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蒙

“即便所有法术都臻至圆满，最终结果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失败。”

穿着朴素白袍的西蒙坐在高耸枯树的枝干上呆呆地看向远方，手中那本古老书籍已经快要被翻烂。

梦想总是抛弃现实冲向天际，对于目标是成神的西蒙来说天际不是终点，但他可能连天际都无法触及。

此地是哈密尔顿市郊远近闻名的无人区，方圆500公里内除了沙丘就是枯树，不然就是各种深不见底的坑洞，被世人称为［永恒的生命禁区］。

但同时，这里也是西蒙的私人修行场所。

“呀——呀——”

一只在空中盘旋的黑色乌鸦降落到西蒙的肩上，不时用鸟喙拨弄着他淡灰色的发丝。

西蒙伸出手轻轻抚摸乌鸦的脑袋。

“这么多年过去，只剩你还在我身边……真是令人唏嘘呢，小墨。”

小墨是西蒙给乌鸦起的名字，它的全名是墨丘利。他们已经相识约有10年左右，算得上是老朋友。

小墨似是有些伤感，静静地用它那犹如黑宝石一样深邃的双眼看着西蒙。

“哈……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会流眼泪的。”

“不过，眼泪为何物呢？上一次流这玩意儿应该是100多年前吧？都已经记不清了。”

“一晃就要200年，我依然还在原地踏步……”

西蒙起身，站在枯树漆黑的树枝上。

一阵夹杂着尘土的冷风吹拂而来，扬起了他的乱发，也扬起了凡世的五味杂陈。

西蒙看着天地相接之处，他的双眼犹如一片星空，但群星并不璀璨，甚至有些黯淡。

风不再扬起什么，因为它已经不再有耐心。

周围都是枯树，到处都是枯树，远方是枯树，远方的远方，也遍布枯树。

风停，世界变得昏黄，而西蒙依旧一尘不染。

“［弥录现象］已经扩张得如此厉害，想必再过不久，就算是哈密尔顿也将彻底沦为废墟吧？”

“呀——呀！”

听到废墟两个字，小墨似乎变得有些焦虑，它朝着西蒙急促地叫了几声。

“小墨你可别这样，我还只是个孩子，无法挽回什么。”西蒙自嘲地顺了顺小墨的羽毛。

自从西蒙在182年前掌握了永生魔法后，他的体型外貌就一直维持着自己16岁左右的状态。除了看起来年轻、行动自如以外，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愁着买其他码数的衣服。

并不是说西蒙不想长大，每当他看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们相继离去，内心就会被一种名为“孤独”的罪恶之物填满。

他也不止一次想过干脆还是继续长大、慢慢变老，然后决绝地堕入死亡深渊，慢慢溶解在无尽的地狱泥沼中。

可惜他做不到，永生就是永生。除非是神明亲自降临进行干预，否则就算是魂飞魄散老天爷都能瞬间再组一个新的身体出来还给他。

慢慢地，西蒙也就释然了。既然没办法为别人而活，那就干脆为自己而活吧！

于是西蒙一直维持着这幅样貌熬到今天，心态也变得有些返老还童了。

然而说到神明，西蒙这辈子最不甘心的便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始终触碰不到成神的那一丝契机。

魔法使从最初与元素精灵定下契约，到成为尘世间最强大的大魔导师，中间可以说隔着一百座多拉贡山脉。

而大魔导师到成神，中间隔着的，可能是一整个世界。

真实情况是中间隔着什么西蒙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漫长岁月以来，失神大陆已经很久没有新的神明诞生了。

距离最近一位新神明的诞生，是512年前，冰系大魔导师格雷通过化神仪式成功挣脱了凡人的枷锁，登上以神明为主角的超级舞台。

然而从那以后，也没有人再见过格雷。不仅仅是格雷，还有其他的神明，仿佛一夜之间他们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路已断，失神真的失去了神。

这个说法是西蒙自己提出来的，因为他发现一个事实，从那以后无论是谁都没办法激活化神仪式。即使是曾经被世人尊称为「众神之下」、「唯一候补神」的西蒙，也是如此。

“哎……”

