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第132章 人子拜恩人

靖远府官衙,崔泓夫妻就住在官衙后的宅子里，容湘和他们同行至此后，也跟着暂住于此。

本来是打算给她收拾一处更舒适、更符合身份的住处,却被她拒绝了，只是暂时住两天，没必要劳师动众的。

于是，卢婉让下人将客院以他们所能做到的极致收拾好，这才请她住进去。

“不必太麻烦,朕明日就会启程回洛都，仅是借住一夜,客随主便就好。”容湘见还给她安排了好几个侍女,忍不住推辞道。

“是，我知道了。”卢婉笑着应下,可侍女仍是留下了。

容湘摇摇头,也不再多言，很体谅臣子面对皇帝时极力尽善尽美的想法,不过除了递送洗漱之物和饭食茶水，她并不让这些侍女近身伺候，哪怕是在寝宫里，她都没让人包办一切，出门在外就更不可能了。

因卢婉早有吩咐,侍女们被她拒绝也不坚持,让退下就很乖顺地离开了,只给卢婉禀报了一声。

“陛下与我想象的……差别好大。”卢婉挥退了侍女,表情有点微妙地看向崔泓,脸上要笑不笑的。

谁能想到呢,明明是一国皇帝,在日常起居上竟比她还粗糙随意，不是曾为前宴国公主吗？怎地就没养出精致的习性？

崔泓看她一眼，将手中的书册翻了一页：“莫要再让侍女来回传话了，免得让陛下以为我们在探听帝踪。”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卢婉瞥他，将怀中睡着了还睫毛湿润的小儿子轻轻放下。

这孩子好些天没见父母，今儿一见他们就委屈得不行，比起大儿子克制地请安问好，这孩子直接哭成了泪人，可把他们给心疼坏了。

“明日让孩子们也见见陛下。”崔泓放下书册，坐过来轻轻擦去小儿子眼角的泪，语带叹息道。

卢婉一顿，忍不住抬头看他神情，见他眉心微蹙、眼神略显复杂，不禁眸光微闪：“你真的决定如此？”

崔泓心知以她的聪慧，定是明白他的意思了，遂抬手轻抚她脸庞：“清扬，陛下与你有救命之恩，此恩岂能不还？只是……我们是我们，家族是家族，想来父亲和舅兄们能理解我们的选择。”

卢婉比他更清醒，遂反问：“可我们本就是家族的一份子，岂能割裂？”

崔泓：“……”他知道妻子说的是对的，虽不确定家族会如何选，可自小接受家族培养，他当然明白父亲肯定更重视家族利益，在这面前，个人的恩义……都要为之让步。

卢婉见他沉默，伸手覆在他手上，笑道：“夫君也不必如此沉重，兴许无需两难呢？”她低头笑了笑，眼中闪现明亮的光，“我觉得在陛下那里，八成只有一个选择呢！”

崔泓投以疑问之色，继而心念一转，顿时明悟了，他语气恢复了轻松：“说的是，面对陛下，无论是谁，好像最终都只有一个选择。”

效忠国家，这是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向臣子们灌输的，对文官和武将，皆一视同仁。

“明日如何让孩子们拜见陛下呢？”

“身为人子，对母亲的救命恩人拜谢大恩，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夫妻俩相视一笑，将小儿子安置好后，相携着就寝。

次日一早，刚用过早饭，容湘正在院子里练剑，堪堪完成就见侍女伴着两个男童而来，年长的大点，约三四岁，年幼的两岁左右，因此地寒冷，两人穿得都厚实，这走过来时就像两个摇摇晃晃的圆团子，很是憨态可掬。

容湘见两个孩子长得一副好相貌，再看他们的年纪，便知这是崔泓和卢婉的两个儿子了。

她收起剑，就站在院中的石桌边等着两个孩子过来，瞅见他们走得像圆滚滚的小熊，终是没忍住被逗笑了。

“小儿崔泰/崔皓拜见陛下，请陛下金安。”大点的孩子拉着小点的孩子行礼，努力让姿势端正标准。

容湘看着小点的孩子脸颊一动一动，小脸板正极力让发音清晰，忍不住笑出了声，谁能想到后世记载中的历史名臣，小时候会这么可爱呢？

“起来吧，是你们爹娘让你们来的吗？”她抬手唤起，示意旁边的侍女扶两人起来。

但年长点的崔泰摇头拒绝侍女，示意弟弟跪着拜倒，他亦跟着伏地不起：“陛下救小儿母亲于危难之中，免我兄弟幼年失恃，身为人子，岂能不来拜谢恩人？”

容湘这才转眼看向大点的这个孩子，侥有兴趣问道：“可朕作为帝王，乃是所有百姓的君父，身为君父庇护百姓理所应当，而你们的母亲亦是万千百姓之一，救她护她又何需道谢？”

“这……”崔泰一懵，面露无措，一时没了言语，倒不是答不上，而是他到底大一点，知道面前的人身份贵重，不可胡乱说话，母亲交代过，宁可不说都不能乱说。

这时旁边的崔皓脆生生开口，吐字清楚道：“礼不可废！”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平日崔泓说时模仿来的。

