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半个月后，佐佐木带着高野再次登门。杨慕初在客厅招呼他们，但是脸色不太好，忧心忡忡的样子。陪着寒暄了几句，一副不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

“杨老板似乎起色不太好”佐佐木谨慎的开口。“令弟之事，鄙人也有耳闻，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杨慕初叹了口气。“家弟总算捡了条命回来。不过，身体不好，经常昏迷，脏腑也衰弱的很，要是再继续下去，哎.....”

“鄙人这里有些珍贵的补品，望杨先生笑纳，想来杨二少爷肯定需要，都是补气养血的佳品。”佐佐木将礼物拿过来。“这年头，这些东西确实千金难求。”

“阁下真是解在下燃眉之急，多谢多谢。”阿初虚应道。“现在的有名的医生大多都出国避世去了，整个上海滩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医生。”

“杨老板真是谦虚，谁不知道您出师英国，是赫尔曼教授的得意弟子”佐佐木淡淡道。

“家弟的病需要中药调理最好，可惜，中医之道，杨某并不精通。”

佐佐木突然看了一眼高野，“我们军部高野正询少尉是美国医学教授，于中医之道也略有研究，若杨先生不弃，就让他给杨二少爷看一看。”

“这怎么好意思，贵军堂堂的少尉阁下。”阿初受宠若惊般。

“医生便是救人度世而已”一直没有开口的高野此时淡淡开了口，这是他第一次和阿初对视。阿初见面前的青年容色抑郁，眼睛中沉郁难解。

“那杨某也不虚托，一切劳烦阁下。”

“杨老板哪里话。”

“今日天色已晚，大尉阁下若不嫌弃便在杨某家用顿便饭。”阿初招呼道。“正巧，朋友刚送了一瓶好酒过来。”

“杨先生太客气了。不过今日恐怕是不行了，厅内还有急事，就不叨扰杨先生了。下次，下次由我做东，杨先生定要赏光。”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一定一定”阿初起身送客。

“高野少尉从明日起就来替杨二少爷看病吧。”

“那就多谢大尉阁下了”阿初冲着佐佐木笑了笑，转头看向佐佐木身边的青年。“劳烦了”

青年并未多语，显然不是善于交际的人物，只是微微颔首，不弯不折竟是傲骨的样子。这姿态居然像极了阿次。

阿初不禁想也许阿次说得对，这人并不崇尚武力，是爱好和平的正直之人。但是如果他是故作姿态，那就太过心机深沉了。

日本军车平稳的开在路上。佐佐木看着一旁的青年，“今日可有发现？”

“杨慕初的手很干净，是一双医生的手”高野脸色平静，依旧看着窗外。“身手很差，警戒性不高，他不是间谍。”

今天数次站在最便利的攻击位置，杨慕初毫无所查，反而是身后的阿四默默做了警戒的姿态，这足以说明，杨慕初不仅没受过这方面训练，而且连接触这些威胁的时候都很少。他没有警戒意识。

“屋子里能闻到淡淡的药味，主要都是些调理身体的补药，身体的外伤可以很快痊愈，但是破损的精气就得一点点调理了，杨慕次我还没见到，具体还是要等见到他以后再说。”

“高野君，你只有这些发现？”佐佐木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怨愤，这个年轻人从来了中国调到自己手下，就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若不是为了天皇大计，佐佐木眼神狠辣的眯了眯。

高野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深沉，瞳孔中几乎看不到底色，“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觉得我还有别的发现但没有说不成。”

“高野君，你不要辜负将军的信任。也不要忘记你的责任”

高野冰冷冷的微笑，“我当然记得自己的责任，也不会辜负将军的信任”信任两字他咬的极重。“不劳阁下您费心”

佐佐木冷哼一声别开脸。

“喂，你们行不行啊”阿初看着阿次不放心道。“我想我还是留下吧，免得到时候穿帮，我也能帮你们圆谎。”

“大哥，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什么都管一管”阿次推着他出门。“你再不去公司，小心公司被人易主了，你找谁哭去”

“哎，你这小子，会不会说话！”阿初被他推到大门口。塞进车里。

“大哥再见”阿次居然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替他将车门关上，真跟酒店的小门僮一样。阿初哭笑不得。这个面瘫脸居然还有这副样子。算了，不管他了，让他闹吧。“阿四，开车，去公司”

