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环岛

圣职湮灭号到达环岛。

虽然环岛被称之为“岛”，可在中央，蓝塔都能被称之为“塔”，环岛自然也比所谓的岛屿大得太多，它在地图上不过是一星半点，形状类似于阿拉伯数字“8”，但占地面积居然有九百一十万平方公里，莫尔为此即兴创作蕉风俳句一句，曰：

“环岛环岛啊，真啊真是大，胜过澳大利亚。”

这诙谐的俳句逗乐了卡米拉，她穿着灰色连帽衫，靠在摆有两杯鸡尾酒的小圆桌上，用双手托着脸看向莫尔，“澳大利亚？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岛！”莫尔哈哈大笑，不远处的一对情侣朝他投来不满的目光，莫尔急忙收起笑声，他可不想在这里挑起事端。

二人正在环岛七号空港的露天酒馆休息，他们之所以能有这种闲暇时光，还要得益于善解人意的卡拉巴克吩咐两人进行的任务：收集情报；作为贝加尔哈兄弟的领土，环岛民风剽悍，就连酒馆的飞狗都眼神凶恶，开口闭口“xiaroulex”，除此之外，环岛毕竟是从和平之地归降水镜，身为拥有极高自治权的封地，它的政治结构松散的过分，根本没有“政府”这一概念，也没有圣安泽那样庞大的弄臣组织维持治安，在这里，人们解决问题的最好手段就是斗殴，发家致富的最快方法就是赌博，莫尔戏称环岛是“安那其主义者的天堂”，事实上也果真如此。想要在这个秩序鞭长莫及的地方找到统治者，最好的办法就是前往酒馆，要一杯沙勒曼火舌啤酒，灌倒吧台前全部的酒客，然后对着醉醺醺的众人发问，只可惜，卡米拉没有这样的酒量，莫尔则是一个不太坚定的戒酒者，二人只好另寻途径获取情报。

他们只想要两条信息：第一，找出贝尔加哈兄弟的所在地；第二，搞清楚如何到达那个地方。为此，卡米拉提出，她认识一位环岛的“渔夫”，那人或许可以回答这两个问题；但中央虽身为高级文明，却不存在电话、网络这样的通信渠道，在环岛——其实环岛之外也是如此——联系某人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他的线人，放出消息，或者接上此人的意志，卡米拉不善使用意志，他们只好使用前一种方法，来到这家名为“人多眼杂”的露天酒馆，看看是否能遇见那位“渔夫”。

幸运的是，卡米拉要找的人正是“渔夫”组织的线人，二人没闲聊多久，它便从“人多眼杂”的后厨窗口飞出，朝身后咒骂两声，似乎收到了不公的对待，但当它认出身着便服的卡米拉，又立即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拍着翅膀飞过来，那笑容对一般人类而言非常友好，但常和这类角色打交道的油子都能一眼看出，这种表情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嘿！疤面煞星，好久不见！”

看见那欢笑的“渔夫”，莫尔不禁露出玩味的表情，他朝卡米拉使眼色，卡米拉回以眼神，表示他们要找的就是这位：这位环岛居民是一只灰棕色、短毛、身长约一米三的飞狗。

……

蓝塔第一千一百七十二层，尼格莱特和唐纳德坐在总统的办公桌前喝茶。

“就是这样，尼格莱特救了我，我们对敌人的袭击方式所知甚少，因此希望能得到相关人士的帮助，如果可以，玛瑟琳大师就是绝佳的人选。”唐纳德将盛满浓茶的白咖啡杯放回桌面，结束了讲述。

戴维将目光投向尼格莱特，脸上带着他一贯的笑容，“法师同志，对于猎人领主的叙述，你有什么想要补充的吗？”

法师点头发话道，“您看，我对这方面只是略知一二，但昨晚的袭击毫无疑问是异血者为之；我是沙勒曼的公民，此前听说过‘枕头过敏’的传闻，所以在梦中才能够及时反应，换言之，是运气拯救了我们。”

“‘枕头过敏’？你可否详细地解释一下。”戴维将手肘抵在桌面一摊手，表示自己并未听说过此类传闻。

“好的，总统先生，您看，‘枕头过敏’是沙勒曼的一起连环杀人案，案件发生在阿古迪阿斯的对外空港区，死者总共四名，都是——我只是叙述事实，没有别的意思——水镜旅者或水镜商贩。除了国别外，这些受害人还具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是在睡梦中死去，死因都是过敏引发的窒息；这在医术发达的当代可不常见，毕竟在沙勒曼，上一次发生过敏导致死亡的事件还是几百个星期前，首都警署当即展开调查，他们发现，死者都是在遇害前一天更换过枕头，而且那些绵软的白色枕头都来自同一家商铺，警员们逮捕了商铺老板。您看，重点来了，那老板是一名中年的异血男性，他对自己的犯罪供认不讳，甚至交代了自己的犯罪动机：他在酒馆被四名水镜人士侮辱，因此才实施谋杀，他卖出的枕头上涂有挥发性毒药，能让吸入者在深度睡眠时窒息而死，这就是‘枕头过敏’。”

“抱歉，我没听出重点所在。”戴维改换无奈的笑容，希望法师能够说得更详细一些。

“您看，问题就在于，这四名受害者相互认识，当同伴遇害后，他们没有提高警惕，反而重复着前一位受害者的行动历程，到同一家商店，购买同一款枕头，而且此前从未有人向他们介绍过这款设计上毫无新意的枕头，您难道不感到奇怪吗？”

