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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节

了自己的胳膊。

恰在此刻,金銮殿沉重的宫门再次打开。

宫女送一言不发的穆如归出来,金吾卫恭敬避让开来。

穆如归双手背在身后,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两点赤色的灯火,仿佛嗜血的妖魔,隔着寒风,对上了穆如期惊惧的目光。

“九王爷——!”

惊呼声骤起。

金吾卫龙剑出鞘,却赶不上穆如归的速度。

不知何时,他抽出了身侧金吾卫的佩剑,隔着漫漫御路上的金龙璀璨,直直抛向穆如期。

寒剑如芒,没入呆跪在地的穆如期膝前石砖。锋利剑身映出了一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庞。

剑鸣不止,月色如刀。

“娶他。”穆如归盯着穆如期,目光灼灼,“待他好。”

他一共只说了两句话。

5、005

黯淡云层后透出一轮新月。

晕倒的太子被金吾卫抬进了偏殿。

宫女行色匆匆地回到金銮殿内,颤声禀告:“陛下,九王爷……九王爷……”

梁王早已听见殿外喧嚣,压制住心底的怒火,愤然将龙案上的折子尽数扫在地上:“若不是北地的幽云十六州还需玄甲铁骑镇守,朕容不得他。”

“……也罢,太子如何了?”

“太子殿下受了惊吓,暂时……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梁王猛地一拍龙案,震得金銮殿都跟着震颤不已,“朕的太子在金銮殿前被朕的弟弟吓晕,传出去……朕颜面何存?”

“陛下,可要降罪于九王爷?”

梁王见随侍的太监已经轻手轻脚地捡起了所有的折子,恭敬放在龙案之上,便深吸一口气:“降罪?……他刚得胜归朝,朕若因太子之故降罪于他,岂不是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朕只能赏他!”

宫女将头垂得更低:“可王爷并没有接陛下赐婚的圣旨。”

梁王闻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在心头燃烧起来:“放肆!”

满宫侍女太监噤若寒蝉,唯有宫灯发出轻微的响动。

许久以后,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终是阴郁出声:“寻芳,去看看太子有没有醒,若是醒了,就让他来金銮殿见朕。”

跪在殿下的寻芳领命而去,须臾,领来了神情恍惚的太子。

穆如期神思不属,畏畏缩缩,觉得金銮殿前的灯火都是张牙舞爪的厉鬼,差点绊倒在地。梁王见状,直将手边的折子砸了过去。

寻芳连忙拦在太子身前,任由折子砸在自己的鬓角,再跪在地上,高呼:“陛下息怒!”

穆如期恍然回神,跟着寻芳一同跪下:“父皇……”

“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梁王猛地起身,伸手指着穆如期,连道许多声“你”后,颓然跌回龙椅,“朕还当你心里只剩夏朝生了!”

“夏朝生”三个字戳中了穆如期的心窝,他脖子一缩,泫然欲泣:“朝生……”

“混账东西!”梁王又砸了本折子,“朕这些年对你的教导,你都混忘了吗?”

“儿臣……”梁王不欲听他的辩驳,厉声质问:“朕为何要赐婚,你可知道?”

穆如期唯唯诺诺:“儿臣愚钝,儿臣不知。”

“朕是料到夏荣山的小子会抗婚,想要镇国侯府与你九皇叔反目!”梁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头顶平天冠垂下的十二串旒随着他的怒吼簇簇作响,“你自己想想,天下谁不知道你与镇国侯府小侯爷的情意?”

跪在殿下的穆如期丝毫没体会到梁王的良苦用心,反而恍惚不已,当着梁王的面,喃喃出声:“朝生……”

“混账!”梁王气得一个踉跄,再次将龙案前的折子全砸在了地上。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朕当你少不更事,却不想竟是真的糊涂。”梁王兀自喘了会儿气,自龙椅上急急走到穆如期面前,甩开前来搀扶的太监的手,弓腰按住他的肩膀,“你是朕的嫡子,大梁未来的天子,朕还指望你日后当个明君,可你怎么连朕的苦心都不明白呢?”

“父皇……”穆如期苦笑,“儿臣求父皇赐教。”

“儿啊,你可知镇国侯领兵多年,功高震主,而你九皇叔平定幽云十六洲,军中将士无不以他马首是瞻?他们都是朕的心头大忌!”梁王硬是将穆如期从地上扯起来,抓着他的两只胳膊,急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朕赐婚,就是要镇国侯府抗旨,就是要你九皇叔颜面扫地!”

“……侯府和你九皇叔闹得越难看,朕越高兴!”

“……可是儿啊,你为何糊涂到陪着夏荣山的小子一齐跪在金銮殿前,丢朕的颜面?”

“……你可知,待朕贬斥了镇国侯,自会重新拟旨,将他赐给你做王妃!”

穆如期如遭雷击,片刻,泪流满面,重新跪在梁王脚下,痛心疾首:“儿臣愚钝,儿臣不知父皇良苦用心,儿臣有罪!”

