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雨露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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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咳！！”

李慕缓了几个呼吸，紧皱着眉望过去，看见徐芊芊一副释然加幸灾乐祸的表情，顿了一下。

然后徐芊芊看见对方刚刚还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表情，现在像是黑了几度一样。

李慕沉着声音问她：“你说什么？”

徐芊芊“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可能摊上了大事儿，但是想起太后的话，想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和李慕解释一下：“是这样的...今天太后跟我说，司薄还要管你这个事儿。”

“害，我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说哪个姑娘喜欢管人家睡觉的事儿啊！”徐芊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义愤填膺，拍拍胸脯。

然后她开始讲道理：“...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嘛。太后让我下军令状了，明天你彤史上要还是空的，指不定这位祖宗怎么烦我呢。”

李慕看着她，没说话。

徐芊芊就又道：“我知道你可能不能接受和不熟的女孩子睡觉....实在不行，你就随便小公鸡点一个？你不碰她就好啦...以后再说嘛。”

她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了，知道李慕一个现代人可能对皇帝的后宫制度有点膈应，但是又没把话说死，给对方留了余地，万一以后李慕这个皇帝就当习惯了呢？万一和那些美人就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了呢。

但显然她的善解人意好像没被领情，李慕的嘴角抿起来了，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来：“....不是因为不熟。”

徐芊芊愣愣看着他：“什么？”

李慕往后一仰，靠在椅子靠背上，苦笑道：“我不接受她们，不是因为不熟。”

没等到徐芊芊接话，李慕手里抱着那个盒子，又淡声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徐芊芊奇怪看他：“我？我能怎么想。”

她又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了实话：“其实我觉得这事儿我挺里外不是人的。劝你吧，我觉得我有点不够仗义。不劝你吧，太后和后宫那群姑娘还以为我给她们使绊子呢。”她叹了口气：“我好难。”

盒子上的手指收紧了一分，李慕心烦意乱：“...就只是为难吗？！”

徐芊芊本来也是因为白天一肚子气，被他这么厉声一句，先前有的几分对不住全部烟消云散了，她气乐了：“你发什么神经？是你要睡觉又不是我要睡觉，是你的妃子又不是我的妃子，你不开心和我阴阳怪气什么！”

她怒气上头，也不管什么太后不太后，妃子不妃子了，转身拨开了身后的小太监，拔腿就准备走。

身后忽然传来很大的力道，不容抗拒似的，李慕把盒子扔到了地上，骤然起身追上，从后边儿把她一把拉了回来，紧紧拉着她的手腕。

徐芊芊皱了皱眉，去掀他的手，却发现怎么也抽不出来。

李慕看着她，她看见他眼里有怒火，有什么滔天的、快要控制不住的情绪，但她实在不懂他在气什么，只能也盯回去，哑了一会儿，道：“李慕...”

“我手疼。”

手腕处的力道就顿时全部消了下去，本来感觉被火焚身的李慕听了这句，骤然间，完全泄了气。

一向自信自夸，甚至于桀骜不驯的曾经的大明星，现在的皇帝，此刻却无端生出了一种无力感，他哑声问道：“陆景玉呢？”

徐芊芊愣了愣：“...陆景玉怎么了？”

李慕声音冷冷，继续道：“如果换了陆景玉，侍寝这个事情你会怎么想？”

陆景玉？徐芊芊在脑子里浮现了男主面若冠玉的模样，很难将对方和李慕说的这事联系起来，再说陆景玉又不是皇帝。

于是徐芊芊不假思索道：“陆景玉不会的。”

李慕怔了怔，就笑了一下，再也没说话了。

他在比什么呢？

他在希望她说出什么呢？

倦意骤然上了年轻的帝王眉头，徐芊芊看他心情实在是很不好的样子，知道他这两天在政事堂确实遇到不少麻烦，于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尽量柔声道：“你就当是在剧组拍戏好不好？太后和群臣那边总得糊弄过去的。”

李慕也没什么反应了，只“嗯”了一声。

徐芊芊见状，赶紧给后面的总管姜福海和尚宫局的人递了个眼色，姜福海就领着一众小太监，连忙呈上来几个盘子，上面工工整整地放着二十几个做工精致的牌子，刻着宫妃的名字和宫殿。

李慕似是累极了，对徐芊芊道：“你挑吧。”

徐芊芊挑了挑眉，心说早晚都得全去一遍，不管是不是逢场作戏，好歹第一个是个殊荣恩宠。于是她目光在那些牌子上扫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当即就拿了起来，递给李慕。

“这个？”

