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异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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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城抓住了那晚的盗贼，那男人皮肤黝黑，手和脚拷着镣铐，额头上‘z’字形的烙印异常醒目，那是道典型的暗域难民标志。

在以诺的不同角落存在着一些灰雾笼罩的区域，以诺人叫它们‘暗域’。

它们原本是流放犯或亡命徒的天堂，最早出现于三百五十年前。刚开始，灰雾出现的地方仅限于旷野，接着是森林，然后是城镇。

它们最初的出现并未引起人们注意，直到不少村庄的村民误入了那片灰雾，引发了接二连三的人口失踪事件。民间开始出现了很多关于灰雾的传说，最多的版本就是讲述雾是怎么吃人的。

皇爵城也有四片这样的区域，泽伊爷爷的爷爷为了隔离那片浓雾，下令修建了灰墙，并设立了巨大的魔法阵，以便再有子民误入其中。

灰墙的修建起了作用，其余六爵见了也纷纷效仿，在自己领土内凡有灰雾的地方修建灰墙，灰墙修好后教廷成了维护它的主要力量。

教廷的人偶尔能在灰墙附近找到一些穿着打扮完全不属于以诺的人。他们失去了记忆，没有任何的超能力，俗称‘暗域难民’。

教廷抓住这些人把他们送往囚所，让他们接受一次短暂而简洁的审讯。

审讯结束，风袭堡的典狱官便用烙铁在他们额头烫下标志，送往下城的裂缝崖，成为‘异域者’。

异域者在以诺的待遇跟奴隶类似。他们虽然拥有相对的自由权，但因自身缺乏竞争力。为了糊个口，他们不得不出卖重劳力来换取食物。

以诺在三百年前就废除了奴隶制，可这些异域者的出现却将那古老的陋习延续了下来。

以诺的庄园主们非常喜欢这些异域者，他们在庄园主的庄园里做着最累的活，干着最危险的事，完全被当作牲口使唤。有的异域者因为受不了这种高压的剥削而反抗，等待他们的就是裂缝崖的火神柱。

一年里火神柱能烧死的异域者最少也有百人。那些烧焦的尸体被投下裂缝崖，成为了图尔森林‘噬食兽’的食粮。

泽伊从未去关心过异域者，也从未见过一个真正的异域者，但他知道如果一个异域者生病或丧失劳动力，他们离死也就不远了。

他们的庄园主不会花钱给他们看病，而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给自己看病。很多异域者生病后被无情的抛弃在了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总之，他们不属于以诺七爵需要操心的范畴，他们属于教廷监管的范畴。教廷在捉拿暗域难民时通常神通广大，他们总能及时监察到这些闯入者，把他们押入囚所。

眼前这个黑皮肤的男人，他的眉宇间有种对死亡的超然，这导致他眼神里毫无惧意。

两名监察官站在他的两旁，他们都穿着象征教权的白色制服，却丝毫不能减退中间那男人半点儿的硬气。

现在回想起来，泽伊前晚潜入医药试验部的事并未败露。

那药剂师将存放着鼻涕蝙蝠的玻璃泡递给他时，钟声突然间的大震并非针对他，而是针对这个当时正在圣城里实施盗窃的男人。该死，前晚他差点儿就得手了。

“少爵，教会的决定是送他去裂缝崖执行火刑。”

“他偷了什么？”

“焰晶。”

“焰晶？”

“少爵，他想偷焰晶但因为不识货，所以最后拿的是菱角冰。”

泽伊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那枚戒子，“失物找回来了吗？”

“找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偷焰晶？”泽伊问那男人。

男人眼里除了毫无惧意还有另一种东西，那是藐视神权的东西，正是那眼神让泽伊想把它弄个明白。况且，他前晚还坏了他的好事。

“少爵问你话，别不识抬举！”

男人直视着泽伊的眼睛，完全没把他高高在上的地位放在眼底。

“大人，你有妻子吗？”

“你找死呀！”押送他的典狱官大喊起来，但那男人丝毫不惧怕他的愤怒。

“我没有妻子，你想对我说什么？”泽伊的声音里也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成分。

“大人，我们村子一个月内死了十三人。三男三女，两个孩子，五个老人，全是高烧不退。我是在一次伺候我们主人用膳时偷听到他与另一位大人的谈话，他们说焰晶可以退烧，而圣城里有成千上万吨焰晶。”

在场的神职官露出了不淡定的神情，“胡说八道！”

泽伊瞟了一眼那神职官，他是那天来他城里请他出席米勒审判日的神职官中的其中一位。

“你叫什么？”泽伊问那官员。

“回少爵，我叫土温斯。”

“那么土温斯在我审问犯人的时候请你暂时闭嘴。”

土温斯一听，赶紧闭上了嘴巴。

“你是怎么潜入圣城的，据我所知他们下午五点就关闭了城门。”

“大人，我的主人前天派人往圣城里送货，我是偷偷躲进一个黑箱子里进来的。”

“没人发现你？”

“听我的主人说那批货是秘密货物，教廷不会让人检查。”

“你们运的什么货这么保密？”泽伊问那个土温斯。

他的额头出了一些汗，但整个人还是很淡定，“少爵，教廷的区域管制通常是机密的，我也不知道。”