“我是感到奇怪，可这意味着什么呢？”戴维诱导法师继续讲下去。

“您看，凶手解释了这一异常情况；他声称，自己是一名罕见的异血者，能够潜入他人的梦境，并尝试篡改此人的潜意识，他在梦中向四位受害者灌输了自己售卖的枕头无比舒适、有益健康而且有助睡眠的信息，导致受害者在醒来后前往购买他下过毒的枕头，实现了谋杀。您明白了吗？”

“你的意思是，昨晚对你们实行袭击的人也是同样的目的：篡改唐纳德的潜意识，对吗？”

尼格莱特羞怯地笑笑，挠挠脑袋，“我本来想说，我就是因为这起案件，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但您的说法我也非常赞同。”

“我明白了……”戴维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总统，玛瑟琳大师见多识广，我想请您叫她来分析一番，或许能得到更多的线索。”唐纳德再次建议。

“我知道，稍安勿躁，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约莫一百五十下心跳后，面无表情、默剧演员打扮的玛瑟琳走近办公室，立在了总统身旁。她没有问候身为新面孔的尼格莱特，一开口便说起正事，“我已经清楚你们的情况，现在，我来解释一下这次袭击是怎样发生的。”

玛瑟琳清了清嗓子，煞白的面部仍旧毫无表情，将双手背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讲述起来，“摄梦异血，又称羊圈异血，是一种罕见的异血，它属于野兽异血的分支，异血者有能力进入一千公里以内、曾今见过面的人的梦境，并在梦中篡改梦主的记忆；如果情况允许，也就是异血者进入梦境时带有帮手，梦主附近、他认识的人员也有可能进入梦中，而且进入梦境的双方人数总是保持一致。”这时，玛瑟琳看向唐纳德，解释道，“这也是为何你在梦中见到尼格莱特后，先前的卫兵就消失不见，梦境中的敌人有两名，与此相对的友军就有两名，你是其一，尼格莱特先生是其二。”看来唐纳德对总统讲述的情节，她通过意志全部听到了。

“但我被袭击者刺死了，为什么还能活过来啊？当时我可吓得不清，慌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梦。”尼格莱特问。

“请听我讲完：异血者在梦主的梦境中无法实质性的杀人，如果梦主死亡，他会在现实中醒来，但如果是其余人死去，他会保持睡眠状态，只是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淡出梦主的梦境，除非，”玛瑟琳刻意停顿一下，确保总统理解自己所说的一切后，继续道，“除非死亡者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才可以在梦主的梦境中多停留片刻；有关这种异血的记载少之又少，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唐纳德梦中的绿色扫描光线有何用处，那两位袭击者有何目的，我暂时没有头绪，但我可以确认一点：那两名袭击者还会卷土重来，直到她们达成目的。”

戴维问道，“她们已经失败过一次，再来袭击，不是很容易受到反抗吗？”

玛瑟琳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梦主很难在梦中记起自己现实中的遭遇，尤其是在受到摄梦异血诱导的情况下，他们有时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梦境毕竟是梦境，一切事物都没有‘合理’可言，唯一能够信任的就只有一同入梦的同伴，比起梦主，梦境中的朋友往往更加可靠，也更容易看出梦境的破绽。”

听到这些，唐纳德看向坐在一旁的尼格莱特，朝他露出感激而慈祥的笑容。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大师，”法师挂着不好意思的笑举起右手，总统对他点头作为回应，“您看，玛瑟琳大师，我想问：梦主一定会梦到自己现实中所在的场所吗？除了那绿色的光线，猎人领主的梦境和现实几乎无异，就连空舰和蓝塔内的细节都栩栩如生，因为这些，我在死前——梦里死前——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梦境。”

玛瑟琳摇头答道，“梦决定于梦主，如果梦主的梦稀奇古怪，如梦者说不定能即刻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此外，梦主的精神会极大地影响梦境，如果梦主足够自信，他在梦中就能上天入地，反之，如果梦主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弱小，他在梦中也会相应地被削弱。”

这话提醒了唐纳德，他一拍手，恍然大悟般判断道，“莫非敌人就是想利用我梦境的特点达到目的？我还纳闷于自己无法挣脱两位女子的钳制，原来是因为我潜意识中以为自己受到了突袭，毫无胜算，这才让袭击者有机可乘！”

玛瑟琳点头表示赞同，“很有可能是如此，现在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反制敌人毫无征兆的袭击。现在只能确定，猎人领主和异血者此前见过面，如果可以知晓对方的身份，我们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这时，戴维奸猾地露齿一笑，展现出他身为水镜元首的聪明才智，提出了一个逻辑严谨、毫无破绽的计划。

……

序号为6912的文献：

【“白象”贝加尔哈·以拉切斯，死于自己的武器“缺心者”，他是和平之地最伟大的战士，“常青”利布撒尔·达伊万的外公，终其一生，以拉切斯没有战败过。

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白象”以拉切斯的英名永世不朽！】

悼词来自环岛“象鼻虫”酒馆门前的英雄纪念碑，这段文字刻在石碑之上，被施加有诅咒，只有来自和平之地的居民方能读懂这段纪念悼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