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上岗与下岗（一）

耿文辉回到办公室后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头痛之下他便来到合成氨车间，想找孔宪斌一起商量着想想对策。

见到孔宪斌后，他把来意简要说了一遍。孔宪斌笑道：“我就猜着你想对销售处下手。”

耿文辉叫苦道：“既然我已经得罪了李国梁，只能是痛打落水狗跟他干到底。再说了，他把持销售处这么多年，我们厂的液氨和尿素总卖不上好价钱，里面没有问题才叫怪呢。”

“销售处的确不能再让李国梁一家独大下去。”孔宪斌思量道：“他当初硬要安排方劲松担任销售处长，就说明这里面有黑幕，他们不会轻易让外人进来把盖子揭开的。”

耿文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李国梁掌握着咱们公司全部的销售网络，现在还不是跟他翻脸的时候，不好强行往里面塞人啊。”

孔宪斌忽然一笑道：“我倒是想了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好用不好用。”

“什么办法，你快说说看。”耿文辉心急催促道。

孔宪斌讲解道：“据我所知，公司第一季度销售额大幅下降。虽然李国梁解释说是因为尿素价格大跌造成的，我却不这么认为。”

他忽地狡黠一笑：“我们何不以此为契机往销售处里钉上一颗大钉子？”

“大钉子？”耿文辉好奇道：“什么大钉子？”

孔宪斌得意道：“为什么销售处的业绩差，那是因为没有竞争压力。如果我们把销售处一分为二，让两个部门之间产生竞争，我想李国梁一家独大的想法就会落空。”

耿文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新成立销售二处，让邹树仁去当处长。他们两个素有积怨，肯定合不到一块去，我们就能借此在销售上打开一个口子。”

“对！就是这个想法！”孔宪斌道：“不过邹树仁也不是个善茬，得找个人能镇住他，否则这家伙一定会成为李国梁第二。”

耿文辉和孔宪斌毕竟还是太年轻，在化肥厂的资历也浅，的确镇不住邹树仁等一帮老化肥。

“还是让我爸出面去找他谈吧。”孔宪斌思量了半天道：“他离开销售后一直在我爸手下干，对我爸还是比较信服的。”

耿文辉迟疑道：“孔伯伯对李国梁是个什么态度？”

“我爸啊？”孔宪斌摇摇头道：“他虽然烦李国梁歪心眼太多，但是却不愿跟他闹翻脸。毕竟他们是多年的老同事，又一起扛过了改制难关，感情还是有的。”

“那斌哥你呢？”耿文辉追问道：“你对李国梁是什么看法？”

孔宪斌笑道：“我都跟你一块儿出主意对付他了，你说我是什么看法？”

“如果我们公司想发展壮大，像李国梁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必须清除。”孔宪斌继续道：“要不然以后销售部门肯定会成为我们公司发展的掣肘，甚至会在关键时刻坏了我们的大事。”

孔宪斌的态度跟他一致，耿文辉总算心下稍安。看来往销售部门掺沙子的想法他是做对了，如果说天下苦秦久矣，那么化肥厂则苦李国梁多时了。

晚上回到溪园雅筑的家里，早早下班的沈玥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多时。透过窗玻璃瞧着妻子穿梭在炉灶、案板和水池之间，那双手所到之处，变魔术般端出了一盘又一盘散发着香气的美味佳肴。

“有老婆真好！”耿文辉暗自感叹自己的幸运，不经意间却敏感注意到妻子的眉间似乎有一丝忧愁。

两人对坐吃饭时，耿文辉小心问道：“老婆，你怎么了？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沈玥没想打被丈夫瞧破了心思，放下筷子道：“本想吃完饭跟你说的，既然你问起了，我就现在说吧。”

耿文辉劝解她道：“我们是两口子，有什么事不能说呢？”

“也是。”沈玥颦儿一笑道：“下个月馆里开始竞聘上岗，我这不是在犯愁报哪一个岗位好吗？”

耿文辉纳闷道：“上次你不是说，想报本部门的宣传推广岗吗？”

“这个嘛……”沈玥眼珠一转道：“我找郭馆长聊了聊，她建议我报综合办公室的纪检监察岗。”

“啊？！”耿文辉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

九八年沈玥借调到省图书馆后，不多久便拿到了编制，成为了省图书馆正式员工。两年以来她在宣传推广部干的如鱼得水，深得各级领导们的喜欢。

宣传推广部是省图书馆一个普通的业务部门，而综合办公室则是直接归馆长领导的重要中枢机构。从宣传推广部一下转到综合办公室，竞聘的还是纪检监察岗位，巨大的转变使耿文辉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两个岗位待遇一样吗？”

