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事与愿违

“眠儿，你相信我吗？”

“自然。”

在北眠的寝殿处，两人坐在北眠寝殿的顶上，衬着紫蓝紫蓝的夜色，怀着青春的悸动，闲谈着。

仿佛已经预见被赐婚了一样，两人说话的语气都软下了不少，如同一对明日就要成婚而今日只敢偷偷相见的新人一般。

“好，我保证，眠儿的婚宴，一定是最风光的。”

北眠腼腆地笑着，点了点头，发出娇柔的一声“嗯”。

这两人在天宫惬意的模样对比起月线府里某位白发神仙可就显得白发神仙可怜多了。

白发神仙站在桃花树下，一手摸着一块刻着一个熟悉名字的名牌，一手拿着一根红线，迟迟不愿将红线绑在另一块名牌上。

明明没有风，桃花树的枝干却在摇晃，摇的桃花徐徐落下，银白色的发丝上落了几多桃花，本应是一副美人看花图，在夜里倒多了几分凄凉。

唉，有情人终会成为眷属，就算他不牵上这条红线，姻缘石也会定好他们的缘分。

叹了口气，他终于将系着北眠姻缘名牌的红线系到刻着上钰名字的牌子上，检查无误后，他才离开桃花树。

休沐时期上钰并不需要起得很早去军营训练，他便比需要回军营而晚起了半个时辰，他也不是什么怠惰的人，洗漱好了他便在一块空旷的地方练剑，直到从议事殿来的小厮打断了他。

“何事？”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问。

“陛下让您到议事殿参与早朝，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作为大将军，昊吾天君能与他商议的大概是跟哪里出现的战乱有关，也许是他终日只顾着练剑，并没有注意到新生的战火，他二话没说迈腿跑向议事殿。

昊吾天君正与大臣商讨着什么，见到来到议事殿门口的上钰便停了下来，上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天君面前。

他行了个礼，问：“陛下，请问有何事要与上钰商讨？”

“哈哈哈，你忘了昨晚朕答应你的吗？”

昨晚……噢！眠儿……想到这，上钰不禁笑了，他很快想起这是早朝，立马收起了笑容。

天君一直都是盯着他看的，很轻松便捕捉到了他脸上的笑容，“别害羞了，朕都懂。”天君打趣着上钰说。

上钰害羞，低着头不敢言语，耳朵却早已被红色盖满。

“今日在这公堂之中，我就将我女儿——”

眠儿，表哥说过的事情，终是要来了。

“西芸，许配给你，天界军队天界总督队的大将军，上钰。”

什……什么？！西芸？！

任凭他想他都不会想到结果是这样的，难道他平时来天宫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喜欢的是北眠啊，不是西芸！

一听到天君的赐婚，原本弥漫在上钰耳朵上的红色立马褪去，他也惊讶地转过头去看站在最右边的西芸，不只是他，连东墨都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西芸。

只见她不急不慢地单膝跪下，抱拳说道：“谢父皇。”语气平淡，一点波澜都不带，眼神也只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惊讶，哪怕是一点起伏。

为什么天君都赐婚了上钰还不领命？

“上钰，你为何不领？”他直接点名问道。

“天君三思。”上钰头都不抬，盯着自己的鞋尖，依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语气颤抖着说。

“三思？这不是昨晚你提的吗？”

“臣说的……不是西芸表妹。”

听到这，昊吾天君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依旧耐着性子问：“西芸哪里不好？”

“西芸表妹很好，只是臣所钟意的，从来不是西芸表妹。”

或许因为西芸是帮天君在军营里赢得威信的人，正好更有作用，他更喜欢西芸，而上钰也是他最信任与喜爱的一位臣子，听到上钰喜欢的竟然不是西芸时，他皱紧了眉头。

“那你说说，你钟意的女子是何人？”

“四公主，北眠。”

天君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了，他一甩袖子站了起来，怒吼道：“儿戏！”

说罢，他拂袖离去，丢下还没上完的早朝。

看天君这副模样，这早朝估计是不会继续的了，大臣们纷纷离去，不一会儿上钰便被天君派人传唤到天君的住处。

前一夜月老答应帮北眠牵线，心中郁结，很晚才睡，醒来已过了他平日睡醒的时辰。

哪怕是睡了一觉，昨晚发生的种种都深深地印在他脑子里，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决定去看桃花树下在意之人的牌子最后一眼。