车子平稳滑出，很快不见踪影。

阿次转身冲着俞小江比了个手势，示意行动开始。

狙猎计划开始！

严肃冰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狙杀，以最小的杀伤获得最大的战果。

这是杨慕次在学习狙击术时，导师的话。他是轻武器和格斗方面的专家，枪法奇准，曾经留学德国，专门学习狙击和特种作战的战术。

那是杨慕次人生中最重要的导师之一，那人开枪时近乎冷血，一切与任务相关时，便没有自我感情。就算狙击枪镜头里是他相识之人，杨慕次也相信他照样能爆头穿心，手都不会颤抖一下。但，这样做的前提是，一腔热血和为国报忠的决心。他对杨慕次说过。“我狙杀的是敌人，敌人危害不能由我所判断，我做的只是执行指令。带着自我感情的狙杀就是错误”

年轻气盛的杨慕次反问。“老师，如果你的指令时错误的呢？”

那人眼神带着锐利的光芒，“对或错与狙杀者无关，狙杀者只是执行指令”。

杨慕次换弹夹，调整手枪，手中金属的质感强硬冰冷。他拉开保险。这次与狙杀任务不同，他要做的是判断。

“咔嚓”

手枪发出金属清脆的撞击声。狙猎计划，只不过，不知道是狙猎生命，还是狙猎灵魂。无论哪一样，都不会是和平的。高野教授……阿次握着枪的手垂下，目光很黯然。“请原谅我，老师”

和调查一样，高野早上不在家里用饭，而是独自去街上一家早点铺，开这家早点铺的是个老人，他们家的豆花在上海很有名。

吃完饭，他通常都是到图书馆，有时候就坐一上午，有时候就借本书就走。下午不知所踪，这时应该是在实验室，日本军部实验基地很隐蔽，靠太近便会被发现，三方都没有打探到确切的消息。直到深夜，高野家的灯才会亮起，证明主人的归来。

今天的下午他去了杨公馆，为杨二少爷看病。

高野今天过的很悠闲，不必去实验室。下午驱车到了杨公馆，下车时四处看了一眼。便敲了门。开门的是位女士，很是温婉漂亮。高野上次没有见过她，摸不准她的身份。“小姐你好，我是高野，昨天和杨老板说过，为二少爷看病的事情”

“高野先生请进，我是初少爷的秘书，俞小江。这件事初少爷已经交代过了，不过很抱歉，公司出了些事，初少爷去公司了还没回来。二少爷在楼上。”说着便引高野上楼。

高野礼貌颔首，跟着上去了。二楼依旧飘着淡淡的药味，并不刺鼻，非常柔和的味道。正想着，小江走到一扇门前。

房门半开着，高野便看到一人穿着丝绸的睡衣，坐着轮椅靠在窗边看书。他的容貌和杨慕初一模一样，但气质却凛然不同。

不容多想，阿次已经转过头，他们到的时候，阿次就已经察觉到了。“小江，高野？”阿次略显惊讶。

“这就是高野先生，来给少爷看病的，你们认识？”俞小江疑惑道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也算相识吧”高野笑道。

阿次点点头，很高兴的样子。“我在日本留学时，经常听导师提起你，也看过你的照片。”

“幕次君是父亲的得意弟子，每次给我的书信都会提及，与幕次君虽初次相见，但却没有生疏之感。家父也经常说杨少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必能在商界一展抱负”

“老师太夸大了”阿次笑道。“请坐，小江，帮我泡杯茶来。”

小江点点头，合上门出去准备。

阿次打量着这个人。比照片上更瘦一点，容颜的抑郁之色几乎一览无遗。他很疲惫，从心到身都疲惫不堪。

“看杨少爷气色不太好，最近是不是经常咳嗽。”高野将医疗包放在桌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着他。

阿次在对面苦笑。“毕竟伤了肺，不太好治。昨天听家兄提及高野兄，我就吃了一惊。你不是在美国行医，怎么突然来了中国呢？”

