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江湖

此话一出，客栈内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了门口的女子身上。

“你终于来了。”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方子游先是笑了笑，继而立刻沉下了脸。

“我的人呢？”

话音刚落，女子还没出声，反而是门外飞奔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接扑到了方子游怀里。

“爹爹！”

方子游连忙一把接住，抱在了怀里，赶紧上下检查了起来。

他之前能这么淡定，甚至没有首先去找小团子，就是预料到这一招。

没了老板在，胡坤不会强留他们，庄晓莺想要继续把他们控制在客栈，就必须把小团子带走。

“爹爹我没事！”小团子乖乖地被方子游摸上摸下，老老实实地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

检查了全身之后，方子游并没有发现有外伤，就连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的，看上去没有饿肚子的样子，稍稍松了一口气。

本来他以为小团子会哭诉，至少也会撒娇，但却居然表现得乖乖的，有些惊奇，大部分是自责。

“你不害怕吗？是我的错，我又没...”

方子游话说了一半，就被小团子伸手捂住了嘴。

“不是爹爹的错！是我太小，帮不上忙，我在的话，只会拖累爹爹，但是我以后会变厉害的！”

看着小团子软乎乎的脸，表情却异常坚定，方子游有些动容，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一旁的叶云晚没见过小团子，压根不知道他的存在，看着眼前莫名有些“父慈子孝”的一幕，不明所以。

虽然刚才小孩子跑进来开口就叫爹，但是方子游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可这小孩儿起码怎么的也有六七岁了吧。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住了没问。

门口从刚才就在被忽略的女子看向方子游两人，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情感，立马又被压了下去，清了清嗓子。

“你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说着，女子一步一步往里走，到了胡坤身边时，不露痕迹地停顿了一下，继续往柜台方向走。

方子游手上抱紧了小团子，还是将注意力放回到走过来的女子身上。

“庄姑娘，现在应该叫你庄晓莺姑娘了吧？”

庄晓莺无动于衷，直到走近地窖门口才停下。

伏下身子，伸手捏起一片衣角，将盖住双腿部分的衣物掀开，只看了一瞬，便又盖了回去。

“小时候，你总劝我不要上蹿下跳，那天我跟坤哥去爬树，还是你在树下把我们一个一个的接住了，我和坤哥都没事，你却从此跛了脚...”

“笨蛋姐姐....明明去叫爹爹来就好了....”

“不过总算....终于找到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近呢喃，方子游离得近，才勉强听清，想了想，沉声道。

“找到了她，你也算是得偿所愿。”

庄晓莺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

“庄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方子游看着庄晓莺的举动和神情，心里突然有种不好预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胡家害我姐姐，又毁了我后半生，连累上河镇，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说我该如何？”

庄晓莺转过头，盯着方子游缓缓道。

方子游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安的感觉逐渐扩大，突然想起来刚才庄晓莺一进门说的话，灵机一动。

“庄姑娘刚才说在下有一点说错了，是哪一点？”

“在下不才，对于破案一事颇有信心，若是庄姑娘不能给出足够的证据，怕是无法证明在下的推断有误。”

庄晓莺冷笑了一声。

“证据？我的存在就是证据，方公子，你的任务就是帮我找到姐姐，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要有自知之明。”

“话可不能这么说。”

对于怎么打太极，怎么于人周旋，方子游深谙此道。

“让我来猜一猜，庄姑娘是想说当初泄露给胡乾消息的人，其实是你安排的，对吗？”

“哼，算你还有点本事，不过你只说对了一点，还差得远呢。”

被方子游说中的庄晓莺有一瞬间的惊讶，，马上转换成了轻蔑。

“你们不过是我手中的棋子，无论是胡乾，还是胡坤，都是被我用来报复那个男人的手段罢了！””

方子游趁着庄晓莺说话的功夫，悄悄抱着小团子，让他把耳朵凑过来。

“去找你白哥哥，快！”

说着，便放下了小团子，掩护着他悄咪咪往客栈另一头的白寒轻方向靠。

小团子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话，贴着大堂墙壁一点一点，趁机往白寒轻那边靠。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昏迷的胡坤突然晃晃悠悠地重新站了起来。

“不是的....莺儿，你说谎！”

原本以为已经失去威胁的人重新站了起来，客栈中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令在场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

但奇怪的是，胡坤并没有攻击任何人，甚至对于从他起身一瞬间，就用剑顶住他后心的叶云晚，也熟视无睹。

“不许动！不然我一剑杀了你！”叶云晚剑尖往前进了几分，语气虽然有些颤抖，手心却很稳。

胡坤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眼中只有一个人，那是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莺儿，你果然没死...”

