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17】

早在幼时的记忆里，小文是有父母的，虽是乡野之人，但一家三口过得还算满足。

一个寻常的夜晚，村里来了一伙土匪强盗，杀人纵火，就是那时，母亲为了把睡梦中的小文救出去，活活被火烧死了。

临时对他说，自己本是夫妻好心抱来的，让他去找父母去，而他脖子上从小戴着的玉石，就是他原来父母留下的线索。

没有了村子，便跟着村民们大举往北走，途中饿的死，病的死，运气好些的能投奔亲戚，运气不好的就死在路上，无人问津。

天大地大，根本不知何处去找父母，他一个孩童漂泊在外，偶然间遇上了刘叔，见他脖子上东西，便打上了他玉石的主意。先是拿了吃的哄骗他，又让他跟着长风过活，不是乞讨就是偷东西，只是这小文机灵得紧，一只把玉佩宝贝着，刘叔拿不到手，一怒之下就抢了过去。

小文开始大喊大闹，扰得大家都不能安生。刘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玉石拿去典当了，那老板瞧了半天连连摇头，“这可是上上之玉，不是凡夫俗子才有的，虽不知这从何而来，怕得惹上一身骚，典不得，典不得。”

刘叔一连去了好几家店铺，都是这番说辞，本来以为价值连城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物极必反，还不定是什么烫手山芋。

而那小子又哭又吵，刘叔就丢还给了他。为了弥补他没得到这块玉石的钱，就让小文跟着长风去偷钱，动辄就是打骂，稍不顺眼就是拿他出气。

进了这个贼窝，想出去就没这么简单了，小文也只能默默忍受，不敢反抗，刘叔手下的小孩特别多，个个都被这样打过来，偷钱偷东西，尤其是跟着他的长风，简直寸步不离，逃走根本不可能。

而长风据说也是刘叔捡来的，连父母都不记得，从小跟着他学偷钱挨日子，但他对小文还不错，就连小文生病，也是长风从脏钱里，一点一点扣下来去看的大夫。

时日久了，长风和小文还处出些感情来，幼时有过父母的教诲，虽然穷但不能做苟且之事，小文宁可乞讨也不愿意偷钱。

长风也越发觉得偷东西不对，只是迫于生计和无可奈何，他没得选。

就这样一同过了十来年，直到遇见姬奈。

那日他们一整天也没有收获，长风和平常一样找了个人下手，没想到被发现了，挨了一顿打，带着小文躲进庙里。

两人当时饥肠辘辘，不知何处飘来一股香味，便摸索着去了。小文发誓，这绝对是他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人，似女的勾人又似男的温雅，总之他形容不出来。

而美人公子提出带他离开时，毫不犹豫的就想答应了，最让他诧异的，是长风也答应了。而且长风当时对美人公子说，他没姓，这也是假的，小文也是偶然一次听到，有人喊他左长风，他姓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左长风不愿意揭露姓氏，但小文也缄默不言没提过。

美人公子派了个姐姐过来保护他俩，至使他们没再被刘叔的人欺负，能够脱身离开，还听闻刘叔那里已经被人举报，被官府抓走了去。

跟着美人公子的送嫁队伍一路进了城，才知道他竟是当今太子的太子妃，摇锡的二世子姬奈。

自那日后，留在京都却再也没见到过他。左长风就不等了，他说他想去拜师学艺，姬奈给他们的钱对半分，一人独自离开了去。

而小文还留在京都里，皇城脚下花钱如流水，小文不想就这样坐吃山空，就在京都找起了活计。

可他年纪小，不识字，身材又瘦弱，实在是没地方肯要他，那客栈的小二见他一个人，好欺负，趁小文出去时打起了歪主意，拿了他的盘缠，小文投诉无门，天气渐寒，无依无靠倒在了一家医馆门口。

医馆的老大夫将他救活了，得知他拿不出诊金就让他在馆里打工还债，虽然这老大夫凶巴巴的，脾气也怪，但是这对小文来说已经是太大的运气与福分。

有了正当活计和手艺，不用偷偷摸摸过日子，也不必再害怕挨打和饿肚子，简直是重获新生。

时隔这么多年，小文也已经不再盼望找父母了，他最艰难的时候永远都不是父母救了他，永远都是这些毫无血缘的陌生人，他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给老大夫养老送终，并且若是再有机会见到姬奈，和他说声谢谢。

是他把自己从水生火热的扒手生涯解救出来，是他让自己不再浑浑噩噩的，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就再年底时，才再次看到当日给他和长风送钱的姐姐，说是专门来寻他的。

姬奈突然找上他，定是有特别的原因，而小文也相信，这美人公子不会害他。

冬葵把小文带到离皇城远些的酒楼，自小都是苦日子的小文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瞧着别人穿的都是锦衣华服，就他一个普通的布衣裳，面上显得有些窘迫。

“把你们带来大曜本没有考虑太多，如果你遇到有难处，尽管和我说，能帮的我尽所能帮你。”虽说是当贼子，但心眼不坏，姬奈很乐意帮人帮到底，让他走正道。

小文却连连推辞，“不了不了，多谢公子的好意，我现在有地方住。”

姬奈也从冬葵那里有听说，小文正跟着一家医馆老大夫做学徒。

“今日请你前来，是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文不觉得自己有东西能够借给姬奈，毕竟他可是太子妃，想要什么都有。

不过无论姬奈想要找他借什么，小文肯定都不会拒绝。

姬奈指了指他的脖子，意欲是那块玉石。

这块玉佩是小文从小带到大，也是养父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而且就因为它，三番五次被刘叔惦记殴打。

小文有点不舍，却还是痛快的一把扯下递给姬奈。

“你喜欢，我送给你。”