西蒙望着地上那一个个镌刻着各异咒文的特级魔法阵，以及大量失去光泽、不再具有神性的特级魔法素材，叹了口气。

算上刚刚那一次，在激活成神仪式这件事上，西蒙已经失败了九十九次。

每一次都耗费大量的时间去准备，每次收集到的高等素材都不相同。魔法阵改了又改，仪式的咒语修了又修。等待他的依然只有无情的失败，西蒙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小墨低垂着头，有些灰心丧气。

“振！作！——”

西蒙猛地拍打自己的脸颊。

小墨吓一跳，歪着头看向西蒙。

“我不服！！这辈子还长着呢！200年不行，我就花300年！300年不行我就花1000年！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偏不信邪，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出了名不服输的热血男儿西蒙！”

西蒙竭尽全力地喊着，声音突破天际，直冲天外。

西蒙晃晃脑袋，对他来说生命是永恒的，学习魔法的道路是没有止境的。如果这个时候就灰心丧气的话，他将会带着痛苦永远地活下去，那对永生的西蒙来说简直就像炼狱炙烤一样的煎熬！

何况他是有自尊的人，绝不会轻易求饶。

“呀~~”

小墨感受到西蒙的决心，有些开心地扑扇着翅膀抚摸西蒙的脸颊。

“嘿嘿！小墨，给你看看我改良的大陨石术！”

“欣赏完我们就回家休息几天再重新出发！”

西蒙将古书随手抛到地上，周身泛出一道昏黄色光芒。小墨乖巧地站在他的肩上，它很期待这场即兴表演。

“超大陨石术！”

天穹上倏地出现一个超巨大的土黄色魔法阵，上面由两个十二芒星法阵组成，周围分布着紧凑的符文。紧接着从魔法阵中慢慢浮现一块超巨大的陨石，陨石上嵌着不少粗壮的锁链。

西蒙食指与中指二指并拢指向天穹，双眼瞬间变成黄宝石的模样，璀璨耀眼。

瞬发超大魔法对西蒙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如果有其他见证者在估计会吓得跪倒在地，毕竟瞬发魔法和瞬发超大魔法是完全两码事。

很快陨石的全貌展现在天穹上并开始往下疾速坠落，巨大的阴影覆盖了半个无人区。

西蒙相信这一发超大陨石术如果直接砸到大都市里，基本没人能幸存，就算是大魔导士来了也不行！

神明或许可以阻止吧……但神明还存在么？——不管了！

“开始吧！送你一发不爽就要发泄之超大陨——”

“咚！！！”

“诶？”

正当西蒙打算好好瞧瞧超大陨石术的威力时，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最硬的奥利哈钢上那般响亮！

西蒙手搭凉棚，捕捉到有一道黑影从超大陨石的位置中呈抛物线飞了出来，然后急速下坠。

“嗯？啥？不会吧？陨石撞到东西了？”

因为有些远，西蒙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轰——————”

超大陨石很快砸落地面，造成剧烈震动，随即卷起一股巨大的气浪，掀飞了无数枯树。

西蒙打了个响指，一个光属性的球形防护罩遮住了他和小墨，气浪奔涌过来后对他们毫无影响。

接着西蒙丢了一个大旋风魔法，将尘雾吹散。待尘雾散去后，超大陨石已经化为点点光芒彻底消散，而地面留下了一个超大的陨石坑。

“小墨，我们去看看刚刚被砸到的那个是什么东西吧！”西蒙从歪扭的枯树跳下，随后对着小墨说道。

小墨用自己的头部蹭了蹭西蒙，双翼张开后直接飞向不明物体坠落的地方，速度快到几乎可以割裂空间。

“哎呀，小墨等我下！光翼术！”

西蒙背后生出了一对由光元素迅速汇聚而成的金色羽翼，他以最快地速度跟了上去。

哈密尔顿市政厅的瞭望塔上，几个中年人正用着超高倍望远镜观察着无人区的动向。

“看到了没有，刚才那颗超级无敌大的陨石……”

