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巢穴

卫寻快步下楼，回到第二层时已经平复心情。屋里亮着灯，不过没人，看来她看书的时间确实有些长，连凯撒都起来了。

想了想他们会在的地方，卫寻朝后院走去。

自从安德被编入言宫书册里，就开始履行身为仆人的义务：努力开垦田地，试图养花养草。

卫寻行至抄手游廊时，安德正和凯撒蹲在地上，对手里的东西发表看法。

“你说我是种萝卜还是种它的种子？”

“什么种子？”凯撒直接把那袋鼓囊囊的东西给否定掉，“拿现成的不是更直接？你直接一插，浇浇水，把它再养养大，就可以收了呗！等种子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凯撒黑色的小身躯几乎要和黑土地融为一体，它旁边的春花绕着一头大一头小浑身橘红的胡萝卜好奇地溜达，并且试图推，当然它不可能推动，胡萝卜比它大好几倍呢。

“你说得有点道理……”

安德拿起小铁锹，快速刨坑，然后对比坑口和胡萝卜的大小，纠结该插小头还是插大头。

思考了会儿，他迟疑地问：“……胡萝卜能直接种？”

不都是从种子开始生长的吗？

凯撒挑眉：“你是第一次知道城池特殊？”

“……好吧，外界是外界。”安德随便选一头，竖直插好，顺便堆了半截土，“这样行吗？”

光秃秃的泥地中央立起橘色小尖，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凯撒绕圈打量，提建议：“要不……施点肥加点水？”

“你们在干嘛？”卫寻走过去，“纪淮呢？”

“他去取水了。”安德回：“好像是这片土地上不能用普通的井水，要种植东西需取特定的水，我觉得是营养液之类的。”

卫寻挪开脚，松软的土地上印着鞋底花纹，“泥土还有差别？”

正说着，纪淮从边上的小木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普通洒水壶。

“有的吧……”

凯撒一边回卫寻的话，一边指挥安德浇水。喷嘴处呈银线嗞出液体，淋在那根胡萝卜上，渗透进地底，肉眼可见，以胡萝卜为波源扩散，四周的黑泥正一层层翻涌。

接连几声惊呼响起，一行人被逼得后退，直至退到了廊道里。

眼前这片土地在眨眼间已大变原样——仿佛是最精准的劳作，五道田埂隆起，中间整齐划一地出现胡萝卜，每个的距离都恰到好处，与他们插下的那根一模一样。

事实上，安德已经分辨不出里面哪根是他播种的了。

“这也太神奇了……”安德合上吃惊的下巴，“简直就是瞬间复制粘贴。如果外界有这项技术，也不至于每年那么多人饿死了。”

凯撒显然也震惊，但它矜持地晃尾巴，“就说城池特殊吧？”

“吱吱！”

“你们觉不觉得，这块地很眼熟？”纪淮皱眉沉吟，从黑土地上收回视线时，正好对上卫寻的目光。

后者深吸口气，说：“食材废弃间。”

“啊？”安德满脸困惑。

“啊！”凯撒一个激灵。

卫寻看向他们，认真地说：“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们。”

……

他们在凉亭里落座，凯撒和春花蹦上桌，安德瞅瞅对面的卫寻和纪淮，再瞅瞅桌上两只，深觉接下来的话题他大概插不上嘴，便安静地支着下巴听。

卫寻的表情有些严肃，她整理思绪，压低声音说：“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洞口会消失了。”

她的跳跃有些大，凯撒一时没反应过来：“啥洞口？咱们不是在说地吗？欸你等等……等等……”

它瞪大眼睛，猛地提高声量：“洞口？你是说咱们进来的洞口吗？有时候在C区、D区，有时候又跑到A区、F区的那个？”

“嗯。”

“这有点惊喜啊，我得缓缓。”凯撒拍着胸口坐下来，瞥见安德迷茫的脸，顺便说几句：“F区的洞口你也见过了，它原先不在那，我们几个是D区的平民，能走到F区全然是因为当时洞口开在A区。”

“阴差阳错地从A区进来，通过山腹里接连的通道才到这的。”

安德了然地点头，“也是，如果洞口一直在F区，老早被发现了，哪还会有只进不出的说法。”

他嘀咕一会儿，想到一事，突然心口冒冷气，小声问：“你们的意思是，咱们进来的洞，会自己移动？”

这就得问卫寻了，他们齐齐把目光投向她，卫寻抛出话，却不着急接，反而拧眉问：“言宫的人有跟你们说过这块土地有何特殊之处吗？”

她指指底下长满胡萝卜的黑土地。

凯撒性子急，这会儿只想听山洞，敷衍着说：“就是一堆没用的，什么别种太多，会撑爆会呼吸不过来，加水要适量之类的……”

“杜宾说这是块试验田。”纪淮倒是认真在回忆，把知道的复述出来：“五平方米大小，正方形，跟别地不一样，在上面播种时讲究量，要适度。平时也不用，偶尔开垦下，保持必要的活力。”

“嗯嗯，比如种子只撒一把，萝卜只种一根。”安德补充：“再多了就不行，说是会、会……”

他搜刮脑子里的词汇，很快眼睛一亮说道：“会没地儿排气！”

……这就对了！卫寻重新顺信息，桌上的凯撒催促：“小寻寻，你到底想说什么？”

它背上的斜布包也随主人的动作一颤又一颤，卫寻看两眼餍兽，缓慢地说：“凯撒，你知道有种生物，叫巢穴吗？不……这么说不准确，应该是两种生物。”

