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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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傩不在的时候时间会过的很慢，这是真的，也是虎杖悠仁花了近三个月时间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走下地铁时周围乱糟糟的，刚睡醒的虎杖还有些懵，他看见伊地知先生隔着好几层人群冲他示意呐喊，于是也挥手回应。他绕过一对欢呼着拥抱的情侣，帮一位老妇人提起她沉重的箱子，等上了车，一切都慢慢安静，心底的寂寞才终于开始发酵。

伊地知先生打开了车载音乐，他便猛然注意到宿傩睡着了。对方的存在感总是悄然无声，比起活着的东西要安静得多。

有时候他把宿傩比作是空气，借以用夸张的手法描述对方的重要性，但人离了空气其实是活不了的，宿傩不是空气，他是一大团高流氧。来自山巅和沼泽，或者医院的氧气瓶，带给人满溢的活力，充盈每一枚血红蛋白。

而当他离去时，原本并不必须的高氧能让他在海拔37米的地方体会高原反应。

由奢入俭难，虎杖叹了一口气，已经三天了，他还是没习惯对方的沉默。闹脾气的少年将自己裹进棉被里，没多久，热得留了一身汗。

他钻出棉被，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诅咒的一颦一笑，宿傩的陪伴在某种程度上娇惯了他的依赖心理，五条老师说得没错。

更糟糕的是，他最近不仅仅满足于诅咒之王的无形陪伴了。

看得见、摸得着的两面宿傩，显然比脑海里的对话更有魅力。按理说他应该不习惯在外面的世界看见宿傩的，但事实是后者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让他习惯这件事。虎杖下意识认为这不同寻常，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是和珍宝和容器，是使用同一具身体、分享天空的明暗的绝妙关系。

他们本该如此。虎杖喜欢和对方在脑海里悄悄地对话，做别人都不知道、也无从了解，甚至有可能会惊讶的私密交谈。

有时只是闲聊，但那也足够开心，只是背着人这点就已经让他开心。任何背离人群的，与另一人独享快乐的行为，我们称之为暗通款曲。

这显然是个无可争议的贬义词，但虎杖不在乎这个，他享受叛逆的乐趣。一起吐槽遇到的人和事，听对方用沉稳的声线给他解答疑惑。这曾经是虎杖悠仁隐藏得最深的秘密，他喜欢宿傩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原本他以为这就是他和宿傩的全部接触了，止步于生得领域。

但对方别出心裁的课后惊喜带给他真正意义上的接触机会。过了很久以后，虎杖悠仁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那的确是个惊喜。

尽管开场不顺利，但有身体和没身体的吸引力是完全不同的。对他来说，这就像原本挂在云端的星星突然间降低了一些，就落在他眼前，只要他垫一下脚就能够到的距离，这怎么能不让人心动呢？

他想要天上星，虎杖悠仁不想让两面宿傩再回到天上去。

脑内的交流自然好，但能触摸的，获体验感完全不同。任何人在尝试过拥抱的满足感后都无法再止步于简单的、基础的交流。这不是灵魂缺失带来的副作用，完全出自于虎杖本人的意愿。

说起来，最近由灵魂缺失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变得可控，这得益于虎杖完美的控制力，他也格外明白那是什么感受。他体会过那种，迫切地想要跟对方融为一体的渴望心情，所以他很确定，这一刻的隐隐追寻的确是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更小心、更不动声色，却足以称得上无耻和贪婪的念头。它们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在某个细微的时候倏地跳出来，骚一下他的心尖，然后又迅速消失，让人抓不住尾巴，让人喜欢得牙痒痒又很想叹气。

他得藏起这种念头。

虎杖对贪婪没办法，就像他对宿傩的脆弱总要举双手投降。

时钟嘀嗒嘀嗒地走，虎杖看了眼钟面，他今天难得赖床，比往常多躺了半小时，没有宿傩贴心的叫醒服务，他的生物钟开始向美国偏离。

房间里仍旧静悄悄的，小十三也不知道到哪去了，这是宿傩沉睡的第七十一个小时，虎杖悠仁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早安。

“早上好，伊地知先生。”

