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两方对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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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许万千与蒲一深二人将门开来，只见门外果真是那男人，许万千仅与他对视一眼便觉得后脊麻凉，遂不敢再看，转眼绕过他朝其肩头看去，便也瞧见了他扛着的那个男童。

气氛僵直之际，那男子掀起眼皮，目光在他二人的衣着上扫视一番，又落在二人的脸上，兀自哼笑一声，似笑非笑道：“这醒城来的人儿，愈发年岁小了？”

许万千一怔，心道醒城是个什么地方？莫不是这娃娃便是要卖到那处的么。

还不等许万千揣测这话究竟为何意，瘦弱男子便自行扛着男童走了进来，一把将肩头的娃娃甩在床板上，那“嘭”的一声闷响听得许万千紧皱眉头，藏在身侧阴影下的竹篾被握得湿冷。

那孩子被重重丢在床上，小脸煞白丝毫未见醒转迹象，这使许万千心感不好。而后那男子便转过身来，用灰暗森然的眼珠再一次细细扫过他二人后，这便再次开口道：“见钱、放困。”

立在门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蒲一深遂取出许宝交予他的钱袋，摸了两枚成色极佳的翠石珠子出来，迈向前一步，慢慢搁在矮几上。

那男子随即毫不客气地弯腰用手将其划进裤边口袋中。

他抬起脑袋，脸上露出个诡异的笑来，目光暗藏着晦涩难辨的丑恶，“些少贱困，不足挂齿。”又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阿也！这二日忙昏了头，竟忘了将这困醒上一醒，回头若是污了城中贵人的眼，却是怎地好？”

说罢竟从裤袋里抽出一把木柄匕首来，一面冲着二人咧嘴堆笑，一面后退几步坐在了床沿上，不等许万千反应过来，他竟解掉了那昏迷不醒的男娃的裤子！

下一刻许万千忽觉眼前一黑，一只温凉的手掌阖在了她半张脸上，她已然顾不得这些，方才那男子手中的匕首已然朝那孩子下|身逼近，许万千后脊一凉，强压着惊惶的声线略略哑涩，问道——

“你做什么。”

一片黑暗中，男子的声音如同冰凉滑腻的毒蛇，抽动着红信子一下下甩扑在她耳孔内，那声音夹杂着讥讽与探究，最不遮掩的是明晃晃的恶意，冰得许万千头皮发麻。

“二位都是那城里的贵人，怎好作这腌臜活计。我将这困醒上一醒，醒个干净，教贵人用着也顺手顺心些。”

说罢，许万千听见他朝掌心“呸呸”啐了两口唾沫，俨然是要动手了，立时她便急火攻心，喝一声：“住手！”

这男子近乎残诡的动作打了他二人个措手不及，虽不知其所谓的“醒一醒”究竟是怎么个“醒”法，可在眼前摆明儿了的事情，饶是许万千再不通世事也不成了，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拔高了的女子尖叫声响了起来。

“嗯……呀！！！”

许万千顿时骇得毛骨悚然，她眼前还遮着蒲一深的手掌，一片黑暗中依稀分辨出那声音似是从隔壁传来的，全然不复方才那欲推还迎，旖旎缠|绵之娇|喘。

当啷。

许是也被这尖叫给惊着了，那瘦弱男子手上不稳，匕首掉落在地。

“呸！甚么东西。”许万千听见男子骂了一句，随后似是从地上捡起了刀来。

许万千心急如焚，暗暗戳了戳身后蒲家小公子的另一只手，谁知指尖触及掌心的瞬间，她居然摸到一阵湿凉，仿若他才将将攥碎了满手心的冰渣，冻得许万千陡然一个哆嗦，被覆着的眼眸甚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

“阿深？”

那一瞬间无数可怖血腥的幻想冲进许万千的脑海，她不知眼前究竟出现了何种情景竟使得蒲一深惊骇至此，甚至她认为那男子该不是已经动了手，亦或者是甚么更可怕的已经……

她再也抑制不住焦急，许万千用低微的气音唤蒲一深的名字，一连唤了三声，眼前的那只手掌才如恍然惊醒般倏地一抖，掌心纹路划过她黑密的睫尖，睫尖颤了又颤。

眼前倏地一片光亮，许万千眼角残留着一层单薄冰凉的水汽，她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却只是那男子勾着腰捡拾匕首的画面。

那孩子依旧阖着眼皮昏迷在那里。

被那男子扒下来的裤子松垮垮地挂在男娃娃白嫩嫩的大腿上，露出露出小半个剥了壳的熟鸡蛋似的两瓣儿小屁股来。

她方才所幻想的一切都尚未发生。

那蒲一深方才怎得……

许万千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却几乎于同时蒲家小公子便走上前了几步躲开了其疑惑的目光，只见他走到那瘦弱男子跟前，声音中间杂着微不可察的颤栗，仿若那深潭中无知贪食的鱼儿，“嘎嘣”啃折了浮荡的藻荇，根叶断离。