穿着红袍法衣的中年男子咽了咽口水。他面若刀削，衣领上纹着五朵金色极乐草，表明了他的身份——哈密尔顿市长德尔克。

“看到了看到了，看上去应该有三分之一个无人区大小。”

旁边一个穿着黄袍法衣的长发男子恨不得把望远镜伸到无人区里面去，这位尖嘴猴腮模样的中年男子是副市长兰多夫。

“不不不，我看起码是半个无人区大小，太厉害啦！嗯哼～不愧是我崇拜的西蒙老师呢！”

另一个看上去年轻妩媚的黑袍法衣女士脸色泛红显得很兴奋，她一边拿着望远镜观察，一边用羽毛笔在羊皮卷上写着什么。她是整个奥兰克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附魔大导师戴安娜，芳龄39。

“西蒙老师简直强得不像话，果然是最接近神的存在了……”

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赞叹道。看着穿着一身金灿灿的祭祀法袍，不看脸也知道是圣光主教罗伦萨。

“等老师回来，我一定要讨教一下这个超级魔法！”

“嘿！德尔克，上次那个超火球术你都没学会，别太贪心了！”

“我倒觉得德尔克说的很好，今晚老师是我的了，你们谁也不能跟我抢哦！嗯哼！～”

“戴安娜，你可别乱来，老师还是个孩子！你记了那么久，那超级陨石术的参数记下来了没？”

“我看看！嗯？……”

“你你你你……你记那么久竟然是在画老师的人像！服了你了！”

“嘻嘻～想要学会老师的魔法，各凭本事吧～我走啦！趁着老师还没回来，先去洗个澡再化个妆～啦啦啦～”

戴安娜一把拽走羊皮卷，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说的也是，各凭本事！”

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多少还是存在着竞争关系。于是三人点点头，各自想办法去了。

“哈啾！嗯？是谁在背后讨论我？”

在空中翱翔的西蒙摸了摸鼻子。

“呀——呀——”

小墨像是发现了什么，停在半空中朝着西蒙啼鸣，西蒙见状立马振翅而去。

“这是……”

西蒙悬浮在空中，双眼瞪大，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躺在地上的是形状有点像贵族帽子的巨型金属块，它的表面有一处非常明显的凹陷，冒出了大量浓烟。

这东西刚才在天上飞？还经受住了超大陨石术的撞击？

西蒙降落到巨型金属块旁边，用手轻轻敲了敲，在质感上与时之矿非常接近。西蒙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本书上看到过有关这种金属物体的记载。

西蒙探查了一圈，发现了疑似大门的痕迹。西蒙靠近，耳朵贴在上面，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ψnpλppψφ“pπ_πn”……”

“uhφψnn“h(#?Д?)x””

似乎是有人在说话，但内容西蒙完全听不懂，那是他从未听过的特殊发音。得知巨型金属块里面有生命存活的迹象，西蒙算是松了口气，能说话应该能证明没什么大碍……吧？

“嗒嗒嗒，滴——”

里面的人貌似要打开门了，西蒙赶紧往后退并挥手示意小墨离远点。

“锵——”

金属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位……一位……一位长相十分怪异的“人”，如果可以把这种生物算作人的话。

那怪人看上去非常特殊，非常有味道。像魔法栗子一样光秃秃的脑袋，一对硕大而漆黑的诡异眼睛，小到可以无视的嘴巴，隐形看不见的耳朵，如果它有耳朵的话。它的身高比西蒙高一个头，目测应该有175cm左右，体格适中。

它身上穿着一套灰白色的制服，看上去非常得体，只要你不去看它的脑袋……不过，最重要的是，它的手上竟然拿着一把枪！虽然看上去手在抖就是了。

“ψpψnpλφ“p(σ｀д′)σn”！！”

它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眼瞄准着西蒙。

西蒙虽然还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多少能猜出一点意思，八成是要求西蒙举手投降，不要轻举妄动诸如此类。

西蒙倒是不怕这个，毕竟对他来说普通的枪和魔法枪都没什么作用，只凭高级元素盾就能挡住的玩意儿。

“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西蒙尝试和对方交流看看，毕竟是自己的超大陨石术把它给打下来的。

“ψpφhλnzp“λ(⊙o⊙)！φ””