梁王摆了摆手,闭眸长叹:“朕的皇子中,唯有你和五皇子颇有些建树,你莫要再让朕失望。”

穆如期浑身一震,感恩戴德地行了大礼:“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知道就回去吧。”梁王疲惫地低咳,“夜深了,寻芳,送太子出宫。”

“太子殿下,请随奴婢走吧。”寻芳顺势扶住穆如期的手臂,将他带出了金銮殿。东宫的小太监连忙拎着八角宫灯为两人引路。

夜风徐徐,火光幽幽。

几人的影子映在宫墙上,沉闷的脚步声搅碎了皇城的宁静。

“太子殿下,陛下生气时说的话自然重些,您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寻芳声音平稳一如水波不惊的湖面,“过几日,陛下心情好了,必定会重新考虑赐婚之事。”

“多谢姑姑提醒。”穆如期诚惶诚恐地道谢,“夜里风急,姑姑就送到这里吧。”

寻芳依言止步,屈膝行礼,青色的衣摆在风中摇曳,仿佛盛开的莲花。

穆如期目送她远去,佝偻的腰杆逐渐挺直。

拎着宫灯的小太监殷勤地递上手帕,掐着嗓子抱怨:“太子殿下对她那么客气做什么?”

穆如期漫不经心地擦着手,言谈举止与在金銮殿前,判若两人:“她可是父皇身边的女官,从前太后身边的红人,就算我是太子,又如何?还是得对她客气,免得有不好的话传到父皇那里,我都说不清。”

“那殿下为何要惹陛下生气呢?”小太监接过穆如期丢回来的手帕,心有余悸,“还有九王爷……”

小太监的话被一声冷嗤打断。

穆如期双手背在身后,不屑地勾起唇角。

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清辉逐渐照亮了他面上诡异的微笑。

“我的好九叔啊……我还不知道他?”

“只要夏朝生说一句‘不想嫁’,他此生都不会再踏入皇城半步!”

“你看,刚刚他不就主动把夏朝生送到我面前了吗?”

小太监“啊”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谄媚地奉承:“太子殿下好计谋。”

“……只是陛下那边……”

“父皇想要的,不是一个聪明伶俐、会威胁他地位的太子。”穆如期眼底划过一丝自嘲,“我若真的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对咱们虎视眈眈的五皇子就又要有出头之日了。”

小太监嘴角的笑意略有些挂不住,垂着头,不敢直视穆如期的眼睛。

穆如期不以为意,他抬头望着月亮,喃喃自语:“君心难测啊。”

当了太子又如何呢?

不登上至尊之位,不将一切权利拿捏在手心里,便要任人宰割,便会丢盔弃甲,便会失了心智,便会一败涂地。“金吾卫已经去过侯府了吧?”穆如期收回思绪,垂眸望着自己的影子,“你派几个人去侯府前守着。”

小太监低声应下:“派什么人好?”

“你看着办,反正东宫的人,朝生都认识。”

“成,奴才这就去办。”

“不,等明早吧。”穆如期掸了掸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示意小太监继续在前面带路,“我们的人现在去,也见不到朝生。”

太监迈着小碎步急急地走着,他手中的灯笼在风中飘摇,宫墙上似乎演起了皮影戏。

“太子殿下,我们的人见着小侯爷,该说些什么?”

“就说我已在殿前跪至晕厥,可九皇叔不愿成全……他若想嫁给我,就去王府求九皇叔吧。”

“殿下,万一小侯爷不肯去呢?”

宫墙上的皮影戏画面陡然一变,像是变出了一头准备吃人的猛虎,原是穆如期揪住了小太监的衣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手里的八角宫灯“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烛台翻到,赤红色的火舌吞没了灯笼。

“奴才……奴才说错了话,王爷息怒啊!”

火光在穆如期眼底升腾:“不可能。”

他一字一顿道:“你给我记住了……他一定会去。”

“因为他说过,非我不嫁!”

6、006

金銮殿前发生的事,并没有传出高耸的宫墙。

身在侯府的夏朝生自睁眼起,喝了五六种药,又被宫里来的太医压在榻上扎了几个时辰的针,终于忍不住,说要起来走走。

夏花与秋蝉如临大敌,一人扶着他的一条胳膊,恨不能将侯府铺满软垫,让他在上面爬。

“真的没事。”夏朝生无奈地摇头,“你们这样,我永远也好不了。”

“小侯爷,快‘呸’三声!”秋蝉惊恐地望着他,“不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也要呸!”

“秋蝉……”

“小侯爷,您瞧瞧您的脸。”秋蝉见他不听劝,直接从袖笼中摸出一面圆镜,“一点血色都没有!……夫人每次来看您,出门都要哭一场。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夫人着想啊!”