“中国医术博大精深，来中国，学习到不少好的技术”高野说道。“中医之道治的是根本，这是那些只治皮表之伤的西方医术无法比拟的”这番话说的似有意味。阿次心中动了动。

“老师在日本可好”阿次笑着问道。“一别数年，久未见老师了”他看着高野。“他身体还好吗？老师是不是还酷爱松柏盆景，年轻留学之时，曾碰坏了老师的心爱之物，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父亲还好”高野看着他。“那盆景长得很好，父亲尤爱其姿态，不过现在天气不好，年头也有些长，倒经不起折腾了。”

“松柏之节，经年不衰，越是老迈便越是苍劲，我看定能经过这场严冬。春日已经不远了。”阿次含笑。

俞小江敲门进来，送了茶点。

阿次将茶递过，稳稳当当。

四周清风微过，温暖柔和，仿佛春日即将来临。高野看着阿次的眼睛，接过他手中的茶，细品了品，不由赞叹。“好茶”

“你喜欢？”阿次转头看向小江。“小江，给高野先生拿一罐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高野忙推辞。

阿次按住他的手。“酒我是不能陪你喝了，不过这茶倒是可以和你共品。现在兵荒之年，好茶难求，切莫再推辞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多谢慕次君。”当日两人相见甚欢，畅谈良久。晚上阿初回来，一起吃了顿饭，才派人将高野送回居所。

将高野送走之后，小江在外面呆了好一会才进来，之后脸色很不好看。家里的仆人在前一天都打发走，今天一些组织上派来协助任务伪装的人也撤离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小江看着阿次，“阿次……”

阿次的眼睛微微瞟了一眼刚回到客厅背对他们的阿初，轻轻摇了摇头。

“我今天看外面多了不少人，你们的人？”阿初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来喝。回来的时候，阿四就注意到一行人在隐蔽的撤离就提醒了阿初。开始一起时日本间谍，最后发现居然不是。

“嗯，是呀。”阿次坐到一边。“这次准备了两个预案，不过我谈话间高野意有所指感觉应该是有隐情，所以就没有动手。”

阿初点点头，对他们的具体计划他也不清楚。

“大哥公司的事情怎么样？”阿次问道。“还顺利吗？”

阿初嗯了一声。“现在还算稳定，我去书房了，你一会喝了药，早点休息”阿初喝完茶放下茶杯，转头嘱咐。

“大哥也早点休息”阿次笑笑。

阿初点点头站起身去书房了。

俞小江脸色不是很好看。“杨慕次！”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口。“进去”她将阿次一把推进房里。

“俞秘书，不要生气”阿次开口讨饶，就和在学校时一样，面前的人还是那个温柔也严厉的美人教官。“我错了，下次绝不再犯”

俞小江拳头握紧，“你从未向我报告，你的第二预案，要是第二预案行动成功了，你自然不会再犯，你哪有机会再犯！”俞小江冷声喝道。

阿次脸色一变，忙关紧门。“小江，你小声点”

“哼”俞小江脸色铁青。“怕被阿初知道？你当时做的时候怎么不怕。”

“小江，这次这件事，我有分寸，不会出事的。如果高野真的不能帮助我们，那这个时机是狙杀他的最佳时机。”阿次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希望没有惊动大哥。

“你有分寸！”俞小江瞪大眼睛。“我怕你的子弹没有分寸！你计划狙杀高野的同时让自己中弹重伤，排除嫌疑，你怎么不想想，你的身体能撑住吗？万一你出了意外，我如何向阿初解释，如何向军统和组织解释，我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我毫不知情，却将你推向死路！”

阿次低下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俞小江秀美的脸蛋布满寒霜。“杨慕次同志，我希望你记住，我是你的上级，禁止任何私人行动，你的行为必须向我报告”

阿次立正站好，“是！”

“回去休息吧”俞小江无力的说道。她明白阿次的抉择是对的，最佳的狙杀时机，但也是最引火烧身的时机。如果不付出代价，形势便如野火燎原，不可控制。但是，她无法忍受这人一直将自己逼入死路。

眼中有着淡淡的雾气，她侧过头“出去”

阿次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开门。门打开，对上的是阿初冷肃的脸。

阿初端着药碗站在门口，没有说话。刚才阿初从书房出来见客厅厨房都没有人，厨房里药煎好了便倒出来准备给他送去。刚出来便听到小江的声音。

“大……大哥”阿次一下子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