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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道尽途穷之时

程铁心像扛麻袋似的将王田八扛在肩头,他与妹妹程银心于一行队尾殿后,许宝依旧走在最前面引路,蒲一深与许万千则被护在中间,几个人手里的火折子足够在这幽长昏黑的脉道里照出唯一一方橙黄色的光影。

安定。

却孤寂得怕人。

这团闪烁不明的移动光影实在是安静得异常,若是旁人看来,恐怕还当是从那阴曹地府拿了差事出来索命的鬼行军。

又或者说,是许万千的安静才造成整个队伍的无声前行。

许宝一开始还一面领着路,一面给他们讲些于石脉之中如何寻路的经验之谈,可渐渐地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勉强说了几句便也不再作声。

自打方才许万千斩钉截铁地说出那句“不敢”之后,许宝竟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声“好”,而后不加劝诫亦没有质疑,便带着几人径直寻找出去的路了。

眼下找不到路的是许万千自己。

她默不作声地走在蒲一深身后,擦拭掉污垢血渍的侧脸露出原本皎白透亮的柔和色泽来,然而那两扇帘子似的黑漆睫毛却如啼乌折了的羽绒,缄默而失落地垂遮着眼底情绪。

蒲一深转过头去凝眸看了片刻,渐渐地眉心蹙起,他伸出手指指尖压在许万千咬的发白褶皱的下唇上,不赞同地说道:“姐儿,松口,要出血了。”

许万千脚步一顿,默默地松开齿关,绛粉的唇上留下一排青白色的齿痕。

蒲一深看着她这模样,心中叹了口气,走过去与她并肩而行,一双凤眸冷然地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洞,他仅说了一句,“莫要自责,姐儿没做错什么。”

许万千并不应答。

他又说道:“这地下脉络诡异非常,危险丛生,我一介文人书生险些命丧于此,实在是害怕得很,幸而姐儿说话算话,竟真要将在下带出去了。”

少女的耳尖动了动,缓缓地抬头去瞧他,又缓缓地开口:“你也不敢?”

蒲一深笑道:“不敢,实在是不敢。”

许万千再一次垂下眼睑,不去看那清秀俊朗的微笑,低声嘟囔似的答非所问道:“我……我饿了。”

蒲小公子脸上的清冷慢慢地融开来,忽明忽暗的点点猩红倒映在他黑亮沉稳的眼中,像是月下荷塘中层层荡漾的浮光跃金,连眼尾上挑的迷人弧度都浸了水波似的温柔。他微微笑着抬手覆上许万千的发顶,随后又揉了揉她冻得发白的耳朵尖,悄声问道:“姐儿想吃梅花乳鸽煲么?”

许万千抬起眼睛盯着他,她的舌尖在温热的口腔中打了个转儿,猫儿挠抓似的舔过坚硬的齿背,心中的阴霾似乎被明暗交替的火光灼出一块边缘乌黑的小洞出来,单薄的灰烬轻飘飘落下。

“想吃……”

有道是,落跌黄泉上碧落,不抵一碗梅花鸽。

她有些无力长舒了一口气,而后露出一个极轻的笑来,那笑中不掺杂压抑情绪,仿佛是湖心亭的飞檐承不住落雪,几粒雪碎悄然坠在亭下温热氤氲的清茶之中,却是点点娇憨与点点明朗,许万千对蒲一深说道:“你有么?”

“出去便能吃到了。”蒲小公子神色泰然道。

许万千闻言,眸色黯了黯,蒲一深只一眼便看出她心底在想些甚么,他于是说道:“不知这上面的客栈里有没有梅花乳鸽煲,若有了便吃,若没有,姐儿须得再等等。”

“那八成就是没有的了。”许万千说道,“这荒僻的阳南道上只此一家客栈,可惜委实眼高手低了些,姜汤烫的人肿舌头,连碗黄花炖火腿都不教人吃饱。”

蒲小公子听了笑着应和道:“可不是,都怪那店小二,待会儿出去了,姐儿可莫要忘了找那端了滚烫姜汤的小二算账。”

“你又取笑于我!你不正是那连饭都没教我吃饱的臭小二么!”许万千听了鼓了鼓脸颊,扑上去冲他呲牙道。

蒲一深接住她伸向自己的两只猫爪儿,什么错儿都点头应下来:“是是是,所以姐儿可要记得这笔账,来年开春儿了,小二我拿那春日里一个季的梅花乳鸽煲来赔,可好?”