容湘绷不住“噗嗤”一笑，俯身拉了两个小豆丁起来，扬声冲着院门处喊：“清扬，还不出来？不怕朕训你家宝贝儿子？”

院门口转出一人，正是裹了兔毛斗篷的卢婉，她听出陛下言语中没有生气，便笑着走进来屈膝一礼：“陛下温善可亲，怎会与几岁小儿计较？便是犬子君前失礼了，陛下定也不会责罚。”

“这么冷的天，你还真忍心让他们这么小点跪冷硬的地面啊？”容湘点点她，弯腰抱起更小的崔皓，另一手牵着崔泰，带着他们朝屋内走去。

“这是应有之义。”卢婉跟在后面低声回道。

容湘无奈摇头，也不再辩驳，像他们这种世家出身的人，估计把先贤礼制都刻到脑子里了，轻易是扭转不了的，她何必白费力气跟他们较劲？

几人到了屋内，侍女上了茶关上门，温度就慢慢恢复了。

卢婉脱了自己的斗篷，又给两个孩子脱了外面的厚棉衣，容湘看着她忙活，目光便落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小点儿的崔皓没啥感觉，大点的崔泰察觉到后，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来，到朕身边来。”她见他们厚衣服一脱恢复了灵活性，抬手冲两人唤道。

“去吧！”卢婉轻轻推了两个孩子一把，鼓励地冲他们一笑。

崔泰这才拉着弟弟，走到容湘面前。

“你为长，名唤崔泰？是希望你平安健康的意思吗？”她笑着看向崔泰，语气温和亲切。

“回陛下，正是。”崔泰行止端正，虽然年幼，却能看出被教育得很好。

“朕懂医术，可以让朕给你把把脉吗？”容湘就像面对成年人一样，征询他的意见。

崔泰还不会掩饰，流露出诧异之色，但只想了一下，就向着她伸出了小手：“谢谢陛下！”

容湘伸指搭脉，小孩子的脉比较难把，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收手，期间还换了两次手，接着她又看了崔泰的舌苔，才示意他好了。

“这孩子先天体弱，应是生产时憋闷得久了所致，这几年经过精心调养，已补养了一些，但肺部仍比同龄的孩子弱一些。”容湘抬头看向卢婉，“老实说，靖远府气候寒冷，不大适合他在此养身。”

“母亲~！”崔泰能听懂这些话，与这几年专门给他调养身体的府医说的差不多，但他真的不想离开父母被送回祖父那儿。

看到长子一脸不愿和祈求地看来，卢婉暗叹一声，安抚地冲他点点头，这才看向容湘，仿若玩笑道：“那就恳请陛下早日把我家夫君调回去啊？”

容湘点她：“胆子肥了，官员任职岂容儿戏？”她顿了顿，示意卢婉给她拿纸笔过来，“这样吧，朕给你开个方子，以食疗和药补给这孩子好生养着，便是治不好，也不至于让他在这里更严重，他日离了此地，再改用其他方子仔细调养。”

“那就多谢陛下大恩啦！”卢婉欢喜地给她摆放笔墨纸砚，还殷勤地磨了墨。

她站在旁边亲眼看着容湘写方子，这几年为了给长子调养保命，她也研读过医书，别的病不懂，可长子的情况和治疗的方子她还是能看懂的，随着那纸上的内容越写越多，她眼中顿时现出光彩，已能看出这方子十分不错了。

写好方子的容湘，转而轻抚崔泰的头顶，乘机给他渡入了一丝极为温和的灵力：“乖乖养身，努力让自己健康起来，不然看着你体弱难受，你的父母会更加心疼难过。”

“是，小儿明白，谢陛下关爱！”崔泰行礼表谢，能感受到陛下摸过的地方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容湘笑着点点头，又给崔皓也把了个脉，没有对两个孩子厚此薄彼，比起哥哥，这个一岁多的小家伙就健康多了，除了有点上火，并无其他不妥。

这就难怪后世记载中，崔皓是长子而非次子了，想必原本历史上，他这个哥哥就没养大。古代的大家族中夭折的孩子通常不会在兄弟姐妹中序齿，若是死时年岁太小，连墓都没有，更遑论上族谱了。

“第一次见，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两块玉就给你们当见面礼吧！”容湘拿出两个平安扣，给他们兄弟二人系上，一人一记摸头杀，“好生长大，以后像你们父亲一样做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卢婉带着两个孩子再次拜谢，又说了会儿话才告退。

等见了等消息的崔泓，她犹豫一下，道：“我看陛下很喜欢孩子，不知……何时能自己生一个？”

崔泓定定瞅她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呵”了一声：“清扬，你这想得可真长远，难道不知陛下子嗣非我等所能妄议？”

卢婉抿抿唇，话出口了才觉不妥，所以也不反驳他的话。

两人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洛都那边传来的消息，三年前就有人进言，建议陛下选夫，以便早日诞育子嗣，培养继承人。

但这话一出口就被陛下给堵回去了，还狠狠发作了一通，以至于这两年再无人敢提及此事，眼看着陛下都二十五岁了，为此焦虑的臣子其实并不在少数，然而……没人敢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