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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是敌是友

孤月危悬于无垠的苍穹之际,萧索的林子深处,檐穆已然筋疲力竭地倚着树干,歪着头仰望着天际之处的一轮孤月。

“呼韩邪氏你这恶贼,断送了我这一生的英名,枉我念在你是镜屏亲哥哥的份上,不惜冒着自身的安危,冒着死的危险去疆场上把你救了下来,今日之耻辱,我檐穆且先与你记下了,来日有仇必报之。”

檐穆奋力拔过脚旁的枯草嫉恶如仇的在心里发着誓言。

事到如今,他已然如那行尸走肉一般无二,明明活的好好的,却生不如死。有国不能投,有家不能回,有兄不能认,偌大天地,竟无半点能接纳他的容身之处。

“兄弟……”檐穆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顿时闪烁着一丝而过的光芒。“对,我可以去找瑾年,告知他呼韩邪氏下一步的应敌之策,呵,也好叫我南国士卒少牺牲流血,枉送丢了性命。呼韩邪氏,你且等着吧。”

想到这,檐穆一个纵身凌空而跃稳坐于马背之上,快速朝南国将士驻扎的营帐奔去。

清冷的孤月下,茫茫疆场上的火光已然熄灭,漫天的硝烟也早已随着北风的呼啸四散而去。

檐穆一人轻骑,从疆场上疾驰而过。

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辨得那堆积如山的尸体,几声寒鸦于天际远处的枯林里啼过,传来幽怨而又尖锐刺耳的鸣叫,顿时给这片无垠之地笼罩上了一层发人瘆冷的鬼魅气愤。

“不好,有人看守。”

檐穆快马疾驰于不远处停了下来。

只见得那上官瑾年的营帐中,灯火通明,那些负伤惨重的士卒们,都围着篝火聚成一团,烤暖取火的烤暖取火,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吃东西的吃东西,另有四人两列一排各戍守于辕门之外两侧。

檐穆至此只好将马栓于远处的阴凉之地,自己则于脸上蒙了一块布轻装简从地从大军营帐后方寻了一个隐蔽之处,趁人一个不注意翻身一跃潜入了营帐之内。

进入帅帐之内的檐穆并没有发现上官瑾年的踪影,刚起身欲走,却正听得外面渐行渐近的声音,是上官瑾年回来了。

无奈之下的檐穆只得委身藏匿于帐内屏风后侧。

“谁?!谁在那?!出来?!”

尽管檐穆身手敏捷,藏匿于屏风后面没发出一点声响,那微微泛动的帐幕还是让敏锐的上官瑾年看到了破绽,帐幕微动,定是有人来过。

“本侯再说一句,是谁?!谁在那?!给本侯滚出来。”上官瑾年从挂上提下剑鞘拔了剑大声呵斥道。

“许久未见,上官侯爷的脾气还是这么的暴躁啊,这火急火燎的性子竟是一点也没变。”

檐穆自知躲藏不过,便只得悻悻地走了出来。

“你是?!”上官瑾年将剑指予檐穆喉前质问道。

“上官瑾年你竟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檐穆弹指撇开锋利的剑刃,又缓缓地退下自己的面纱道。

“檐穆!?果然是你?!你果然没死?!你还有脸来?!”上官瑾年气不打一处来的望着檐穆质问道。

“昂,我没死,让你失望了?”檐穆紧蹙着眉头于案前坐了下来道。

“你自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那日一战,你下落不明,我们找了你几日几夜,连具尸骸都没寻着,所有人都当你死了!”上官瑾年将剑收回剑鞘质问道。

“那日在疆场上,等我醒来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周围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你知道么,我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檐穆歪着头凝视着上官瑾年淡淡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回南国,又为什么会在呼韩邪氏的帐下,为此等人神共愤共诛灭之的贼子宵小效命?!你糊涂啊?!”

上官瑾年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不解,他想不通,像檐穆这种人,最是极重气节,家国天下比他自身的命都重要的多的多的人,怎会是非不分,敌我不辨地为他人卖命。

“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且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檐穆抬眸环视了四周说道。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很难么?!”上官瑾年进而一问道。

“你若跟我来,我便将全部事情,事无巨细一字不漏的通通说与你听。”

随即檐穆又蒙上面纱一个纵身,悄然翻越了出去。

为着一解自己心中的困惑,上官瑾年无奈的跟了上去。

阴暗的树林里,清冷的月光下,上官瑾年和檐穆并肩倚坐在树干之下。

“你让我跟你出来,我也出来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此地空旷之际,也算得上是一个谈话的地方了吧,你现在能同我好好说说了吧。”上官瑾年转过头凝视着檐穆道。

“我……”檐穆抬眸望了望天悬的孤月,欲言又止。

“怎么,不愿说?还是有何难为之处不方便说?”上官瑾年随手拔了一根枯草于指尖玩弄道。

“你我兄弟二人,自那年疆场一役,至如今,有多少未曾相见了?”檐穆叹了一口气道。

“时光翩然,韶华易逝,如白驹过隙一般弹指一挥间,至今怕是有几个年头了。那时候你我皆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有着上天揽鹊的鸿鹄之志,想不到事隔经年,你我再见时,却是这般光景……”上官瑾年将手负于脑后昂头仰在树干上感慨道。

