常山把托盘给他，就先回去了。走到拐角时莫宁忽然反应过来，喊道：“谢、谢谢您！白先生！”

“我以为你终于改掉了这个毛病呢。”白常山向他挥手，“不要说‘谢谢’，你找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你信任的家人吗？”

莫宁呆住了一会儿，他感觉得到心中忽然涌出了什么汹涌的情绪，他张了张嘴，最后开口：“是......是的，长官，白先生，都是我的家人......”

“这就是了。好了，回去吧。”白常山笑笑，转身离开。莫宁又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有些喜悦掺杂着感动的情绪回到了房间。

自己认为的家人，和家人亲口承认的家人，还是不太相同的。斩骨还立在墙边，莫宁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剑刃侧边银色的刻痕，那里刻着一个法塔尔的文字，是“白”。

莫宁哇的一声扑了过去，他将袖间的黑星抽出来，两件黑钢所打造的法塔尔武器摆平在地面上，反射着冷冷的寒光。

“赫利奥斯”，“白”，那上面刻着的名字是他最珍惜的人们，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比一般的普通人还要弱小，可就是因为他遇到了他们，才有了更好的他自己。

他总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就好像他人生中遇到的所有磨难，都有人陪在他身边。他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他想更加优秀，他也要为了他所想要珍视的人拥有力量。

“我会努力的。”他轻声说，“为了我爱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从地上跳起来，可能是他扑腾的声音太大了，内间忽然传来了响动的声音。

莫宁赶快停下动作，小心地走过去，看到沉鹧还在休息着，心里小小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