沈玥蹙眉道：“差不许多的，不过纪检监察岗是对内的，基本没有跟外面打交道的机会。”

耿文辉安慰道：“既然都一样，你愿意干哪个就竞聘哪个，这还用的着犯愁吗？”

沈玥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怕竟聘不上丢了岗位。”

耿文辉这才明白，原来妻子是犯了事前焦虑症。他赶忙宽慰道：“有什么可怕的？你要是竟不上岗，我挣钱养着你。”

“我不想被你养。”沈玥要强道：“竟不上的话我也会转为工人岗，不会没有工作的。”

“好好好……”耿文辉哄着妻子道：“有工作不就结了，在咱们家永远是你最厉害行了吧？”

见丈夫对自己又哄又劝，沈玥终于破涕为笑，擦了把眼泪道：“我是想竞聘纪检监察岗的。”

“你对纪检监察这么感兴趣？”

“不是的。”沈玥不好意思道：“我们结了婚总得有宝宝的。纪检监察岗不用出差，待在办公室里方便养胎呀。以后有了孩子，也有时间和精力照顾孩子和你啊。”

耿文辉心头一震，这才明白妻子的苦衷，不由感慨道：“老婆，辛苦你了。”

耿文辉趁机也把跟李国梁的矛盾向妻子细细说了一遍。沈玥忽闪着大眼睛建议道：“文辉，你们也可以全员竞聘上岗啊！这样的话，销售处长不就可以另选他人了吗？”

对啊！耿文辉顿时心头一亮，脱口而出道：“在销售系统搞个全员竞聘上岗试点，再把销售处一分为二，形成竞争关系。”

沈玥赞同道：“还是你的主意好，全厂搞得话动静太大。”

“我的目标是李国梁，当然的集中火力，牵扯的面越小越好。”耿文辉称赞道：“老婆，你真是我的贤内助，一句话便解开了我心里的死结。”

沈玥莞尔一笑道：“我还有个打算，想趁着没生孩子还有空闲时间的功夫，去经济管理学院读个大专文凭。”

“哦？”妻子追求上进，耿文辉自然不会阻挡，点头道：“好啊！需要我帮忙吗？”

沈玥眉眼含笑道：“我想报的是经济管理专业夜大班，周末和晚上上课。到时候得麻烦你接送我，要不然我害怕。”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耿文辉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又有疑惑道：“我们上大学得通过高考，你上这种夜大不需要考试吗？”

“需要，怎么不需要？”沈玥怕丈夫瞧不起自己选的夜大班，连忙解释道：“报名之后先参加两个多月的培训，主要是学习语文、数学和政治。学完之后进行考试，通过的才能入校进修。”

“噢……数学？”耿文辉只觉好笑道：“你还能学会吗？”

这家伙果然瞧不起自己，沈玥立时生气道：“我也是正儿八经的中专学历，又不是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学不会？我只是没上过大学，你怎么就瞧不起人呢？”

见妻子真生了气，耿文辉顿时着了慌，只得好声哄劝道：“你是我老婆，我怎么敢瞧不起你呢？主要是觉得你毕业五六年了，又没用上所学的专业，怕你时间长了忘了嘛。”

“哼！”沈玥自豪道：“我上中专的时候，也是班里的学霸，我就不信学不会。”

“好，学得会！学得会！”耿文辉小心翼翼哄着妻子道：“我老婆什么都学得会，再难的问题在我老婆面前也是小事一桩。”

“去！”沈玥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道：“你这人油嘴滑舌，真讨厌！”

第二天上班之后，耿文辉找到父亲，将竞聘上岗试点和销售分成两个处互相竞争的想法细细讲述了一遍。

耿继成吃惊道：“小辉，这些点子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耿文辉不愿贪功，实话实说道：“竞聘上岗是小玥出的主意，她们单位正在搞这个，所以她建议我们采用这个法子。”

“销售处一分为二是孔宪斌出的主意。”耿文辉继续道：“他也赞同往销售系统掺掺沙子。”

“以沈玥的能力，单位内部竞聘不会有问题。”耿继成欣赏道：“人家为人处事的能力比你强多了，你可得多向她学习。”

在人情世故和人际关系处理上，沈玥的确比自己强的太多。这种能力跟个人性格有着莫大的关系，耿文辉自知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媳妇的水平，当下承认道：“在这方面我确实不如她。”

耿继成又道：“竞聘上岗的事是件大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再跟衷总商量一下。你先忙你的事吧，这件事先别操心了。”

耿文辉自知在销售处竞聘上岗试点这件事的决策上他有劲也使不上，只得道：“行，那我先去把尿素技改的方案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