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小人物的贪心（上）

见丈夫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沈玥好奇道：“钟刚找你啥事？”

耿文辉有事向来不瞒着妻子，更何况纪检监察是她的本职工作，论专业性远比他强，当下解释道：“他说跟王盈查账时，发现我们后勤上负责管理绿化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有贪污迹象。”

“负责绿化的贪污？”沈玥蹙眉道：“他是领导吗？”

耿文辉道：“什么领导？就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人很老实，厂里有名的老黄牛。他怎么可能贪污呢？”

沈玥提醒他道：“文辉，能贪污的不一定是领导，也不一定非要贪墨几十万上百万才叫贪污。只要私拿公家的钱款，一分钱也是贪污。”

耿文辉坚持己见道：“就算他想贪污，管绿化的能贪什么钱？”

沈玥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对花花草草的东西既不感兴趣也一无所知，当下点醒道：“你们公司的绿化无非是种点花草树木，不过现在花草树木也不便宜，比如你那次给我买的百合，不也花了半月工资吗？”

耿文辉愕然道：“不一样吧？我们种的都是大路货，给你买的可是名贵鲜花呀。”

沈玥笑道：“单价便宜但总价贵呀。比如说冬青虽然便宜，一棵才几毛钱，但是架不住量大啊，买上一千棵就有几百块钱了。”

“才几百块钱怎么个贪法？”耿文辉怀疑道：“再说了，冬青种上五六年不用换，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沈玥见他冥顽不化，好心劝道：“既然钟刚说那人有问题，肯定是查出了端倪。你别小瞧了普通职工，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他们想出的法子你可能永远想不到。”

“你说的也有道理……”耿文辉道：“明天见了钟刚，我一定仔细看一遍材料。”

第二天上午，当耿文辉看到钟刚和王盈交给他的调查材料时，瞬时惊得瞠目结舌。

“每年贪污三到四万元！？”耿文辉难以置信道：“一年更换冬青五万余株，这么大的量我怎么没注意到？他把冬青种到哪儿去了？”

王盈道：“这就是汪有发的狡猾之处。办公楼周围的绿化只是修补，很少搞大规模更新，所以不会引起领导们的注意。而生产区的冬青每年都换，遇到施工项目的话，一年换两次的都有。”

钟刚冷笑道：“这家伙每年靠着冬青、绿萝和月季等植被吃回扣不说，就连临时工的佣金也得给他回扣。每年什么都不用干，轻轻松松三四万就到手了。”

汪有发的贪污罪行证据确凿，只是后勤部门归胡坚毅管理，出现了贪腐现象，他也难逃监管责任。

一旦牵扯到公司级别的领导，耿文辉必须小心行事。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先把材料放这儿，我去找董事长商量一下再说。”

新的纪检监察部成立以后，为了便于领导钟刚的工作，公司党委特意委任耿文辉为公司纪委书记，专门负责领导监察总监和纪检监察部的工作。

反腐是个得罪人的事，虽然为了公司的风清气正耿文辉愿意担此重任，但公司其他领导却避之不及，生怕这种出力不讨好、容易惹人嫌的差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耿文辉拿着调查材料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向父亲做了汇报，耿继成微感意外道：“老汪怎么会干出这种事？他可是后勤上有名的老实人，几乎年年都是先进。”

“人都有两面性。”耿文辉道：“只能说明他伪装的太好了。”

耿继成用手敲了敲调查材料道：“今天合成氨装置计划投料开车，三天后尿素装置还要试车，关键时期先不要动他，等生产顺利后再开会讨论。”

耿文辉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他跑不了，晚两天处理也一个样。”

“只是……”耿文辉担心道：“汪有发是后勤部门的人，又是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同志，处理他会不会搞得胡总不高兴？”

“这个吗……”耿继成沉吟道：“老胡的工作我去做，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又叮嘱道：“不过纪检监察部干得不错，回去你表扬一下钟刚和王盈。就说我说的，让他们再接再厉争取多查问题。”

耿文辉会意道：“嗯，我明白。”

合成氨装置今日投料开车，耿文辉作为技术中心主任、副总工程师也不能缺席。回到办公室把调查材料放进柜子里锁好，他喊上李思王媛等人一起赶往了合成氨车间。

合成氨工段控制室内，孔昭华和调度科长李征、车间主任孔宪斌、副主任卫明亮和段建设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仪表盘上的指针。

孔宪斌、卫明亮等人手里拿着对讲机不时发布着指令，紧张的气氛宛若大战来临前的总指挥部。

耿文辉走到卫明亮身旁悄声问道：“开始了吗？”

