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小人物的贪心（下）

耿文辉走后，李思让黄海滨和范宏伟向王智勇道了谦。两个年轻人好奇道：“处长，耿主任真厉害，句句说到了要害，说的我们俩真是无地自容。”

李思仰望着耿文辉远去的背影，神情幽幽道：“耿主任也是大学生，毕业于理工大学，在省设计院干了两年才调到咱们公司。”

“是吗？”两个人颇有兴致道：“省设计院多好啊，我们想去人家还不要呢。他怎么还愿意来咱们县里？”

李思叹息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为了咱们公司尿素四改六项目，耿主任断不需要离开繁华的省城，回到当时濒临倒闭的县级小厂。”

她悠然回忆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同科室的段建设想给他来个下马威，拿出了一堆法兰硬要他辨认。”

“法兰？”黄海滨和范宏伟脑子里一阵懵。他们俩虽然来了已有半年，却没有把心思完全放在工作上，所以依然不是很清楚法兰到底是个干什么用的东西。

李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道：“结果耿主任把那些法兰一一讲给我们听，就连不常见的对开法兰也很熟悉，搞得段建设灰头土脸差点吓不了台。”

刘媛补充道：“当时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在企业上班的整天接触法兰，结果都认不全，没想到人家在设计院跟图纸打交道的反倒都认识。”

王智勇道：“这算什么？咱主任不但技术水平高，那可是文武双全的奇人。”

黄海滨和范宏伟听得震骇道：“文武双全？！”

“那是！”王智勇显摆道：“那年有帮邻县的农民不讲理堵了咱大门，还闯到办公楼里来打砸抢。主任带着我们冲下楼去，一个人从楼道这头打到那头。”

他表情夸张道：“我跟在他身后亲眼所见，咱主任那真是一招一个，一气放倒了二十多个家伙，简直就是常山赵子龙重生！”

“啊！”黄海滨和范宏伟听得直接呆了，这是真的吗？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身儒雅气质的耿主任竟然是个功夫高手！怎么想也让人无法相信。

合成氨装置顺利开车生产出合格的液氨后，二十万吨尿素装置也幸运地一次性试车成功。为了给即将到来的春耕销售旺季预备足够的尿素产品，冬泉公司随即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全力生产之中。

惊蛰节气这天，耿继成端着茶杯来到了胡坚毅的办公室。

胡坚毅抬头瞧见是他登时惊诧道：“老耿！？你怎么来了？”

耿继成笑道：“怎么？你这地方我还不能来吗？”

胡坚毅赶忙起身道：“哪能？我这破地方随便来。”

“我找你有点事商量。”耿继成坐到沙发上道：“汪有发这个人最近表现怎么样？”

“老汪？”胡坚毅也跟着他坐到沙发上道：“化肥厂的老职工了，一直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工作的劲头和态度都没得说。”

“哦，是吗？”耿继成递给他一沓材料道：“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胡坚毅接过来一瞧，吃了一惊道：“汪有发同志调查报告？！”

“别着急，慢慢往下看。”耿继成喝了口茶道：“你看完了我们再商量。”

胡坚毅心急火燎地匆匆看完材料，呆了半晌儿才道：“老耿，我觉得上面说的这些事有待商榷。”

耿继成早已料到胡坚毅会替汪有发说情，笑着道：“哦？那你说说看，哪些事有待商榷？”

胡坚毅拍着调查材料道：“你像补种冬青这件事，他每次都是向我汇报过了的，怎么能算作贪污呢？”

耿继成淡然笑道：“我知道是你同意的。你要是不同意，他敢擅自行动吗？可是你看看这价格，明显比市场价要高出百分之二三十。”

胡坚毅不以为然道：“价格的事汪有发也跟我说了，要不然我也不会签字同意报销。花花草草这种东西价格变动快，张上二三十个百分点不也很正常吗？”

耿继成见他执意袒护汪有发，又不好跟他撕破脸皮，只得退一步道：“老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处理他。但是既然调查到他有问题，我建议给他换岗，省得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胡坚毅心知肚明，汪有发做的这些丑事十之八九都是真的，要不然逢年过节怎么会给他送那么贵重的礼品。不过一旦处理了汪有发，他作为直管领导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因此才豁出脸面去力保手下。

耿继成答应不再追究汪有发算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胡坚毅哪里会不知轻重，当下道：“我让他去管厂区卫生，绿化交给老林来管。”