走在最后面的程铁心、程银心二人将两个小贵人的谈话听了,程铁心笑道:“小当家的,待开了春了,我也去分一碗尝尝罢!”

他身边的程银心白了自家哥哥一眼,“你倒是个不见外的,脸皮真厚。”

程铁心肩上扛着软趴趴的王田八,脚下步伐稳稳当当,他对妹妹说道:“怕什么!小当家的是自己人。”

许万千扭头望了他们一眼,随后抬眸瞧着一直含笑不语的蒲家小公子,笑道:“来,程大哥来,银心也来,别管是谁来,横竖我要将他吃穷就是了。”

几个人都笑出了声,此时许万千心头那股阴云才真的淡散了。

就在这时,只顾着转头与几人聊天的许万千脚下没留神,忽然撞到一堵墙似的硬物上,她扭过脸来,发现是走在最前头的许宝突然顿住了脚步,停了下来。

许万千揉着撞得酸疼的脸颊,试探着轻声说道:“宝叔,你……也来一碗?”

蒲一深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后者耸了耸肩露出不知所谓的神色。

“没路了。”许宝的嗓音低沉顿挫,在这压抑诡谲的脉道里显得犹如闷钟,许万千听着便心里一紧,刚刚轻松的心绪蓦地散了,“没路了?”

她连忙举着火折子走上前去,顿时惊愕地发现,就在方才他们聊天的时候,原本幽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脉道不知何时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横亘在路中央的,严丝合缝的天然石墙。

“这、这是怎……怎么回事?”许万千呼吸粗重起来,她伸出一只手去探向那堵青苔丛生,砾石凸起的石墙,手刚刚伸出去,就被许宝粗糙宽厚的大手给抓住腕子拦在了半空中。

许万千抬头去看他,只见后者死死地盯着石墙,脸色铁青。

许万千心中震惊不已,要说方才她和后头的几个人只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可居然连走在最前面时时刻刻留神的许宝都没有发觉那路不见了,直到几人几乎走到这石墙几步远之处才陡然察觉,这简直匪夷所思!

她心感不妙,抬起头看着许宝线条粗犷硬挺的下巴,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近乎荒谬的恐怖想法。

可是这个想法过于失实无理了,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并且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抗拒地将这番猜想甩出了脑海。

身后的程铁心将王田八单手从肩上拽下来,那厮便如一摊泥似的趴伏在了地上,随后他大步走上前去,同样表情严肃地看了看石墙,而后许宝给了他一个眼神,后者便扭身朝他们刚走过来时的脉道走去。

许万千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茫然的黑亮眼睛直愣愣地注目着程铁心那高大的身影,渐渐随着幽暗吞噬火光而消失在脉道深处,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听见了许宝的声音——

“三姐儿,还记得方才俺讲过什么吗?”许宝问许万千道。

许万千:“……”

她不记得。

方才她自己情绪不好,垂头丧气的哪里有心思把许宝讲得那些什么……什么寻石探脉的话听进耳朵里去?许万千偷偷瞄了蒲一深一眼,有些尴尬地向他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蒲一深:“……”

然而刚刚蒲小公子一门心思都落在她的身上,满心满眼都是许万千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哪里会再分心留神别的什么?于是蒲一深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还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给许万千。

许万千:“……?”

蒲一深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揉了揉眉尖,随后很是自然地接过许宝的问话,说道:“请宝叔莫要见怪,方才我跑了神儿,没注意宝叔所言,不知宝叔问姐儿的是什么问题,让我也来猜猜看?”