听到西蒙开口，对方似是吓了一跳。它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让西蒙一顿无语。

“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帮，你，们，修！修这个载具！”

西蒙说完还特意露出微笑指了指巨型金属块，他大概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既然有人在里面，那应该就是有运输作用的载具。

“pzψφpnpφ“ψ(#?Д?)ψ”！”

西蒙原以为对方能与自己心有灵犀，或者至少能理解一丢丢。没想到它看到西蒙伸出手指了指金属载具后变得更加激动了，枪口处甚至开始冒出淡蓝色的光芒。西蒙感觉到了陌生的能量波动，立马意识到这把枪具有潜在危险性。

“呀——”

当西蒙想要再次解释的时候，本来在远处的小墨却突然啸叫着冲了过来。它看到有人要对西蒙不利，便想也不想赶紧过来帮忙。

“别过来！”

西蒙想阻止，可惜太晚了，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嗞——”

对方瞬间将枪口转向小墨，一道粗壮的蓝色光芒朝着它急速迸射而去。

正当西蒙以为小墨会被击中的时候，蓝色光芒在空中分解成若干细线般的光线，紧接着互相交叉形成了一个带电的网状方块，将小墨完全罩住。

“呀！——”

因为挣扎，小墨的翅膀触碰到光线后遭受到了类似电流术的元素攻击。

“小墨，不要动！放心，我没事的。”

西蒙微笑着安抚小墨，让它安定下来。

“喂！我知道你的打算，你这是在威胁我对吧？”

西蒙很不爽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正在喘气的家伙，难道这种古怪的枪开启后会消耗大量的体力？

“uhφψnn“h(ー`?ー)x””

对方再次提起枪瞄准了西蒙。

“这家伙有种，完全不打算尝试理解我的想法。”

能屈能伸方为热血好男儿！

“好！我投降，你放了它！”

西蒙举起双手，并指了指被困在空中的小墨。

“unnnhφhφnhφnhφψ“h(ー`?ー)x””

对方一开始有些纠结，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unnhφnψ“h(*^▽^*)x””

随后他指了指背后的金属载具，示意西蒙进去。

西蒙点点头，进去里面不管遇到什么他都无所畏惧，最多甩个瞬移术跑掉就是了。主要是那个电流网状方块挺危险的，如果能人为控制爆炸，那对小墨来说极度危险。

“行，我进去，但是，你一定要放了它，知道么？”

西蒙举着双手慢慢走到金属载具的门口，对方似乎很紧张，甚至能听到咽口水的声音，应该不是一个战斗经验有多丰富的家伙。

要不是担心小墨，西蒙恨不得直接一个自爆术把这里夷为平地，毕竟多少年来还没有人敢这么威胁过他，这种憋屈的感觉仅次于成神仪式失败。

“那我进去了。”

西蒙径直走进金属载具里。

虽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愣住了。

载具里的空间竟然与外面看到的完全不一致，里面的空间更大更宽敞，跟魔法协会的大厅有得一比了。大厅中间有一个看上去是操作载具的控制台，上面是把手、按钮、转盘等密密麻麻精妙的仪器，不过西蒙此刻无暇顾及，他被最前方的超大显示屏吸引住了。

此刻超大屏幕上正显示着数十个影像，其中一个的画面是小墨被困在电流网状方块里，不过很快电流方块就消失了。

这里能够看到不同角度的景象？比望远镜先进多了……不管是这个，还是整个金属载具，甚至是那把枪，看起来都十分诡异。感觉不是这个世界的技术所能制造的东西，实在是神奇！

西蒙看到那个家伙只是站在门外，手枪也收起来了，正是大好时机。这家伙还挺讲信用，虽然有些好奇，但不好意思，我西蒙有仇必报！

“小墨！快离开，我要自爆——哎哟！”

“咚——！！”

“诶……？大……意……了……”

西蒙朝着门外大喊想要瞬发自爆术，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就直接被一个闷棍打趴在地。

“哼！叫你不怀好意！”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西蒙的耳边响起。

哈……？这句话……我……能……听……懂……呃啊。

眼前一黑，西蒙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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