说着，胡坤眼中留下了两行清泪，无声啜泣着，根本无法想象他和刚才疯掉的那个人是同一个。

“莺儿，你那晚不是这么说的....”

也许是错觉，众人竟然在他这一声中听出了些许委屈。

“那不过是哄你的，你居然还当真。”庄晓莺皱了皱眉，毫不留情，“你不过是我用来牵制你大哥的一条狗罢了。”

“可你明明说过，等事情结束了，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你给我住口！”

胡坤刚开口，就被庄晓莺厉声喝止。

与此同时，方子游却在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丝怪异，回想起之前镇子上的妇女说过。

上河镇的孩子，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被胡坤抓走杀害。

这两者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联系？

余光捕捉到还在一点点往白寒轻方向蹭的小团子，电光火石之间，方子游脑海中的弦突然就绷断了。

不....不会的，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不敢赌，方子游顾不上胡坤，直接往小团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胡坤这边被庄晓莺连着刺激了好几句，精神状态早就崩溃。

忽然垂下头，用几乎只有他身后叶云晚才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是了，一定是因为大哥和莺儿的孩子还活着，莺儿不高兴了，我得把孩子杀了....我得把孩子杀了....”

唯一听清胡坤在说什么叶云晚被他这一番话生生吓到了，刚想出声提醒方子游，原本被她制住的胡坤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那边方子游刚追上小团子，眼前一花，就看见胡坤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但是胡坤眼中根本没有他，而是死死地盯着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团子。

“我得把孩子杀了....”

胡坤现在已经分不清谁不谁，心里只想着要杀了大哥和莺儿的孩子，口中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放屁！你敢动他老子先干翻你！”

方子游毫不示弱地回瞪着胡坤。一手死死护住小团子，一手拔出刚才从白寒轻那里没收回来的承影剑，寸步不让。

远处的叶云晚已经赶了过来，随时准备出手，就连已经争取到时间打坐恢复了小部分元气的白寒轻都撑着墙壁站了起来，悄悄往这边靠。

面对方子游的话，胡坤却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一件难题，突然咧开了嘴，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既然你不让开，那就一起杀掉好了，妞妞最擅长这个了~”

说着，就直接朝方子游扑了过来。

一瞬间，方子游的时间仿佛变慢了。

耳边似乎听见了叶云晚的惊呼，余光似乎能看到白寒轻正往自己这边赶，但他全都不在意。

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用了十二分专注力，盯着胡坤的一举一动，每一处肌肉的变化，每一处骨骼转动，所有可能进行的攻击都在他脑中飞速计算。

就在胡坤扑上来的一瞬间，仿佛是自己身体中携带的记忆一般，右手举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往前刺去。

承影剑太过锋利，剑尖刺破皮肤，剑身穿过血肉几乎不受阻碍，直接从下至上的贯穿了胡坤的前胸。

直到看见胡坤缓缓倒在地上的时候，方子游还有些恍惚。

手中紧紧地握住剑柄，从胡坤的身体拔出。

鲜血四溅，有些飞到了他眼前，才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眼前却是一片血红。

叶云晚担忧的询问，车夫喜悦的呐喊，方子游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一阵耳鸣，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他杀人了。

虽然胡坤罪大恶极，而且早就成了疯子，甚至还几度威胁到自己重视的人。

但是....

“你没事吧？”

白寒轻一贯清冷的嗓音，穿过了耳鸣，直击方子游脑海。

一睁眼，方子游就看着白寒轻的脸，距离自己只有几寸远，又低头看了看明明惊恐不已，却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的小团子。

所有感官，瞬间归位。

是了，这不是他熟知的现代，这里讲究的是最原始的生存法则。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过是江湖上的游戏规则。

你想保护你爱的人，就必须拿起剑...

方子游用没有沾染鲜血的手捂着脸，仰起头，把刚才几乎要涌出的泪水又忍了回去，

“没事，就是业务不熟练，总会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