“不敢当，这物件太贵重，借来三日必定归还。”

“只是一块破石头，无所谓的。”

小文把玉佩放在了姬奈手上，才想起之前的盼望说一声，“谢谢你。”

姬奈知道他表达的是哪件事，这对姬奈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以后说不准我们会常见面的。”

万一他真是皇帝的私生子，姬奈怎么也会多照顾他些。

仔细看来，这小文确实和楚明日有些相似之处，楚明日五官更俊朗，线条分明，板起脸时还真有几分天家威严，小文则要温婉一些，眉眼带笑似给人如沐春风。

出来时辰也够久了，姬奈将他送回了医馆。

临走前，小文还觉得做梦一般，“等一下，我……我能问你的名字吗？”

知道他是大曜王朝的太子妃，是距离自己触不可及的身份，可是小文还是鼓起勇气，向他问起。

姬奈坐在马车上，纤细的手指撩开车帘，浅浅一笑，“我叫姬奈，以后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这一笑，直接撞击到小文的心里，脸上不自觉的泛起红晕，以后，那他们还会经常见面吗？

送完小文后，马车长驱直驶回太子府，姬奈着急心里惦记的事，没注意到在饭桌前已经等了许久的楚明日。

平日下朝回来是刚好吃饭的点，虽说是都在院里各吃各的，但也没得听说楚明日他这个做丈夫的不能和郎君一起吃饭的道理，现在都过了饭点一个多时辰，才瞧见姬奈驾着马车回来，出去了也没和管家说一声干什么，偷偷摸摸的让楚明日很不痛快。

而且回来竟然也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接就回去他的屋子里，真是气死孤了！

姬奈看着手里这块玉佩，果真同自己的那块一样。

“冬葵，你把我的那个盒子拿来。”

这个盒子是姬奈一向最宝贝的，里面正是姬奈有这么的一块玉佩。

这两者材质相同，唯有差别的就是小文那块镌刻着一个小巧的“文”字，上面的图案也比自己这块要大气些，在经历不少风霜之后，有些摩擦痕迹。

浅浅的摸着，上面还有一个「恨」字，非练武之人，轻易不能察觉。

或许，还能顺藤摸瓜的找到自己这块玉佩的主人。

想到这，姬奈匆匆收拾好东西，让冬葵下去吩咐一声，别把马车牵回去，待会儿他还要再出一次门。

楚明日见姬奈这样，来来回回几趟都瞧不见自己站在这里的大活人，也不说过来请安问个好，一点没礼数，心里郁闷得慌。

见他已经踏至门口，将姬奈喊住。

“你这匆匆忙忙的去哪儿？”

听到这声，姬奈才停步简易的给楚明日行了礼，“我出去见些朋友，太子殿下先吃饭吧，不必等我了。”

好笑，谁等你啊，不对，姬奈在这大曜有哪门子朋友。

“什么朋友，爷怎么没听提起过。”

“都是一些名流雅集，太子有兴趣？”

这段时日姬奈是时常出席各种聚会，楚明日是知道的，就没想太多。

“没兴趣，那你早去早回。”

姬奈作揖离开。

这次姬奈是去的一家酒楼，这酒楼就开在京都城靠北边，人来人往身份复杂，少有达官贵族，也少有官员查探。酒楼是姬奈的产业，用来安置七狼会的几个人，都改名化姓为李，平日都正常开门做生意，寻不出个错处。

李四娘瞧着玉佩看了许久，忍不住激动道，“是，这正是七妹当年那块，此物是当年那负心汉留下的唯一之物，而这恨字，是七妹倾尽毕生功力所刻，火烧不融，刀镌不化。”

“凭此玉为证，我已经兑现诺言，帮你们找到了小侄儿。”

“那你赶紧跟我们说地方，让我们去看他。”李老五着急的凑上前。

姬奈笑笑不语。

“是在下小看了太子妃，我们兄妹五人从此刻兑现承诺，愿毕生为殿下效力。”李寻仇抱拳而跪，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你们可认？”

“愿毕生为殿下效力。”剩下四人也一同跪了下来，他们一直都听大哥的，何况他们江湖人讲信用，既然说了只除了口，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姬奈让他们都起来，“我也同你们说了，不用毕生，只要五年，五年就足以让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我等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好，我便给你们下第一道命令，现如今在京都，我能保你们安全，七狼会从此隐姓埋名，就化作姓李，不惹是非，明面上就经营这家酒楼为生。”

毕竟这小帮派曾经也声名大噪，遭人惦记，京都里高手如云，出头难免被认出，尤其是朝廷这段时间还在抓捕，查的很严，越低调越少些麻烦。

“第二，我虽然帮你们找到了小文，但他现在生活得还不错，你们可以去看他，但不要告诉他这些往事，让他背负上仇恨。”

尤其是现在皇帝和小文还没有完全确立，万一让小文误会，到时候徒添一桩麻烦。

“第三，我不能常常出府，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我的亲信，你们都见过，因为之前你们想要抓楚明日一事，我还得想办法处理，可能需要老五你以身试险。”

姬奈提的这个几个条件都很简单，李寻仇连连答应，只有不让小文知道他父母仇恨这条，有些犹豫。

姬奈看出他的问题，先说出口，“李老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小文会为皇权认贼作父，忘记杀母纵火的仇恨，但在我认为，此事可能有些误会，只是揭开还需要些时间。”

“他是你公爹，你当然向着他说话。”老五心直口快，酸溜的说。

姬奈没什么否认，“确实，本质上他是我家人，所以我比你们更多了解他一些，也希望你们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等了解真相再做判断也不迟。”

除了交代这些简单的事情，姬奈还私下找了李老三，他武功和轻功都不错，性子沉稳，能办事。

“殿下找我何事？”

“我想托你找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