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擎云歌2

见怀安下意识低下头，怀谟问出浮上心头已久的疑问：“师姐，原先可有学业未竟就能随师父下山的弟子？”

“有的。”怀蕴点头，“我知道的就有怀世师兄、怀净师姐还有我。”

“是为何下山？”

“师兄师姐是去除妖，我是常随我爹参加仙门的活动。”

也就是说，怀安是医修，又咸鱼一条。带他下山除魔并无必要？

交换眼神后，怀蕴颔首。就算是带弟子下山见识魔物，也应是由司除魔事务的一宁带亲传弟子怀明去。

“师姐！你都去参加过些什么活动啊？”怀谟笑问。

“挺多的，大小会议、道法交流，还有你们出师前也要报名参加的仙门弟子职业技能大赛。”

“仙门弟子职业技能大赛？”怀沁兴趣又起。“师姐，你多说说。”

“是各大洞天福地协力举办的、针对弟子的、最盛大也最有意思的比赛。按性别和研习的道法分类，到时候怀思和怀谟也要报名两个项目。”

怀沁知道，怀思是有两条灵根，学了召请术和五行术。“除了剑道怀谟还要比什么啊？”

“剑道是副业，谋术才是我的主课。”怀谟伸手敲了敲怀沁的头，“一起混了这么久，你连我是学什么的都忘啦？”

“都怪你剑法太高妙，折服了我！”

“有师姐在，你就别盲目吹捧了。”怀谟自知不过初出茅庐。

“我也不行的。”怀蕴摆摆手，“下次我还得参加，报剑术项目。”

“师姐？”四人不解。

“上次我输给怀净师姐了。”怀蕴好像说过一次。

“路漫漫其修远兮，继续努力吧！”

山坳之外，西北风啸叫着，无形的结界中一片静谧。偶尔有火星从柴火堆里迸出，转瞬即灭。

怀安挨着怀谟已睡得沉沉，怀沁与怀思也睡着了。怀蕴执起一根枯枝拨动着篝火，突然反手，用一端还带着火星的枝桠，将偷窥的妖钉死在山石上、枯枝燃烧，妖物也化为灰烬。

怀谟惊醒，看了一眼又放心睡去。在京城那几日都没得闲，怀思也是。

一切发生太快，探路的哨兵折得触不及防，藏匿于夜幕中的妖知实力悬殊，不露痕迹地远远往后退，再疯了一般仓皇奔逃。

天边终于亮起微光，雪终于停了。经过一夜休整，几人疲乏已解了大半。怀沁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站起来，怀思怀谟已经洗漱清洁好了。

只剩怀安还闭着眼，像话本子里的睡美人。

“我去看看路。”怀谟御剑起。

“怀思，你看！”怀沁随便指了个远方。

“真好看啊，嘿嘿嘿……”

师姐抓紧机会啊！吻醒怀安也不是不可以！

“睡美人”睁也开眼，从熄灭的火堆之上望过去，怀蕴目光灼灼，眼底的爱意，藏不住啊。

怀安一直不懂，怀蕴的钟情为何能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热烈，如此经久不灭。起先被灼得生疼，怀安很是排斥。慢慢地，怀蕴好似化成了一眼温泉，还是暖的，却不再袭人，潺潺，润物细无声。

“师姐，早。”怀安的笑容让怀蕴看到了照样升起。

“早。”

怀沁与怀思恨铁不成钢。

“还早啊！怀安你看都几时了！”

“你们不也刚起？”怀安勾起嘴角轻笑。“什么东西好看啊？”

抬头，怀安望到了远处山石上的焦黑。

“昨夜有妖？”

怀安声一出，怀思和怀沁也聚拢过来。

“怀谟去追了。”

“我们不去吗？”

“他能解决。”

赏了会儿雪景，怀沁觉着眼睛疼。

“幸好不是大晴天看雪，小心看瞎。”怀安笑道。

“还会看瞎？”

“对啊，雪盲。”

不一会儿，怀谟提溜着一只狼妖归来。“刚顺手逮的，周围实在是没什么能对话的活物了。”

“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们忙完了就把你放了。”

怀谟的话让狼妖回魂，“你们竟会放我一马？”狼妖不信。

“你想死也可以成全你。”

“……”这个男人好凶。

“怀谟，你太吓人哦不是，太吓妖了。我来说吧。”

狼妖对上另一个微笑着的男人，只听他道：“我们有些事想问你，既然没觉察到你吃过人，便不会轻易取你性命。”

“或许，可以请你们爽快一点吗？”狼妖觉着笑面虎更可怕！

“怀思，动手！”

