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孤注一掷

卡维尔在平静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难过，这与他的猜想一模一样，但他宁愿自己猜错了。

“按照我们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我们断定黑魔叛军一定会发动战争，但什么时候发动，如何发动，以及为什么发动，都不得而知。”

艾琪娓娓道来：“于是，魔法大陆的高层议员连夜讨论出应对方案。那就是将新生代魔法师拔高培养，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们培养成可以上战场的人才，而所有贵族都在前线名单内。阿伯西，你也是。”

阿伯西不自觉地挺了挺脊梁骨，他没想到柔封家族即使只剩他一人，还是被归为了贵族，就算这只是为了多一份战斗力，他也十分感激了。

卡维尔撇撇嘴发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在故乡接受教育？布莱弗斯也是魔法大陆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

艾琪忽然噤了声，她意味深长地抿抿嘴，表情有些不自然。

卡维尔盯着她，继续问：“把我们大费周章弄到中特大陆来到底是为什么？”

艾琪眉间忽然爬上一丝悲伤，她的语气甚至放得更轻、更缓：“一小时前，西特大陆传来紧急军报，城乡交界处遭到攻击，而我们大批魔法师前往了东特大陆支援，因此没能守住……现在奎龙又亲自攻击布莱弗斯，援军到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艾琪顿了顿，卡维尔甚至能读出他内心的悲痛之情：“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布莱弗斯，可能保不住了……”

*

黑谷森林。

杀气四溢。火光飞溅，乔文雷的水系魔法堪称顶天立地，每一次看似不起眼的挥手都是精心密布，而每一次强攻，奎龙都必须用尽全力去防御。

但有一点令奎龙费解，转念一想，却在意料之中：“你怎么不下死手？”

乔文雷面无表情：“对付你，不需要下死手。”

奎龙神秘一笑：“你其实是害怕被反噬吧。”

乔文雷的瞳孔以极不明显的程度扩张，但奎龙捕捉得一清二楚。

看来猜对了。

“你知道我跟你是不可能分出胜负的。”奎龙的黑魔气息铺张的肆无忌惮，甚至从考场溢出了场外，“局限于13年前订下的契约，你我要遵守和平共处的原则，否则就会被契约反噬。”

乔文雷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而是道：“不去菜鸟多的人群密集处来找我儿子，就是为了逼出我吧？”

奎龙：“聪明。”

“不。”乔文雷改口，“你并非专门为我而来，而是觉得只要能逼出一个家主都是赚。”

奎龙无声一笑，将扑出去的杀气慢慢收回，空中腾升的，黑魔法也回到周身，将他包围。

乔文雷下意识警觉起来，他也收回魔力聚在身边：“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你只是一个不完全体，即使被反噬也不会伤到本体。但只要有一个家主对你出手。西特大陆就会损失一位家主。”

“你真是比我想得还要聪明。”奎龙的眼睛笑得眯成了月亮，“但很遗憾，我不会被反噬。”

乔文雷凛起眉头，周身的水刃蓄势待发。

“给你看个好东西。”奎龙伸出修长的手指探向自己的衣领，解开一颗颗衣扣，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随后，他用食指在心脏处点了点。

乔文雷立马被一股强大又混乱的魔力气息所包围，他的思绪有点短路，因为这股气息实在太熟悉了。

这股魔力繁杂无序，像是被铁箱子困住的猛兽，它横冲直撞，却永远冲不出这层枷锁。

他感受着、感受着，直到听到了一声亲切的呼唤。

“爸。”

乔文雷的额角顿时青筋暴起，那压在心底的近十年都没有发的大怒火一触即发，他凶狠地瞪着奎龙，咬牙切齿：“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听到了吧？这可是你的大儿子，法多摩依的声音。”奎龙的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角度，“现在我的身体里，跳动着他的心脏，契约以他为中心束缚我们，那么我与他合为一体，契约便无法拿我怎样。”