奇怪，明明昨晚仔细检查没有出错的，为什么……

月老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原本昨晚连接着北眠和上钰牌子的红线断开了，上钰的红线牵到了西芸的牌子上，而北眠的牌子上系着的红线在上钰的牌子上绕了几圈后搭在了桃花树的树枝上。

这是为什么……十多万年，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自己乱想也的不出结果，不如去翻翻古籍，说不定有记载。

在尘封的书架上，他乍一眼便看到了一本写着《姻缘石》的书。

《姻缘石》，早在他刚坐上月老之位时他就看过这本书了，缔结仙缘的姻缘树和缔结凡缘的姻缘簿并不是唯一决定两人姻缘的东西，姻缘石会和姻缘树、姻缘簿相辅相成，达成注定好的姻缘。

姻缘石……对了，姻缘石，它肯定有记载这三个人之间的姻缘。

不再多想，月老又跑向月线府中间庭院。

在月线府中间的庭院有一个用石子围成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块大石头，石头占了水池大部分的位置，水池清澈，能清楚看到在水池里自由活动的锦鲤。

月老脱掉鞋袜撩起裙角便踏入水中，绕着姻缘石转想要找到刻着上钰、西芸和北眠名字的地方。

仔细寻找一番，月老找到了北眠的名字，在北眠的名字旁边刻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陌生到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而在上钰的名字旁边刻着的，是三公主西芸的名字。

这怎么会？是人都知道西芸和上钰哪怕同在一个军营训练，他们都是没有说话的，他们两个怎么会有姻缘？

“胡闹！儿戏！”

昊吾天君把上钰传唤到他殿中便四处踱步训斥着上钰，上钰单膝跪着低着头，任由天君训斥也没有回一句话。

“我把你当亲人才愿意让你当大将军，才会将我最心爱的西芸赐婚给你，你别不识好歹。”

“舅舅的心意，钰儿都懂，只是感情之事，钰儿非眠儿不可。”

“胡闹，你这是胡闹，你知不知道？”

“钰儿绝不是在胡闹。”上钰回答道，语气坚定，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做了这么久的天君，除了自己的四女儿比较叛逆，没有人敢不遵从他的话，所以他一直对北眠没什么喜爱，被上钰一说后，他忍不住，脾气上来，将桌上的茶具扫落道地上。

茶具落地发出破碎的声音让门外的小厮都抖了两抖，上钰依旧一动不动地。

“好，你倒是说说北眠身上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喜欢？不学无术，忤逆孝道！”

似乎是天君的话戳到了上钰的某一处，上钰发出了他从未发出过的轻蔑的笑声，说：“那你倒是说说，西芸哪里好让你这么喜欢？帮你巩固军权吗？呵，若她并没有在军事上有所出息，你会如此喜爱她吗？”

天君没有能反驳上钰的话，他只能瞪着上钰，思考着怎么说才能反驳上钰。

但是他根本不能，在他所有儿女里，他最爱的只有东墨——以后的天君，继承他王位的孩子，而西芸，是能让他巩固军权的孩子，正是因为她能让他巩固军权，他才偏爱着西芸。

见天君不说话，上钰又开口，冷冷地说：“是吗，舅舅。”

实在没有话能反驳，天君只能下最后通牒，他说：“我不管你喜欢的是谁，你只能娶西芸，你若不娶她，我便将你父母诛杀。”

“我母亲……呵呵，可是你的姐姐。”

“我姐姐又如何，我照样杀。”

“呵……这就是天君吗，心里只有权力，你当初又是为了什么才娶舅母？他们族，可不是什么大势力。”

“闭嘴！给我滚出去！”

这场谈话终究是没有结果的，上钰也不多作求情，站起来，头也不抬地离开了天君的寝殿。

寝殿外的小厮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安静地看着上钰离开的步伐，听着天君在里面焦急地来回踱步。

没过多久，天君给西芸和上钰赐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天宫。

北眠睡得久了些，醒来后立刻梳妆打扮要去找上钰，但被跟她关系最好的宫女拉住了。

“公……公主，您这是……要去找将军？”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不去找将军，我愿意出门吗？”

“公……公主……要不咱……不去吧？”

不去？上钰在天宫，她让北眠不去找她？这不对劲吧。

“发生什么事了？”

宫女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只知道不让北眠出去是对的，她挡在北眠前面，说：“总之……公主不要出去。”