卫明亮点头道：“嗯，已经开始了，前面还算顺利，正在按顺序各工段依次进料。”

耿文辉缺乏实际生产指挥经验，在孔宪斌等人面前仅能算纸上谈兵的赵括，所以明智的作壁上观，不去瞎凑热闹充当内行。

卫明亮知道他对实际生产不太懂，细心解释道：“要不是年前早早开始做准备，光一个触媒升温就得花好几天功夫。今天不过是打通流程，估计快的话晚上就能生产出合格氨来。”

孔昭华等人忙的很，耿文辉没有去打搅他们，兀自带着技术中心众人看了一会儿，又奔赴各个工段逐一临摹观察。一天下来在合成氨十几个工段间转了个遍，只把大伙累得着实不轻。

去年刚来的黄海滨偷着抱怨道：“现场又脏又乱味还大，隔得又这么远，走的腿都快断了。我们又不是一线职工，耿主任带我们来遭这罪干嘛？”

“就是。”另一个同年来的工程师范宏伟不快道：“有这功夫咱们都玩好几场星际了，还在这儿吃灰喝味的？”

王智勇在旁听到后当即批评他俩道：“黄海滨，我们是设计处的工程师，要是对生产工艺不了解的话，怎么搞设计？”

黄海滨和范宏伟是第一批八零后，比起七零后的王智勇多了几分独立个性，当下反驳道：“学习生产工艺可以看图纸啊，来现场能看什么？你看得懂吗？”

“就是！”范宏伟帮腔道：“看操作规程也行啊，现场这么乱，让我们怎么静下心来学？”

见他们两个不但不知悔改，竟然还胡搅蛮缠。王智勇气急道：“光看图纸能行吗？不到现场，你知道换热器长什么样？鼓风机和压缩机怎么区别？现场操作的时候得注意哪几个参数吗？”

“哼！”黄海滨不服道：“我们是大学生，用得着知道怎么操作吗？那是你们中专生该学的东西。”

听到黄海滨竟然瞧不起自己的学历，王智勇终于怒了，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我们中专生怎么了？”

眼看着几个人就要起冲突，忽听背后有人道：“学历不代表能力，参加了工作，学历就是一张废纸，说明不了什么！”

三个人循声望去，却见耿文辉一脸淡然站在身后，旁边还有满脸愠色的设计处长李思。

王智勇对耿文辉那是心服口服，当下规规矩矩喊了声道：“主任！”

黄海滨和范宏伟对视了一眼，也不得不跟着叫了声主任。

耿文辉笑道：“你们俩是去年来的大学生？”

“嗯！”黄海滨点头道：“我毕业于化工学院，他是纺织学院的。”

“大学生到了厂里也得虚心学习呀。”耿文辉道：“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距离实际应用差的太多，不学习你怎么开展工作？”

黄海滨大着胆子道：“主任，我们大学里学得课程比中专多，学的内容也比中专深。”

“哦？是吗？”耿文辉直笑道：“那我要是给你安排项任务，你能完成吗？”

“哦……这个……”黄海滨犹豫道：“我……”

耿文辉见他心里没底又追问道：“我要是让你负责一台出口压力六公斤的空压机采购，你能告诉我设备铭牌上标注的排气量指的是什么压力状态下的排气量吗？”

“排气量？什么压力状态？”黄海滨和范宏伟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猜测道：“那肯定是出口压力六公斤状态下的。”

“压力六公斤状态下的？”耿文辉哼了一声道：“你连这个都搞不明白，竟然还瞧不起王工。王工，你告诉他们是什么状态下的。”

王智勇挺起胸膛答道：“空压机标注的出口流量指的是常温常压下的流量。”

“啊？！”两个人这才明白自己答错了。

耿文辉教训道：“我们公司是生产企业，不是大学校园。要想真正学会本事承担工作任务，就得理论联系实际多跑现场才行。”

两个年轻人这才明白自己有些轻狂，羞愧的低下了头。

耿文辉又道：“老话说得好，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虽然你们的学历高，但是有些专业上的东西却不一定比现场的工人师傅懂得多。你要是不虚心请教人家，自命不凡不懂装懂，早晚会出大事的。”

“我们是化工企业。”他语重心长道：“每时每刻都跟高温高压易燃易爆的介质打交道，一旦出事故绝不会是小事。真要是因为你的疏忽而引起，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虚心点吧，年轻人！”耿文辉最后道：“别光躺在毕业证上睡大觉，他只说明你过去上过学，却不能证明你将来能干的好！本事学来是自己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你们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