“那谁知道？”

土温斯看向两名审判官，他们也同时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教廷内部的事泽伊自是不好多问，于是他又转向了那个男人，“作为一个异域者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把焰晶放哪的？”

“大人，我不知道，我从黑箱子里出来的时候发现了好几十个我这样的异域者，他们正忙着帮教廷的人搬运货物，于是我混进了他们里面帮他们一起搬运货物。”

那男人说到这里时瞥了一眼土温斯，但泽伊让他继续说。

“有个监管者让我把货送到西区，我是路过没人发现的小巷时走了另一条路。我碰到一个圣城里的人，我说我送的是焰晶但跟同伴走丢了，现在不知道把它们送去哪儿。那位大人给我指了条路，说沿着那条路我就能找到放着焰晶的仓库。”

看来他虽然是个苦力，但还有些头脑。如果他之前从他主人那里听到的消息都是事实，那么教廷一次性储备那么多焰晶放在圣城里做什么？

教廷是在准备什么吗？

泽伊的视线落回那男人身上，“做这事之前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大人，我想过，但我妻子正生着病发着烧。如果我不能偷点儿焰晶回去给她退烧，那么她可能会死。如果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泽伊终于明白了他眼睛里那没有惧意的原因，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你饿吗？我请你吃饭。”

“少爵，你这是做什么？他只是一个异域者，少爵你请他吃饭恐怕不太体面。”

“先将你们的体面放一边，正因为他是个异域者我才想请他吃个饭。”泽伊的眼睛懒懒的扫过教会那帮神职官和审判官。“比起担忧我的事，不如好好想想你们自己的事儿吧。一个异域者都有胆子潜入圣城盗窃，你们教廷的颜面何放？”

几名教廷的人听到这话都面面相觑，这不会是在怀疑他们内部玩忽职守吧？吃饭就吃饭，反正他们少爵是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人，什么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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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城的一个房间里，那男人坐在泽伊的对面。

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泽伊让人给他准备的午餐。那一桌饭菜对于那男人来说就像一桌盛宴，他狼吞虎咽的吃着。鲜嫩的肉汁流进了他满是污垢的指缝，他用嘴将它们一一吸了个干净。抹抹满是油腻的嘴，他满足的像个孩子。

泽伊安静的望着他吃，他已经很久没见人吃饭吃得这么香了。至少食物对他来说已经很久没让他觉得好吃过了。

吃了一阵子后，那男人抬起头来望向泽伊。

“大人，我可以带点儿吃的回去给我的妻子吗？”

泽伊错愕地望着他，他猜想他或许根本没弄明白自己犯了什么罪。而这个罪等待他的不是回家，而是死亡。见他又咂了咂那张油嘴，泽伊对他充满了同情。

“你家住在哪儿？晚些时候我会派人帮你的家人送点儿吃的过去。”

“我家住乱石岗，大人。”男人说，眼里带着感激，“其实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他的话让泽伊颇为意外，他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了那个男人。

“偷窃圣城的东西是死罪。”他说，“虽然我是个异域者，但小时候待过的那家老爷对我很好。他教我认字也教我读书，在他家的那五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五年。”

“那后来你为什么没一直待在那里？”

“不是我不待，大人，是他家被抄了。”

“被抄？被谁抄？”

“教廷的人。他们说他私藏神的贡品，他的房子被他们放火烧了个精光，他唯一的儿子也被烧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教廷的人没收了他家所有的田产跟值钱的东西，把我们这些异域者转到了另一个庄园，说是替主子还债。那老爷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但我听他们说他多半凶多吉少。”

这事儿泽伊从来没有听说过，至少他不知道皇爵城里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有孩子吗？”

“有的，大人，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此话怎讲？”

“那孩子出生的时候是冬天，我家里没有暖气，她是被活活冻死的。小脸跟小手都青紫的一片，我妻子因为失去了她，眼睛几乎都哭瞎了。但我却对此想要感谢光明神，感谢他把她带走了。”

“为什么？”

“异域者的女儿就算长大了，等待她的也是凄惨的命运。”他讲这话时像在讲别人。

突然，他不说话了，一团悲伤在他体内聚集、凝固，然后化成叹息，“我女儿死后，我妻子一直不愿对我说话，现在她也快死了，她说她感谢光明神，感谢他终于让她解脱了。”那男人的声音哑了，他霎时哭了出来，一双大手抹过口鼻，将黏糊的鼻涕抹到了脸上，“光明神呀，我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爱她多么需要她。大人，我不怕你笑话，我真得无法离开她。所……所以就算是死罪，我也要救她，让我死在她的前头是我的福分。她是个好女人，就是嫁给了我，是我拖累了她。”

午餐后，那男人还是被送往了刑场进行了处决，泽伊派人去了乱石岗。

在那里他的仆人没有找到那男人的妻子，邻居说他的妻子在五年前就自杀了，具体时间好像是在他们女儿死后的第二个晚上。

就在泽伊的仆人们准备返回时，邻居们说那男人还有个妹妹，住在克托拉拜庄园主的庄园里。

泽伊让人去找她，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那女孩赎出来，但绝不能让人知道是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