无缘无故就让北眠不要出去，北眠自然是不愿意的，她是个有修炼的人，跟从小没有接受修炼教育的宫女比起来强太多，她拗不过挡在她面前的宫女，便稍一运气推开宫女跑了出去。

她的寝殿外，人们熙熙攘攘，经过她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在她身后的人，都小声议论着她。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很好奇，但她更迫切要见到上钰，便压住心中要逮住他们询问一番的心情加快走去上钰留宿的客房。

在客房里，上钰背对着北眠收拾着东西，一副即将要离开天宫的样子，可是他明明答应了她会多留几天的。

“表哥？”

原本在收拾东西的上钰停下了动作，他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过头来看北眠。

“表哥？你这是……要离开的阵仗？”

“……嗯。”

“军队里突然有什么事吗？还是家里出事了？”

上钰沉默了许久，心里做着斗争，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北眠，这件事北眠迟早会知道。

良久，上钰长叹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呼……对不起，我……我要辜负你了……眠儿……对不起……”

北眠从来没见过上钰这副模样，她有些害怕，缓慢走向上钰，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待北眠走到他的身边他才转过身来，将北眠搂入怀中，紧紧地用双臂环住北眠。

“对不起……天君……不愿意让你嫁给我……他……把西芸……许配给我……”

这对谁来说都是件伤心事，上钰最终决定说出来，他心里揪痛着，如同被下了蛊，断断续续地，才将这句话说完。

在上钰怀里的北眠如同受到了一记晴天霹雳，她愣在了原地，反复回想上钰说的话，她很肯定，他没有在开玩笑，他从来不会开玩笑，他也不会掩饰开玩笑的表情，她肩膀上湿哒哒的衣物是最好的证明。

她的身体僵硬了，她用力揪着上钰腰间的衣物，任凭眼泪从她眼睛涌出来划过脸颊，“怎么……会……”她也不敢相信，颤抖着声音小声说。

“对不起……”

明明已经私下定好了情，却发生了这种事，上钰接受不了，他肯定也知道北眠接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直重复着“对不起”，算是对北眠的道歉，也算是对自己的谴责。

北眠似乎想到了什么，挣脱了上钰的手。

“不，我要去问问西芸。”说罢，她撒腿就往外跑，上钰根本反应不过来去拉住她。

去了西芸那，她肯定会更难受，没有多想，上钰便追了出去。

早在他们之前，东墨已经在西芸的寝殿跟西芸谈着话了，他们俩来到西芸寝殿前便听到了东墨让西芸请求天君撤回赐婚，听语气已经不是一两遍这样说了。

很快他们便听到西芸的拒绝。

“她什么都能获得最好的，凭什么连我的幸福也要剥夺？”

西芸不满地说道，声音不大，但在外头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获得最好的？北眠疑惑了，她从来没有得到什么最好的东西，在同一个家里，父亲最爱的除了东墨就是西芸，母亲最爱的也不是她，是南师，她到底得到了什么最好的？

“她从小不学无术，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总爱给她打掩护，疼爱的也只有她，为什么？我和南师，你正眼都不带一看。”

东墨没有说话，他也在想为什么，他对北眠的喜爱绝不是因为不喜欢南师和西芸，在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很喜欢她，他只想疼爱着她，仅此而已。

而在北眠成长路上，家里除了他，便没人会给予她同东墨一般的疼爱，东墨的疼爱对于北眠来说相当于天君对西芸的疼爱，天后对南师的疼爱，东墨不曾想这竟然会被西芸拿出来作比较。

“还有，明明整日与表哥待在一起的是我，凭什么他喜欢的不是我？这个婚，是我最后的底线。”

这段对话是北眠意想不到的，尤其是西芸的话，她一直以为西芸只是一个很单纯痴迷军事的孩子，她不知道西芸心里居然有这么多心理活动。

依西芸这话，这婚是不可能退回去的，北眠原本还抱着希望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她无助地看着眼前的空气，眼泪毫不遮掩地涌出眼睛，泪珠一颗一颗掉落到地上又像瓷器渣子那样绽开。

“眠儿……”上钰轻拍着北眠的肩膀，小声叫着她的名字。

显然东墨也很生气，“真是不可理喻。”说罢，他用力一甩袖子往外走。

刚走出西芸的寝殿便看到了在外面哭红了眼睛的北眠和在一旁哄着她的上钰，想到北眠已经将西芸的话全听了进去他便慌了神，他立马跑到北眠身边低声哄着她。

他们三人就这样站着，气氛属实有点不太好，东墨便对上钰说：“上钰，要不你先回家，我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上钰点点头，眼神失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东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