“我要杀了你！”乔文雷几乎是从上下大牙的挤压处发出的声音。

奎龙不以为然地反问：“你确定？杀了我，所有家主都会遭殃，而你，首当其冲。”

“你好像记错了什么。”一瞬间，乔文雷的魔力铺天盖地，所有水刃汇聚在空中，慢慢演变成了一条横卧三公里的大龙，“与契约绑定的人，只有我一个。”

奎龙眯了眯眼：“不是所有家主都在契约上签字了吗？”

“是啊，都签字了。”乔文雷也对她绽放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只是我把其他人的名字抹掉，全部换成了我。”

“你疯了！”奎龙略微有些震惊，“契约反噬作用太强，必须有人分担，你仅凭一人之力扛下，必定灰飞烟灭！”

“那便灰飞烟灭。”乔文雷的眼里完全看不出一丝惧色，“就算你是一个不完全体，杀了你还是能对本体造成一半……不，百分之七十的影响吧？”

这次换作奎龙的脸色沉了沉。

“你觉得我不敢出手，或者说，你觉得我赢不了，所以才敢贸然出手的吧。”乔文雷印法升天，“但我早就准备好迎接这天的到来，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会放手一搏，因为……”

乔文雷按住自己手腕处的袖口，往上一扒。

衣布下，从他纤细的手腕直至大臂，全部布满了血红色的印记，印记蜿蜒扭曲，像一条条失神的蛇，漫无目地地在他的血管里蹿越。

奎龙眯了眯眼，这就是契约反噬的表现：“你原来早就干了不少违约的事。”

“彼此彼此。”乔文雷放下袖子，转而拽住自己的下衣角，缓缓向上撩起，露出自己起伏的胸膛。

他的心口处有一道疤，且以此为中心上下延伸。

这道疤从锁骨，一路扭曲蔓延到肚脐。

“从五年前开始，我的身体就在契约。的作用下，慢慢衰竭，前前后后动了不下20次手术，医生告诉我，我最多只能再活十年。”

“既然时日不多，那多活几年少活几年都一样，不如趁现在多杀一点叛军。”乔文雷低头看看自己的疤痕，淡然一笑，“我并不害怕死亡。”

奎龙哑然，但随即笑出了声，“所以你不对我下死手的原因，并非害怕契约，而是下不了吗？”

乔文雷没有回答。

奎龙笑着，惋惜地摇摇头：“你的身体究竟差到什么地步了？你还真是……可悲。”

“我这辈子过得很幸福。”乔文雷淡淡反驳，再度凝法，天空中的巨龙发出一声响天震地的怒吼。

顿时，水龙的吼叫劈开云层，地动山摇之间，大雨倾盆而下，雷电也像是听到了号召，伴随着大雨，震烈轰鸣。

“真美。”奎龙仰头望天，发自心底赞叹乔文雷的水龙，“你可要想好，这一招下去，我可能不会死，但你一定会被反噬。”

乔文雷不为所动：“细水长流的反噬与一击毙命，我宁愿选择后者。”

奎龙倏地狂笑起来：“好一个勇士，我不用出全力都是对你的不敬吧！”

话毕，黑色形态的魔法在空中腾跃、躁动，不断交织，最终变成了一条阴森黑暗的蟒蛇。

蟒蛇吐着信子，直面高大雄伟的龙。

一明一暗，将世界划分成两半。

乔雷高举左手，掌心对准龙的心脏，他的袖口向下滑落，手臂上的血红印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很快，印记布满了他，半个身子，并从锁骨向上，爬满他的左半边脸。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奎龙竖起两指在眼前定印，“无论是你还是法多摩依，都是那种无私到可笑的人。”

乔文雷波澜不惊：“我必须对得起家主之位。”

下一秒，乔文雷左手降落：“血门法·天龙。”