“早上好，虎杖，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事实上也不错，除了早上醒晚了点，虎杖悠仁一觉到天亮，此刻精神饱满，“昨天说的那个协同任务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开始。”伊地知拉开车门，颦起的眉头看起来不太精神，“我还是不建议你参与这个任务。”

“你太紧张了，”虎杖轻快地上车，“既然是五条老师推荐的，那肯定没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伊地知摇摇头，沉默地启动了泊了一夜的车子，他当然信任那个任咒术界最强的男人，但信任不代表他不会质疑。

五条悟个性很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他的行事风格向来随心所欲，上一次少年院时他就不赞同对方留给学生的嘱咐。

【可以放出宿傩】

但尽管不赞同，伊地知还是尽职尽责地向虎杖等人转告了临时许可，那次结果不错，三个学生全都毫发无伤，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就像少年院之前，伊地知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对方那样说的理由，在刚接手任务的现在，伊地知也理解不了对方为什么让虎杖协同这次任务。

虎杖很优秀，这是当然的，但参与最强的任务还是太早了些，这个任务本来是分配给五条悟的，可最强本人没时间管这事，把希望寄托于学弟和孩子。

伊地知很少有对上司指手画脚的时候，但他还是得说，对方这次的行为不太负责人。

他透过后视镜去观察虎杖，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冲他咧嘴一笑，面容稚嫩得可怕。

“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吗？”他徒劳地问了句没用的废话，伊地知其实知道虎杖不会改变主意，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问一下，万一对方听劝了呢，可后排的男孩儿用亮晶晶的眼睛回答了他，对方的坚定从昨天提到是五条悟的推荐后就没再变过。

“好吧，”伊地知颓下肩膀，坐得不再像刚刚那样挺直了，“关于这个任务，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一定要认真听，这不是普通事件。”

上个月中旬，东京港区发生了第一起流浪汉失踪事故，那个时候还没有立案，是窗最先发现了这件事。

“因为窗本身就兼职观察各地的流动人口，以此排查诅咒，”伊地知顺口给虎杖补习，“当然后续的证明实际非常繁琐。”

因为流浪汉本就行踪不定，所以当地的警方并没有重视，而同样的事不止发生在港区，对方是大范围间歇性作案，这就更难察觉。

“直到这个月23号，第一个有家人失踪的市民到警察局报案，紧接着马上有第二个，警察们这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能确定是诅咒吗？”

“之前不确定，”伊地知的语气很沉重，“直到昨天，上面下发了正式任务，而失踪者人数也进一步增加。”

“有多少？”虎杖神情严肃。

“到今天为止，报案的有十六人。”

也就是说，仍有很多受害者连报案的人都没有，就悄无声息地遇害了。虎杖沉下表情，任务的严峻性超出他的想象。

“由于发现的晚，掌握的情报不是很多，警方也刚刚开始调查，有用的信息基本没有。”对这一点伊地知也感到很无奈，窗是检查部门，处理情报的能力较弱。

“我的搭档什么时候到？”

“大概还要两天，所以我们先去警局了解情况。”

虎杖看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失踪案，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去警局？”

“有什么问题吗？”

“额，大概没什么问题？”虎杖十分从心的犹豫了一下，想起前段时间往警察局送通缉犯的壮举。

自从中餐厅被侦探戳破了身份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去兑换赏金了，一方面出任务确实没时间，另一方面他的“已死亡”已经算摆在了明面上。

虽然他们国家不太管赏金猎人的身份，可那是一般情况，虎杖他显然不一般。因为上一次嘴快，他当着一大堆人的面咬死自己是咒术师，事后还被宿傩警告说这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我记得你之前说，咒术师不能对普通人透露身份？”虎杖抹了把冷汗，宿傩的警告是很正确的，他真有先见之明。

“是的，”伊地知点头，“相关法律你们后面会学到。”

为什么不在最开始讲啊！虎杖绷着脸在内心抓狂，就不能体谅一下半路出家的平民咒术师吗？他又不是故意想犯法的！

虎杖悠仁回忆自己上一次的愚蠢行为，很快意识到这件事瞒过去的可能性很低，因为他不只干了这一件事，他还说自己有病，精神分裂。

虽然说现场没有人质疑他的病情，可那是事赶一起了，大家的反应慢一拍，等回到家了细想，任谁都能发现他当初那套说辞有多么可疑。本来只是给五条老师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他偏要自己逞强，现在好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看起来很有问题。