李慕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关雎宫，才人，孟娴”。

他知道这个姑娘，是徐芊芊身边的人。李慕了然，自嘲笑了笑，原来他对她来说还是有点用的，这种事情，原来也能给她当做还回去的人情。

徐芊芊最后把牌子给了姜福海，李慕没接，淡淡道：“就她吧。”

徐芊芊这下松了口气，愁兮兮的一张小脸将将要露出笑容，就看见李慕转身背对她，声音干干的：“既然任务完成了，徐司薄就该回去了吧。”

于是宫人们紧紧张张的视线中，被点名的徐司薄就真的欢欢喜喜地走了。

李慕到底是没忍住，回过头去，看见了徐芊芊下一刻就消失在殿门拐角处的背影。

看见陛下的手在抖，总管姜福海可是担忧惨了，他小心翼翼地去捡起地上那个被陛下扔了的盒子，发现那盒子已经开了，露出里面物件的面貌来。

姜福海拾起，发现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陛下的目光看了过来，落到那面具上。最后姜福海听见陛下苦笑了一声。

“原本...是打算告诉她的。”

*

第二日，徐芊芊不当值，李慕给了她出宫的通行令，她睡到日晒三竿，就准备慢慢收拾会儿，然后出一趟宫去。

在尚宫局膳房外间用餐时，她听见了宫人们在议论关于昨天李慕宠幸了才人孟娴的事情，听那些讨论语气里满满都是艳羡和向往。

徐芊芊也挺为孟娴高兴的，这姑娘以前对自己挺好的，这就算还她一份人情了吧。

至于李慕....徐芊芊想起了对方昨天反常的模样，甩了甩脑袋，想把那个画面甩出去，结果又不自觉，思考起了另一件事情。

他昨晚...到底是逢场作戏呢，还是假戏真做的呢？

想了一会儿，徐芊芊心烦意乱，觉得自己这么八卦人家晚上睡觉的事儿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如果是你情我愿，那人家俊男美女的，名义上本来也算是夫妻，简直是天经地义，管自己哪门子事？

正巧此时流月也来了：“小姐，马车准备好了。”

徐芊芊便不想了，摸了摸腰间的令牌，准备出宫去了。

她还有正事要做。

贺兰胥在三日前被人发现自焚于贺氏别院之中，但徐芊芊却是一点也不信。

她让流莺前日先出宫去了云水居包了今日的晚场，白天就乘着马车出了皇城，先到了先前她“玉面罗刹”一战成名的地方梨蕊园，赴约。

张伊伊和袁清霜早就到了。

近两月不见，远远看见徐芊芊，就朝她奔了过去，一顿抱杀，搞得徐芊芊差点喘不过气来。

“差、差不多了，你们要杀了我吗！”

两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手。

袁清霜打趣道：“玉面罗刹先前看了三天三夜的戏，还没看够啊？”

徐芊芊听到她这个称呼，无语道：“你听谁说的？我就每天搁那儿坐了一会儿，实际上溜得比谁都快。”

张伊伊招呼着两个人入了座，在二楼上远远看见了楼下台子上的美人，奇道：“这华老板先前不是在江南置办了产业说是要搬走了吗？还和我们家打了不少交道，怎么这还没个动身的意思？”

徐芊芊顺着她的目光也往下看了，华裳的扮相还是嫦娥，仙气飘飘的，她磕了颗瓜子，乐了：“我干的。我让人把他看住了，他估计也是发现了吧。暂时还走不了。”

袁清霜是个戏迷，算是华裳半个粉丝，她不解道：“你看住他干什么？”

徐芊芊没回答她的话，反倒是问袁清霜：“清霜，你从前认识贺兰胥公子吗？”

袁清霜奇怪道：“贺兰胥搁玉京谁不认识啊？”

“我是说从前，很久很久以前那种，可能是小时候？”徐芊芊又嗑了一颗瓜子。

“我想想...”袁清霜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应该没有。”

张伊伊发现了不对，她问道：“贺兰胥不是小时候养在外面的吗？说是算八字算出来会夭折，在外边儿养到了十岁才接回来的。”

徐芊芊闻言笑了，楼下台上的戏已经开场了，华裳的戏腔简直是一绝。

袁清霜本来有话说的，但被那戏腔迷得不行，就全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三人默契沉默，让这一出叫座的戏剧进行了下去。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散场之后，张伊伊和袁清霜十分不舍得徐芊芊，拉着她道：“不是还有一会儿吗？可以一起用个晚膳啊。”

徐芊芊笑道：“下次吧，今晚有约了。”

张伊伊瘪了瘪嘴，娇嗔道：“谁啊，比我们重要？”

徐芊芊掀了帘子上了马车，在窗口对她们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缓缓笑道：“贺兰胥。”

“？？？”

张伊伊和袁清霜面面相觑，惊声道：“他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