狼妖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那个“笑面虎”只是让同伴招个魂魄出来。

“你见过她吗？”

“没有。”

“你可知这周遭何处有地缚之相？”

“多年前在阴山之北遇到过。”

“那还请你待会儿跟我们去阴山走一趟，找到了就放了你。”怀谟也学着怀安笑道，强行挤出来的微笑又吓得狼妖一颤。

“好好好……”

看来狼妖所言非虚。

“你的年龄。”怀思又问。

“两百有余。”

“与她细说这两百余年来大漠的河流与之变迁，还有途径了哪些山。”

地图绘完，怀沁又按所学的地理仔细核算一遍，标出可能的位置，还有明显出现了反常的区域。

“好了，辛苦你了。”

合上炭笔的笔盖，怀沁将地图递给怀谟。“我们待会儿顺着这个方位找过去。”

怀安替狼妖治好旧疾，又教了简单的运行灵气的方法聊表谢意。

“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狼妖错愕。这医修肯定知道，用它的金丹可以练出功效不错的大力丸，这怎么就这么放了它？

“结丹不易。”怀安诚心道。

狼妖试探性跃出几步，几个修士果真没追来。等狼妖跑入辽阔的戈壁，再回望一眼时，已不见方才五人的踪影。

按方才怀沁绘制出的地图，一行人先朝着从西边连绵的雪山中流淌出的河流逆行。

“怀谟！你去除掉的是什么妖啊？”怀安关切道。

“那妖没什么意思，师姐昨晚都懒得叫醒我们。”怀谟答得含糊，伸手遥指。“看雪山！”

“我师父院子里也能见着，看腻了。”怀谟避而不谈就是心里有鬼，怀安也知继续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来。还是看看风景吧。

西北的河谷形貌不同于江南平缓，也不似渝州黔地的险峻。不少河水只有积雪融化和降雨这两条来源，在冬日和大旱便难以维系，渐浅渐无。地图上一半的河流在现下只是些沟渠。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怀思觉着好似大海捞针。

“怀思，你再与福生公主共灵，仔细给我描绘山崖和河流的形貌。”

“河水卷着冰从突出的悬崖下流过……也就是崖底被河流掏蚀，凹岸。”

“悬崖下对面是浅滩……对嘛就是凸岸。”

“线索够了吗？”怀思闭上眼看到的场景太让人压抑，难受，怜悯还有心痛。

“够了。”

“既然河流能奔涌，还能掏蚀山崖，流量不算小。从地图上，以及我所学推知，不外乎这两条，或者它们的主要支流。”怀沁换以朱砂笔在地图上又画了两个圈。

“怀谟，这附近有过些什么部落？”怀沁又问，胸有成竹。

还有秋草顽强地从河滩上的乱石间长出，福生公主的骸骨早与此地融为一体。怀思又与怀沁共起聚灵阵，聚得零星的亡灵——是当日在福生公主跳崖后也赴死的宫人。

怀沁确定了福生公主殒命的地点，就是走过这片河滩再溯流而上，前面水北占据山南更多处的那个山崖。

又寻得一缕福生公主零碎的魂魄，残魂有了双腿。主魂应当还在怀谟前世战死之地，凑齐了才能送入轮回。

“那个战场，没什么特别的。”怀思只看到了黄沙，血，折断的戟……

怀蕴抓起怀思的手，“你不用再回想了。”

“不要想了！”怀沁也道。“战场，我们慢慢一处处找去！”

送走阵中亡灵，怀思低声道：“一功将成万古枯。”

二十余年来，怀思对自己公主的身份颇为自傲。生来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怀思并不算骄纵，比起骄奢淫逸的亲戚们，甚至成了百姓交口称赞的典范。

“死了多少人才换了后世的荣华富贵，这些外物，我不要也罢。”

“那我也不要了。”怀谟站到怀思身旁，“我们再不入世，可好？”

“好。”

已至上弦月，终于寻到福生公主的主魂。

在聚灵阵中，一身嫁衣鲜红。

“你可以去转世了。”怀思微笑道。

“我……”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看几人为助她转世忙上了十余日，福生公主很是感激与歉疚。

“你说。”

“我可以借一下你的身体吗？很快。”

“可以。”怀思未问得福生公主想做什么便应允了。

“你都不问我想做什么吗？”

“自然是为了他。”怀思笑了笑，大方暂封了自己的神魂。

怀沁抓紧了怀蕴的手，看着怀思朝怀谟奔去，紧紧……拥抱住。

等了两百多年的拥抱。

终于，在入轮回前抱到了昔日的爱人。

“谢谢你。”

“还有你们。”

“恩情无以为报。还望来世，能再遇到你们。”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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