被普通人怀疑当然无所谓，可被警察怀疑那事情就大条了，他们登记个档案又不费事，说不定早就顺手就把自己登记为可疑人群。

想得再糟糕点，虎杖怀疑警察局可能会有他的备案，逮住了就要审讯的那种，就等着他哪一天想不开自投罗网。

“那啥，”为了避免尴尬，或者说给伊地知先生打一个预防针，虎杖把脸伸到两排座椅的中间，像小学生一样乖乖地举起手，“高专会对非故意的暴露身份做宽大处理吗？”

“可能会停学吧，”伊地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语气甚为轻松：“怎么了，你要举报谁明知故犯吗？”

虎杖尴尬地笑了：“我可能要举报我自己。”

空气就此安静，两秒钟后，伊地知反手把车停在路边，“虎杖同学，”他推了推眼镜，“你在开玩笑对吗？”

虎杖悠仁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冲他笑了两声。

***

进局子之前，伊地知花了半分钟时间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推翻那些没用的心理建设。

他理解不了自己的遭遇，因为命运显然对他充满了恶意，好好的一个虎杖悠仁，怎就突然就变成五条悟了呢？伊地知洁高对自己的照顾对象其实还蛮中意的，但他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对其与五条悟的相似度感到费解。

为什么呢？他想，怎么就都让他摊上了呢？

虎杖悠仁对此表示同情，随后安慰他这件事不用他负责。

“我那个时候还没和伊地知先生一起行动呢，所以跟你没关系吧。”

但伊地知的表情更难过了，他说那有什么用，报告还是我写。

“......五条老师呢？”

“你觉得他会写吗？”

虎杖悠仁对伊地知肃然起敬。“这么多年来真是辛苦您了。”

“哪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伊地知洁高叹了口气，他感慨生活艰难，但还是告诉虎杖警察那边他会帮忙解决，“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还有高专那边我也会上报的，当然是在你回学校之后。”

说到这个虎杖有点期待了，“高专会让我停学在家吗？”

“这个倒不会，”伊地知十分肯定，“高专不会让你一个人回仙台的，停课有可能，也就是限制你外出，任务到时候也会暂停发放的，你大概只能在宿舍宅一个月了。”

虎杖想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碍，顶多就是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但他有宿傩呢，所以也不算一个人。不过一开始说好的停学呢？

伊地知看出他的疑惑，小声解释道：“是只对你一个人的宽限，换了其他人肯定是马上停学的，而且不允许留校，必须即刻离开高专。”

原来如此，虎杖想一下就明白了，高专不可能让两面宿傩的「容器」脱离掌控，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带出点反感。

伊地知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们很有默契地跳过了这一话题，推门走进警局的那一刻虎杖还在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拘留，但警员们的表情都很正常，看起来就根本不认识他这号人物，虎杖长出了一口气，这起码说明他的照片还没被警察局内部通传。

紧接着一个曾经接待过他的财务部小哥从办公室出来，看见虎杖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呦，虎杖，又来送通缉犯啊。”

虎杖和伊地知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惊讶，他上次那么嚣张，满嘴跑火车，还是命案当事人，这都没人调查吗？他可是连笔录都翘掉没去，更别提涉嫌扰乱公务，按理说就算不查他，也该要求他把漏掉的笔录补上吧。

但小哥完全没提笔录的事，见虎杖不搭理他甚至还有些疑惑，后者反应很快，神色如常地跟对方挥了挥手，把战场让给伊地知。

了解情况进行的非常顺利，伊地知相当擅长和警察打交道，或者说他擅长和所有的任务相关人员打交道，这就是辅助监督的工作。

本来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们拿着资料，打算回去慢慢看，但从背后伸过来并且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让虎杖的神经紧绷。

还没等他回头，对方夹杂着激动的话语更是让他僵立在原地。

“宿傩，”那人说，“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是还没原谅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