“没啊。”凯撒挠头皮，“那是什么？”

卫寻想了想，描述着说：“它们都不能称为有形体的东西，我试着概述下它们的感觉和功用，你们可以，唔……想象一下。”

几人几鼠不出声了，独留卫寻清淡的声音在亭内响起。

“巢呢，温暖、湿润、包容而富有蓬勃生命力，它接纳万物，同时也反馈万物，很温顺驯良，守本分，通常都扎根在深层次的地底，比较宅，不爱挪窝。总之就是伤害值很低功效值很高的生物。”

她说到这，来了个转折：“当然，再好的生物也有缺点。”

“巢既然作为一种生物，肯定是要呼吸、排泄、生长的，但它宅到一定程度了，这些事都懒得完成。而此时，出现了另一种生物。”

凯撒：“……穴？”

“就像是外界会有人得癌症一样，巢渐渐衍生出一种类似癌细胞的生物，但这种生物不止有坏处。”

“先说它的好吧！相比于巢，它更爱遛弯，野蛮地、随心所欲地生长，它帮助巢呼吸新鲜空气、排出废气，讲外界的点滴，陪伴巢度过无数个漫长日月。”

安德咕哝：“为啥我听着挺感动的。”

“这种关系也很脆弱。”接下来的话显然更加抽象，卫寻甚至用上拟人：“比起巢的敦厚，穴更加不谙世事，因此没有是非观。试想一下，如果家里大人每日工作很忙碌，完全任小孩撒野，那小孩肯定会闯祸。”

“巢的工作量一大，需要的营养和空气也多，穴就需要去补足这些，补得多了，主次就不一样了，巢会被穴牵鼻子走。”

纪淮皱眉，“后果是什么？”

停顿一会儿，卫寻吐出几个字：“吞噬和塌方。”

凉亭里安静下来，听到这，安德已经完全听不懂了，他只能和乖巧的春花相顾无言。凯撒来回踱步，脑瓜子高速运转。

结合卫寻和纪淮之前提到的食材废弃间，凯撒不免有个大胆的想法。

它不敢置信地求证：“小寻寻，你的意思是，巢就是食材废弃间，穴就是接连外部洞口的洞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但不是很准确。”卫寻微摇头，“巢和穴没有实质，巢是个圆胚，主孕育；穴是个通路，主运输。”

“前后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山腹里本来就有巢这种生物，它的功能就是用作S区的食材废弃间，你主人在位时，没有扩展山腹内部，所以当时的穴也只延伸出一条，位置也固定，不乱跑。”

“后来，法门继位，允许山腹内动工。基本内城的宫殿都通向食材废弃间，每日投放量过大，为了维持巢的必要营养，穴就渐渐壮大。它利用四通八达的洞道到处游走，也随意改变洞道开口的方向和数量……”

“也就是我们发现的，洞口不固定。”她看向纪淮：“纪淮说看到无数个洞口那样。”

“啊……”凯撒恍然大悟，“那你说的吞噬和塌方是？”

“长此以往，山腹就会被穴给掏空，内城……会坍塌的。”

“另外，”卫寻顿了顿，“你觉得穴吸进去的空气来自哪里？巢排出的气体又会释放到哪里？如果城池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那么迟早，城里的人不是被窒息，就是被毒死。”

“嘶……这么严重？”

卫寻想到书上的那段话，严肃地说：“我没有在开玩笑。”

凯撒把震惊地下巴合上，喋喋不休：“我就知道法门干不出来什么好事！它是傻吗？还使劲挖地洞，生怕城池不会毁在它手里？”

卫寻心想，估计人家也不知道巢穴的存在……

“还谈什么复仇大业啊，先紧着这个吧！不把巢穴的问题解决了，我们怎么安心搞政治？哎哟喂，这等事要怎么解决啊……”

卫寻不由得笑笑，凯撒还是那个凯撒，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巢穴的问题，已经有人在解决了。”

“哈？”

她的目光越过纪淮的肩膀，看向种满胡萝卜的黑土地。

“书上说，人为的将巢的一部分挪到外边，它就能自在的呼吸，形成循环，而不用借助穴。”

她耸耸肩，“也不知道背后是什么原理、具体要怎么做，但是显然，言宫早就在干这件事了。”

“地上这个就是……巢的一部分？”凯撒震惊，它觉得疑问一重接一重，最大的疑问是……

“什么书？”纪淮替它问出来了。

“言宫木制楼第三层，有个书屋，其中一本，也不能称作是书吧，其实它也是一种生物，叫挂皮大妖，它记载了城池里林林总总的生物，还画了小样，书很厚，估计有记录上万种生物……”

卫寻瞧着凯撒迷茫的表情，问：“你不知道吗？我就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巢穴，里面还有餍兽、爬手、镜眼的记载呢！”

“我完全不知道。”凯撒咽了口唾沫，不安地说：“那什么挂皮大妖，我根本没听说过，城池里的生物不就那几样，都是口口相传，竟然还有书？”

卫寻没想到凯撒是这个反应，一时间愣住。

“不应该啊，还有你完全不知道的事情？难道那书是假的，许生骗了我？也不会……”卫寻呢喃，随即将早间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听完后，凯撒啧啧：“新奇。不过在我印象中，言宫是很古老的宫殿，比寅宫历史都长，所以它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挺正常。”

它大方承认自己不懂的，然后搓手，“嘿嘿，我倒是想看看那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