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来晚了

宣姬此话，犹如惊雷。

一下将玄机劈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的瞠大的双眼许久许久不曾一动，唯有眼里秋波颤颤，倒影着宣姬把玩着那个计算机的身影。

云仆！

他也是衍生出自己生命数据的械人，他自何处而来，宣姬不说则已，现在一语点破，玄机忽然明白了宣姬前后的话了。

“呵呵，呵呵呵！”玄机也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声之中既有无力，也有讥讽，“宣姬，你当真好谋算啊！云仆确实该想想怎么自保了。”

“我还该感谢你，帮我从龙脉里将主脑取出来。”宣姬指腹轻轻敲打着那个从玄机骨骼里剥落下来的魔方。

宣姬纤长的指甲每在魔方上敲击一下，流转的银光短暂从她的指甲间流淌过，就像活着似的。轻松自得，声音低沉，却如同敲击在灵魂深处一样。

叩。

叩。

叩……

敲击到最后，宣姬的手指忽然一顿，眼神也一凛。那微微蜷起没有落下的食指就像定格住了一样，如同宣姬此时的目光，同样定格住在玄机的身上。

饶是历经了那么多，饶是二十年光景早过了，但宣姬看玄机的目光仍然没变。依旧是充满厌恶，依旧是充满嫌烦。

如同当年在红崖的悬崖上。

如同当时在寒潭的水边上。

玄机始终感受不到宣姬看待自己有任何认同感，甚至，她看自己比看其他械人还要厌恶上几分。难道，就因为自己曾是她的替身吗？

“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宣姬还是那句话。

宣姬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的食指也最后一下落在那魔方上，随着她的意念流入，那块魔方自行转动下荧光飞起，最后流光倾覆如甲，落在了宣姬的手中。

似玄机先前那样，成了一副浩瀚坚硬的银光甲。

宣姬顺势将那只被银光甲覆盖的手握在自己身上的铁链上，下一刻猛地一撤，铁链豁然断裂，从断裂的口子里，不断有鲜血汩汩流出。

宣姬就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好像那具身体不是她的似的。

“下一步，你就该永久沉睡了。”宣姬说着，朝着这斗场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是云仆，他以为自己创建了个地下城，就真的暗中掌控了一切？”

什么？

地下城的掌控者，是云仆？那李瑶之为什么还费劲心思地进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玄机先是震惊诧异，但随即又想到另外一点，那就是李瑶之或许掌控不住云仆了。

玄机自己都能从宣姬的本体械人身上重新衍生出独属于自己的生命，为什么云仆就不能？他还是从龙脉的计算机里衍生出来的，他后续产生出自己的独立思想，这一点也不奇怪。

玄机一下从宣姬的话里，想明白了很多事。

宣姬没有注意到玄机的思忖，犹自往下说：“再然后……李瑶之就会看到他的江山，是如何永固的。”

玄机看着宣姬，看着她麻木不知觉的模样，心中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宣姬伸出手的时候，那预计中的荧光屏幕并没有闪现出来，而是仍旧如同战甲一样披覆在她的手上。

“怎么回事？”宣姬脸色一僵，回来一看忽然变色，继而怒气冲冲看向玄机，“计算机的芯片呢？”说着的同时，宣姬似乎不能自抑似的，带着激愤又上前，止不住音量地再度大喊了一句，“计算机的芯片呢？”

芯片？

玄机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再加一场打斗赎回自己，把芯片抵押给了地下城。她慢慢地撑起身体，忽然笑了起来。

“就算你费尽心思又怎么样？”一想到宣姬要是知道芯片现在在地下城的手里，她会是什么表情，玄机就忽然有点想笑。“你绝对想不到，计算机的芯片在哪里。”

宣姬眉心微微一皱，目光也随之深沉了下去，“在哪里？”

玄机也沉敛了下去，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被她的指令彻底控制的感觉。这是宣姬对自己放松了掌控？还是说，自从玄机从自己的程序里将宣姬有关的一切删除之后，她就对自己的掌控呈下降趋势，无法完全掌控？

最好是后者。

玄机直起身来，手擦了一下自己伤口沾染在外的血迹，说出了一个让宣姬几乎当场炸裂的名字。

“不出意外，那块芯片，现在在云仆的手上。”