那清冷的潭水依旧沉肃清凌，可水底深处那一脉沉静却霎时间漂摇离析。

“别碰他。”他说。

“醒城的规矩，小兄弟怎么这样不懂？都要省了规矩，将来城里贵人得怪罪责罚。”那瘦弱男子斜睨了蒲一深一眼，拾起匕首来一下下在手掌上轻拍着，一面似笑非笑地念叨道。

许万千清晰地看见，再那男子提及“醒城”二字的瞬间，蒲一深的脊背骤然一僵，一团巨大的迷雾从许万千心中升腾而起，还未等她辨个明晰，便听见一声冷冽肃沉的嗓音念出一个字来——

“滚。”

这下子不止那男子，连许万千也怔愣住了。

他奶奶个腿儿的。

谁家府中养的文竹长出来荆刺了……

许万千立在蒲一深背后，倒吸一口冷气，虽是并未瞧见他的神情，可观那男子的面色，嘴皮哆嗦，眼仁放大，似是给震了个措手不及，随即转醒过来，颇有些气急败坏地一拍床板，道——

“罢，罢，罢！不教醒算拉球倒，总归我提点到了，也不能惹城里贵人怪罪我！”说着便“唰”地一声将匕首收了，起身便要往外走。

那男子起身劲头过猛，老旧的地板被跺得“咚咚”乱响，经过许万千身旁时甚至带起一阵衣风，脚下一个趔趄扑倒了小几上的灯烛，后者动作迅速一脚上去将火星踩灭了，随后立即握着竹篾闪身躲开，冷冷瞧着对方气势汹汹地朝门口走去。

门外灯光明灭一瞬，屋内熄去了唯一的光亮，便几乎全然浸在禁锢逼促的黑沉中。

她顾不得旁的什么，赶忙上前去瞧那男娃娃的情况，蒲一深在她走来时便将裤子给那孩子重新套了回去，此时正以手背覆额试探其体温。

“如何？”

许万千半俯在床边，将那孩子的衣裳袖口皆捋起来，也顾不得重新点灯，这便就着那将掩未掩的房门外的光线，迅速且仔细地将手脚胳膊都察看了一遍，除了几处似是磕碰出的红肿凸起痕迹外，幸而未见严重外伤。

她试着拍着脸，唤了那孩子几声，也未见醒，不由得蹙起眉头，转脸抬眸望向蒲一深，“这孩子，他怎得也不醒呢？”

此间房中昏暗，那一瞬她并未看清，从而错过了眼前这少年那黑浓的眸中，所满含着的深深黯然与哀恸。

只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有些高热，怕是喂了药的缘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那男人说的究竟是何意？这娃娃将要被卖向那什么城的……也不知他是怎得搞错了，竟将我们当成了卖主儿么？”

“想来是……”

蒲一深的话未说完，突然，一声猛烈巨响传来。

砰！

房间陈旧的木门被猛然踹开来，狠狠拍在墙上，木屑横飞，门栓几乎分崩离析。一束暗光“唰”地刺入进来，骤然间便将混沌昏暗切裂分劈开来。

“两个小鬼！胆敢戏耍你祖爷爷！由你黄口小儿吃了爷爷的白食，看老子不把你二人醒了喂那城里的老狗！”

电光火石之间，黑影晃动一瞬，只见门口闪进来一个人，许万千定睛一看，不是方才那男子又是谁！

来者不善的汹汹恶意陡然逼近过来，许万千在他踢开门来的刹那间便站起身，将那竹篾反握在手中，正身挡在床前，而身旁的蒲一深动作竟更为迅疾些，下一刻，许万千忽觉怀中一沉，慌忙拿手接了，低头一看，怀里给塞了个白嫩嫩的娃娃。

许万千猝不及防，低低“哦嚯！”了一声。

许万千先前见识过这孩子的家境出身，住在那般逼狭破旧的矮屋，父母都给逼得卖孩子换口粮了，卑贫穷苦可见一斑。

可这孩子也不知是怎得长的！方才给他验查伤势时许万千就发现了，男娃娃胳膊和腿软糯胖乎得跟洗净了的藕节似的，现在骤然被抱着，许万千只觉得如同抱着个小水缸子，竟沉甸甸得坠人。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些旁的甚么了。那男子一面闷步朝屋里走，一面从裤侧抽了匕首出来，脱去半个黑袄袖子塞在裤腰带里，边将那匕首刀面在骨瘦肉白的胳膊上“啪啪啪”拍了三下。

“你两个正是该死，敢诓骗老子，嘿！”

只见他面目狰狞，牙关紧咬，许万千眼前刀光一闪，脖侧倏地卷过一阵凉气来，却似冰层乍碎刺骨寒，刺锋凛冽如恶鬼，只朝她颈脉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