腾飞在空中的水龙呼啸着，扬起绝美的头颅，一个俯冲，直击奎龙。

“血门法·毒蟒！”奎龙的蟒蛇也应声出击。

两道大型魔法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在空中相撞的那一刻，风雨雷霆齐作怒。阴暗的天空被撕裂一个大口子，露出明亮的太阳，黑谷森林也被波及，以二人距离的中心为起点，从四面八方开始延伸：黑骨森林的树木、枯草，甚至是最不起眼的碎石，全部在这一瞬间化为灰烬……

“咳啊！”乔文雷忽然胸口一痛。咳出一大口鲜血，反噬咒印开始从他的左脸向右脸进军，并慢慢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在这场对峙里，龙与蛇在空中不断交手，碰撞、分离，再碰撞、再分离，每一次对击都凶猛至极。

水龙咬住了蟒蛇的七寸，但毒莽又翘起蛇尾缠住龙的气管，他们彼此寻找着对方的弱点，在防守对方的致命攻击时想着该如何能将敌人一击毙命。

“停下吧乔文雷，你会死的。”奎龙在魔法阵里满额是汗。

乔文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将更多的魔力注入到天龙当中：“怎么可能停下来？我会拉你一起下地狱。”

乔文雷的魔力直直通过黑色巨蟒，穿透进奎龙的身体，“咔擦”一声，奎龙的肋骨断了两根。

“真疼啊！”奎龙皱眉，一声闷哼，但很快便重新恢复笑容，他现在打心底地佩服乔文雷。

在这高强度的对峙中，奎龙尚且觉得痛苦，乔文雷肯定承受了更多倍的压力和疼痛。

奎龙佩服他。

“你是个强大的人。”奎龙发自真心地赞美，“下辈子，咱们别当敌人。”

乔文雷笑着嘲讽回去：“我可不想跟你当朋友。”

在强者与强者的较量中，两人都不愿后退半步，他们将更多力量注入到这一击里，不断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最终，巨龙咬破了黑蟒的七寸，黑蟒发出一声惨烈的嚎叫。巨龙乘胜追击，继续撕咬，黑蟒奋起反击，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在巨龙的身上留下些痕迹。

“真是好疼啊……”奎龙的声音发着颤，黑蟒连着他的痛觉和精神力量，黑蟒所受到的攻击，疼痛会如数反映到他的身上。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折磨。反而觉得……实在太美妙了！

能与乔文雷对决实在太美妙了，他好久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奎龙也不再保留，他将所有剩余力量全部注进到黑蟒里，他选择孤注一掷，他也相信乔文磊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他奋力应战，不仅是为了自己的胜利，更是一种对乔文雷的尊重。

“你真是太棒了！乔文雷！”奎龙猩红的双眼此刻红得疯狂、红得动人心魄，“下辈子我们做战友吧！”

乔文雷嫌恶地甩过去一个眼神，没有理他。

龙与蛇在天空中给予对方最后一击，迸发出的耀眼白光从一个小点快速变大，盖住整片天空、法术下的二人、再到整片森林，最后是整个布莱弗斯。

考场外的黑魔群也被这白光毁灭，黑暗的天空即刻被点亮，亮得刺眼。

不少与魔怪奋战的学员纷纷抬手挡住眼睛。

“这是谁的魔法吗？”

“好刺眼……起源点好像是黑谷森林！”

维图灵尚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开始观望白光的出处。

阿芙也愣住了：“森林？是少爷干的吗？”

维图灵摇摇头：“查歌可造不出这么强大的魔法。”

维图灵立马在脑海里把所有少爷都过了一遍，他确定不可能有任何一位少爷能使用如此强大的魔法。

不是少爷，就只有家主。

但他还没能想那么多，因为白光又开始扩散，很快就要波及此地。

维图灵忽地一声大吼：“全员卧倒！”

学员们不知所以，完全是出于对维图灵的绝对信任，服从了命令。

阿芙读懂了维图灵的想法，她当即半跪，双手撑地，从地底抬升起足以包围在场所有人的保护结界。

维图灵站在保护罩里，怔怔地着望那白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广……

最后，白光包裹住了整个布莱弗斯，经历了一瞬间的静止，从高空云层由上至下开始了壮观且绝美的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