呵！

命运的造化，有时候真是太有意思了。

果不其然！

宣姬听到玄机这回答的时候，再也难以像刚才那样从容镇定，豁然无声启阖唇齿。在发出对玄机的绝对指令之后，也快速近到玄机身前，用她那只被魔方的流光覆盖的手一把抓起了玄机的襟口。

随着宣姬的意念指动，那只流光覆盖的手豁然长出了荆棘一样的尖刺，倒挂在她的指甲尖上。在提起玄机的时候，她手上的尖刺也在这一刻忽然贯穿了玄机的心膛。

玄机的心膛被尖刺贯穿，刺痛与电流穿过身体时候的麻木感让玄机有那么一瞬间的无力反击。只有胸前和背后，宛若人类鲜血一样的液体鲜红，顺着宣姬戴在手上的银光甲片流淌而下。

“我差点忘了，你和一般的械人不一样，没有芯片也能活下来。既然如此，我将你彻底打碎，看你还如何活得了！”宣姬对玄机的厌恶，从不掩饰。

哪怕历经了两次抛弃，宣姬都没有半点对玄机的怜惜。

在宣姬的手指一动，想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却有一双手忽然伸出来捧住了宣姬的手腕。

玄机双手握在宣姬的手腕间，那种曾经一体的熟悉，以及现在两个灵魂不同的排斥，玄机在这一刻尤其的感受鲜明。

玄机一直不明白的事，她在这一刻终于开口问出，“为什么，宣姬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容不下我？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宣姬厌恶自己，玄机从一开始就明白的。

玄机一开始只觉得自己就是被主人厌弃的宠物，被抛弃一次不成，又再被损毁抛弃第二次……就是再不喜欢，这样也已经到头了吧！

宣姬说看到玄机，就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是械人这一点，玄机是不信的。

即便曾经，玄机是宣姬的傀儡承载体，但现在不是已经彻底分离了吗？现在宣姬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有真正人类温度的身体了，已经不会再有其他交集了，就这样相忘于江湖，不也可以吗？

可为什么，宣姬就是偏偏容不下自己？每一次看到，玄机都觉得自己必须连魂魄都消散于宣姬的面前她才会满意。

为什么？

为什么？

玄机就是想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这是宣姬给玄机的回答。

冷言说罢之后，宣姬将手一样，借助手上流光铠甲的力量，直接就从半空抡了个圆，径直将玄机从前面抡到身后，“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

力道之重，就连地面都裂开了缝隙，玄机就这么倒在这些缝隙的中央，她感觉到自己从内部开始断裂。

玄机趴着想要撑起来，却见宣姬转身过来，又再次动了动自己的手掌，又一次攻击，在玄机无法还击的时候落下，直击她的天灵顶部，中枢要害。

宣姬是铁了心要杀了自己。

一日是她的傀儡械人，玄机就摆脱不了独属于她的绝对掌控，此刻她毫无还手之力啊！

玄机紧握着拳头，在宣姬这一击下来的时候，一声脆响，聪镕如金铁击玉的声响自玄机的头上传来。

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柄长刀横在玄机的上头，替她挡住了宣姬的这致命的一击。

谁又进入了斗场？

玄机抬头时，仰望着那如不荒山初升照样般和煦又熟悉的脸庞，如苍山化雪，点点光辉映耀在玄机的眼里，化作滑落的泪珠。

这是一张她做梦都想再度看到的容颜！

从眉间雪不化的时候，玄机以为再也看不到看到他那双亮如星子的双眸，再度闪耀出独属于他无邪纯净的光芒了。

而这一刻，那个少年归来了。

玄机无声地颤动着唇齿，却因为心绪的激动翻腾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只有深切地看着他，深怕这只是一场梦。

而眼前持刀的男子，身量修长，那双亮如星子的眸中，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却无半分戏谑。他持刀全力地抵挡着宣姬，仍不忘分出一分柔情，对着玄机说：“是我来晚了！”

而这一刻，玄机终于按捺住那心中仍旧翻覆的海啸山呼，带着无尽的震惊与欢喜，她感受得到死去的心又再次跳动了起来，带着炙热与烈爱。

“李瑶之没有骗我，你终于回来了。”

“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