“你可信我?”檐穆凝视着上官瑾年一脸严肃的问道。

“以前的檐穆,我上官瑾年自然是信的,可如今……”上官瑾年斜过头来淡淡说道,似是在惋惜那一段逝去的青葱岁月。

“现如今,我成了呼韩邪氏的走狗,替他卖命,残害我南国士卒同胞兄弟,如此横行,令人发指,和嗜血的魔头一般无二,你自是不愿也不敢轻信我了吧……”檐穆叹了一口气道。

“我是恨你,恨你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为呼韩邪氏那等贼子宵小卖命,断送你檐穆的一世英名。每每看到你嗜血杀戮自己的同胞手足,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拆你的骨。”上官瑾年将头歪向檐穆愤世嫉俗道,但很快又将自己的头垂丧了下来。“想必,你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知我檐穆者,唯有你上官瑾年也。”檐穆庆幸自己没认错人,没交错朋友。

“所以,你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是什么?”上官瑾年望着檐穆,一双眸子里似是溢满了同情。

“那年一战,我原以为我要命丧于疆场,我也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死,我身上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那种感觉,跟死亡别无不同,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着我……”檐穆顿了顿说道。

“后来呢?”

“我于堆积成山的死尸里苏醒了后,才发现,战火已然平息,军队也早就撤离了,广袤的疆场上除了尸体还是尸体,就在我以为我自己要同周遭那些尸体那样在那冰天雪地里等着冻死的时候,我遇到了她,那个就我的女子,直到遇见了她,才让我苟活于世残存着一条命到现在……”

檐穆垂丧着头唉然一声叹着气,似是在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是……”上官瑾年一脸疑惑的问道。

“呼韩邪镜屏……”檐穆顿了顿缓缓吐露出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枕边人的名字。

“呼韩邪……她?!她是!?……”上官瑾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呼韩邪镜屏,呼韩邪氏的亲妹妹,呼韩邪氏,是她的亲哥哥,我这么说,你明白吧……”檐穆淡淡的说道,似是不愿过多提及呼韩邪氏这几个字,甚至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这……太荒唐了……”上官瑾年径直站起身来批判道。

“可笑吧,所以啊,命运啊,呵,捉弄我也就罢了,还对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檐穆抬眸望着上官瑾年轻嗤一笑道。

“是她救了你?!”上官瑾年纳闷一问道。

“是啊,她救了我,呼韩邪氏的亲妹妹,呼韩邪镜屏,救了我,而后,为报救命之恩,我便允诺于她,与她缔结了秦晋之好,她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妻子,现下她又有了身孕,腹中怀了我的骨肉,我……”檐穆又垂丧着头说道。

“你此番遭遇,原以为你为国捐了躯,你我生死阴阳相隔,岂料这般世事无常,当真是造化弄人啊……”上官瑾年不禁感慨同情起檐穆来。“那你为何又成了那呼韩邪氏帐下的座上宾?”

“我……”檐穆鼓足勇气抬眸看向上官瑾年,但又很快耷拉着脑袋将脸垂丧了下来。

“也是,那呼韩邪氏的亲妹妹呼韩邪镜屏是同你结发的妻子,身为她的亲哥哥,那呼韩邪氏怎么会不利用你,看在她哥哥的权势上,那呼韩邪镜屏纵是不愿,不肯,也得看他哥哥三分颜面,不得拒绝了他去吧……”上官瑾年忖着下巴分析道。

“瑾年……我……”

檐穆抬眸凝视着上官瑾年,不可否认,上官瑾年已然将他看穿,看的透透的。

如今的上官瑾年,不再是昔日那个整日与自己争强好胜吵嚷着要同自己一决高下的少年郎,眉宇之间,上官瑾年已然多了一份男人的成熟稳重。

“你无需多言,我都懂,也理解,只是现下,你预备怎么处理……”上官瑾年蹙着眉头淡然一笑道。

“我……我不知道……我来之时,于帐外听得那呼韩邪氏伙同手下戍卒欲将我杀之,只是我现在于他们而言,还有点棋子的可利用之处,杀我,只是早晚的事,我左右逃不过这一死……所以我现下方寸大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檐穆凝望着上官瑾年,心中已然方寸大乱,他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依我看来,那呼韩邪氏暂且不会动你分毫,更不会杀你,方才你不是说了么,那呼韩邪氏的亲妹妹,你的结发妻子,呼韩邪镜屏怀了你的骨肉,有孕在身,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她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他也不会更不敢轻易动你,否则,他怎么向他妹妹交差,所以,你还是安全的,无性命之忧,且放宽心就是。”

“是了,腹中孩子尚未出世,总不能就此让他没了父亲……”

经过上官瑾年一顿分析,檐穆瞬时松了一口气,将心安安稳稳的放回了肚子里。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呼韩邪氏他们一行人起了疑心。”上官瑾年抬眸望了望天色道。

“那我先回去了,你我之间,我会想办法再与你互通消息。”檐穆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说道。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凄冷的月色下,檐穆一个纵身跃马而去,只留上官瑾年一人呆呆的站立在原地。

“檐穆啊檐穆,你到底是敌还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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