许宝瞧这两个互递眼神的小家伙,其实心里早已明了,有些好笑地挥了挥手道:“罢了罢了,想来是俺刚才没说清楚。”

又说:“俺方才讲说,这古野原问地考一书中曾谈及到呀,说这有石之地,浩浩然去之千里,石生于地府,蚊蝇鼠蟑亦生于地府,长此以往则为鬼蜮,人之入于深渊,莫知其变数,故而生怖。上古寻石者,常以卜者操龟,以问于数,今人见大凶而不走,非智非勇,持玉魄冰绞顾兔之牙也。”

许万千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实则中心思想以四个字便可概括,即——

地下有鬼。

他奶奶的……

许万千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在转动脖颈的同时她侧过头去以确保自己真的听清楚了许宝方才的言语,而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岔子,她有些勉强地对着扯了扯嘴角,“宝叔,我……我听不懂。”

她的后背忽然覆上一只清瘦的手掌,蒲一深眉间稍显忧虑,他低头与许万千对视一眼,后者露出个纯然的笑来,只是那笑在接触到许宝沉默的目光时便如冰河封冻般凝结在了脸上,“宝叔……”

许宝劝慰地继续说道:“三姐儿你先莫慌,俺许宝既是许家伙计,跟着老祖宗穿山入林这些年岁有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这书上所言难免有夸大神化之嫌,地下石脉更不见日光,阴重甚,有蛇鼠虫蚁生得难免大些,或开了灵识,常变出些奇门异术,八卦遁甲以调戏先人。先人见了便以为是鬼。你只顾跟着俺,这些鸟物大可不必搁在心上!”

许万千听了,抬起头来瞧了瞧眼前严密闭合的石墙,脑海中又回想起那浑身黑毛的庞然怪物,心说这可不像是什么蚊蝇鼠蟑的变种啊,就算是把阎王爷给混囵吞嚼吧嚼吧咽了,那老鼠也他奶奶的不能长成人那么大吧!

她没敢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是对眼下的状况越发心里没底儿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脉道里传来一阵疾步快走的脚步声,那声音踏得沉沉,不多时便瞧见程铁心举着火折子由远及近走过来。

他额头两道黑漆浓密的眉毛被火光照得几乎燃了起来,许万千隔着几步距离都能感觉到他神色种隐隐的焦躁,随后便听他对许宝沉声道:“后面的路,也被石墙堵了。”

许万千倒抽一口冷气,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蒲一深的衣袖。

这番当真没路了。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只在须臾之间,当着这么人的面在,竟真的就有东西将他们的逃生之路给堵死了!难不成这地下真的有会奇门妖术的鬼?难不成会是……

她脑海里闪过那个面色青白浮肿的恐怖怪物,后背起了一身凉汗,有些惊慌地看向许宝,却看后者那张沧桑凌厉的脸上,在听到程铁心的话后竟并没有显出多少惊讶来,甚至还哼笑了一声,碾着牙关冷呵道:“什么鸟物,敢来这里戏弄你我。”

许万千问道:“接下来可如何是好?总得寻个出路。”

天知道她瞧着许宝那冷厉如刀的目光有多胆颤,她倒是不怕脱困如何不易,她怕得是许宝被那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惹得发怒,势必要将那东西挖出来瞧个明白呦!

蒲菩萨保佑!许万千死都不想再看见那长毛青白脸的怪物了。

许宝闻言眉梢一挑,忽然眼中带笑地看向蒲小公子,许万千一脸莫名地顺着他的目光也去瞧蒲一深,却见后者低头一笑,而后抬眸瞧着许万千。

许万千:“……?”

“宝叔初次与你我二人讲那石脉探路时,你我都不曾用心记着,不知方才宝叔的那一番话,姐儿可记在心里了?”蒲一深说道,“那便是出路。”

许万千想了想,忽地恍然大悟,“噢”了一声,指着蒲一深的那只手当空点了点,像是终于回忆起了什么似的,答道:“今人见大凶而不走,非智非勇,持……玉魄冰绞顾兔之牙也!”

说完她自己忽地一愣,说了声“慢着?”,而后难以置信地瞧着两个人,“什、什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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