夏朝生到嘴的反驳在想到裴夫人的泪后,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铜镜上。

在床上躺了多日,他一直忘了看一看自己年轻时候的脸。

从前穆如期总是说,他的眼睛好看。

夏朝生有一双狭长妩媚的狐狸眼。

清河裴氏,多出美人。

裴夫人年轻时,曾被誉为上京一丽,容色倾城,举世无双,而夏朝生是她的亲生儿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只不过,他是男子,又贵为镇国侯府的小侯爷,美得再怎么肆意张扬,也无人敢置喙他的容颜。

唯有穆如期。

夏朝生想起当初穆如期看他第一眼,就哭着要梁王指他做伴读的场面,冷笑出声。

他早该想到,穆如期看中的只有他这张脸罢。

不,准确来说,只有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很像……

“小侯爷?”秋蝉见夏朝生盯着镜子发呆,吓了一跳,以为他因病重憔悴而心生苦闷,连忙望向夏花,寄希望于夏花能转移自家主子的注意力,却见夏花望着窗户,神游天外,不由诧异道,“你想什么呢?”

夏花回过神,先将夏朝生扶到床边,再跪在榻前,犹豫道:“小侯爷……”

夏朝生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但说无妨。”

夏花咬了咬唇,在秋蝉担忧的目光里,硬着头皮问:“小侯爷,听说,金吾卫昨日一直在侯府前徘徊。”

“是吗?”夏朝生微怔,继而失笑,“你们扶我去瞧瞧吧。”

大梁的金吾卫只听从历代帝王和太子的命令。

侯府前的金吾卫是谁的手笔呢?

若是梁王,那么说明,他的抗婚已经让陛下极其不满。

若是穆如期……随他去罢!

“小侯爷,屋外风大……”

“就一会儿,不碍事。”他打断秋蝉絮絮叨叨的叮嘱,转身望着夏花,“我穿厚一点就是了。”

与其看金吾卫,他宁愿去见日日往侯府送棺材的黑七。

两个侍女不知他心中所想,如临大敌,一人给手炉加炭,一人替夏朝生系上石榴红的披风。

他无奈地站在屋里,任由夏花和秋蝉折腾,等真的出门,天边已坠上了绫罗绸缎般绚烂的晚霞。

夏朝生心里焦急,脚步也就快了起来。

可等在偏门前的不是黑七,也不是金吾卫,而是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的神情陡然转冷,扶着夏花的手微微一抖。

夏花的脚步不易察觉地顿住,虽不知他意欲何为,却不等那几个人凑上来,就焦急地扑到夏朝生面前,装模作样地哭喊:“小侯爷,您怎么走几步路就吐血了?”

穆如期派来的人闻言,具是怔住,互相交换了眼神,最后由一人目光闪烁地凑上来:“小侯爷,您……可记得我们?”

夏朝生眼疾手快地抓住夏花递来的帕子,捂着唇,不答话,就一个劲儿咳嗽。

咳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连刚走到街角的黑七都吓了一跳。

黑七勒紧缰绳,惶惶翻身下马,转身直挺挺地跪下:“王爷,我往侯府送的都是上好的棺材,可……可小侯爷的身子……”

“起来吧。”穆如归的目光落在侯府的偏门上,青灰色的檐角下露出了石榴红的披风,裹在披风后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穆如归自嘲一笑:“与你无关。”

他认得那几个和夏朝生说话的人。

那是太子心腹。

所以他也知道,夏朝生心恸咳血,是为了谁。

夏朝生咳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虽是装模作样,到底大病初愈,咳到最后,软绵绵地倚在夏花身前,把穆如期的心腹吓了个半死。

他们都见过未生病的夏朝生。

那个爱穿红衣,爱骑烈马,成日风风火火地往返侯府与东宫,明丽张扬的少年郎,居然成了这副模样——瘦骨嶙峋,面色青白,长长的睫毛宛若蝴蝶的羽翼,禁不起初冬微寒的风轻轻一吹。

偏门前众人心里齐齐打了个突,语气不由自主放轻,生怕惊着病歪歪的夏朝生。

“小侯爷,太子殿下尽力了。您是不知道啊!您病倒后,太子殿下日日夜夜在金銮殿前跪着……”

“是啊,小侯爷,太子殿下为了您,宁愿触犯天威!本来陛下都松了口,可谁知道……谁知道九王爷回来了呢?”

“九王爷非要娶您,连太子殿下的恳求都不愿听……”

他们添油加醋地将金銮殿前的事说了一遍,夏朝生终于抬起了头。

他好似受了巨大的打击,迤逦无双的面上笼罩着病气,曾经的骄矜一扫而空,眼里浮着薄薄的秋水,楚楚可怜。

天之骄子跌下神坛,更惹人怜爱,太子的心腹差点看直了眼。

夏朝生见状,干脆演得更彻底些,直接捂住心口,连喘息都开始急促。

夏花与秋蝉再次慌张地将他扶住:“小侯爷!”

夏朝生虚弱地摆手:“殿下的心意,我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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