“后勤部门支出款项的名目繁多。”耿继成叮嘱道：“以后签字时得严一点，多敲打敲打，要不然这帮人会把你当成背锅的冤大头。”

后勤部门的工作人员绝大部分是工作二三十年的老同志，非常了解胡坚毅的为人，都知道他好糊弄，所以手脚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大干净。

胡坚毅识时务道：“嗯，我会严格要求他们。”

耿文辉得知父亲放过了汪有发，很是不解道：“爸，汪有发贪赃的证据确凿。他要是敢不退钱，直接扭送到公安机关处理，您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呢？”

“唉！”耿继成叹息道：“老胡一力担保，你说我能怎么办？”

耿文辉道：“以往我们处理李昭瑞、李国梁、刘洪涛和欧阳勇的时候，不也有人说情吗？我们不都是坚持原则强行处理了吗？怎么这次反倒要放过汪有发？”

“投鼠忌器呀！”耿继成道：“汪有发跟老胡的关系肯定不一般，要不然他能这么个坚持法？我们家跟老胡家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你妹妹我也不能不放手啊。”

耿文辉琢磨道：“爸，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后勤牵扯到的利益太多，要是胡伯伯这么个宽松管理法，将来怕是还会出贪腐案，甚至是大案子。”

耿继成头痛道：“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撕破脸皮强行处理吧？那样的话，让小芳以后跟公婆怎么相处？”

“这样吧，我找汪有发来来监察部谈谈话，警告他收敛一下。”耿文辉心意难平道。

“算了！”耿继成摆了摆手道：“我已经同意放过汪有发，你就别节外生枝了。”

耿文辉心里暗道：“这叫什么事？证据确凿下贪腐分子还能全身而退，这叫我们纪检监察部的同志如何能心服？”

可惜他不是公司的一把手，即便嫉恶如仇却也无能为力，毕竟理想与现实之间还是有那么一块无奈的距离。

耿文辉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走到楼梯口正要上楼，迎面正碰上满脸阴云的汪有发，看样子刚刚跟胡坚毅谈过话。

耿文辉扫了他一眼，汪有发却恶狠狠瞪着他道：“耿主任，我老汪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贪腐分子竟然还理直气壮地向他质问，耿文辉不禁好笑道：“汪有发，你什么意思？”

汪有发伸手指着他道：“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耿文辉不快道：“有事说事，别胡乱指划人行吧？”

“我指你怎么了？”汪有发自持背后有胡坚毅撑腰，丝毫没把耿文辉放在眼里：“你别以为你爸是董事长就在厂里欺男霸女。我告诉你，我们不怕你！”

耿文辉见他无理搅三分，心知这家伙想激怒他动手，再装做无辜开始碰瓷陷害，当下不怒反笑道：“我怕你行了吧？见了你，我好怕怕呀！”

说罢，他丢下眼珠乱转的汪有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

“你别走！”汪有发刚想出对策，没想到对方三十六计走为上早早跑掉了，让他的一番谋划全部落了空。

有道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厂区绿化每年能给汪有发带来四五万的好处，如今被纪检监察部一杠子戳破了他的美梦，汪有发不恨死他们那才叫怪呢。

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下，他便径直来到传达室，找到老同事王桂华吐槽道：“今天快气死我了！”

王桂华嗑着瓜子道：“怎么了，大发？你现在直接归胡总领导，又管着这么多人，厂里谁还敢惹你？”

“谁敢？当然是耿文辉那小子了！”汪有发气呼呼道：“我TND干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惹着姓耿的那小子，他竟然背地里调查我，说我贪污腐败，竟然还要胡总处理我。”

一提到耿文辉，王桂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是说技术中心的耿文辉？”

“是啊！”汪有发拍着大腿道：“除了他还有谁？”

“那小子的确不是个玩意儿。”王桂华吐出瓜子皮愤愤道：“当年要不是他，我能来传达看大门？他可是把老娘我给害惨了！”

“原来你也吃过他的亏。”汪有发终于找到了同盟军，深感同情道：“那家伙确实太过分了。”

“唉！”王桂华叹气道：“可人家是董事长的大公子，我们普通老百姓能干什么？还不是得任他欺负？”

“哼！董事长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汪有发不屑道：“曹光东的儿子出来后，一直想找他报仇。真把我逼急了，我就联合曹锋把他给做了！”

王桂华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老曹的儿子出来了？”

“嗯，去年底刚放出来。”汪有发咬牙切齿道：“蹲了四年大牢，这次一定要找耿文辉算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