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老医生

某一年，故事再次从头说起。

在街边喊着“杀人啦”的悲惨中，雨水洗去了一切过往……

当日。

傍晚的时候，明明还有集会。街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

可一眨眼的功夫，天上呼呼刮风，乌云隆隆打雷，地上哗哗下雨，连稍息功夫都不到，街上便大水漫天。

于是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街边仍稀里哗啦的下着雨，滴滴答答。

行人们躲雨，甩动雨伞，或是说话的声音在一刻钟前就没有停过，最终将我吵醒。

刚苏醒过来的时候，一阵头晕眼花。几乎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自从几年前开始，我经常失眠或彻夜难寐。

我是个难忘自己每天有多不快乐的家伙，忘不掉它们，导致我更不快乐。

也许你会说，不快乐所以就悲观了?

不是。

坐在这儿，不一定是逃避问题。也就无非是想稍微解脱片刻。

我的现实只是每天和噩梦一样的未来搏斗。

我的现实也只是看着邪恶日复一日的蔓延，自己却无法全部阻止。再怎么行事也敌不过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倒不如说，如果是和噩梦搏斗，它总会醒，或是说置身梦境却明白它是噩梦，那么它又能怎么样？

现实中反而经常是束手无策，望洋兴叹。

只有接受，只有接受。倒还不如说，既然很多人都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了，那么还能做什么？有时候浑浑噩噩，回到家就只想往床上一倒完事。

（二）

简单介绍一下。

我住在城里不算太好的地方，如今待的这角落地方并没有世道，有时候秩序非常混乱。

闹起来的时候，城角这儿杀人不会被抓，放火没人去查。天黑以后，街头巷尾里也到处都尽藏肮脏的污流。

你在这儿的街上看到十个人，恐怕就有五个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做些邪恶勾当。

谁会去查？谁敢去查？谁能去查？

你想当清官?难。你可以试着往一盆墨水里加一滴清水，然后你就会知道是什么感受。

这就是世道，再干净的人恐怕也只能洁身自爱，不可能在人人贪婪的情况下改变这个社会。如果你是一滴清水，切记要学会独善其身，不要轻易往里搅和。

哪怕弱者都任人鱼肉，居住在社会底层，他们任由上层的贵族主宰命运。生活在虐待和暴力中。我试问一句，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宛若一只萤火虫在整个漆黑大地面前般无力。

为什么我打击你?因为我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可是到头来，我发现自己能做到的只有沉郁，我今天面对邪恶，明天还得面对邪恶。一生的每天都得面对邪恶。

他们只会永无止境的卷土重来。

这场战斗是永无止境的，伴随着疲惫，每每到了晚上，我便在这酒馆里发呆。

世道?

一个普通人能说它不公，但也或许只能说说。

（三）

我一个人默默地继续喝酒，不多时，周围坐上的渐渐是一些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男人。

他们坦露着手臂，有的有刀疤，有的腕部很粗实，肌肉和青筋分明不已。

这些大多是有家有室，如今闲着没事出来喝两杯的中年人。见得多了，活着已无拘无束。

我点燃了自己嘴上的香烟，云雾缭绕一阵。

甩手把烟盒放在他们面前。

『都来一根。』

『哈哈哈哈……』

他们看着我，便是抱拳答谢。

『多谢兄弟，豪爽。』

『真是气魄不凡。』

『无所谓……』我随便摆摆手，捂着头，困倦的眯起眼不说话。

吸了几口烟，我便按熄了。

平日里我还是脾气不错。

哪怕像他们这样的人，只要没得罪过我，都可以友好相处。但是，我又从来没有因此和谁走的太近。

换句话说，即便做事讲个豪气，却一样只是独来独往。

原因很简单。

我太负能量了，以至于到了我觉得跟别人交朋友会感到他们命运不幸的地步。

你会希望自己的朋友是个每天和邪恶动刀动枪，有时候一身鲜血的人么?

你有了这样的朋友，便不会从他那儿得到任何快乐，只会替他感到绝望。

其次就是我很懒得去解释，有时候有人愿意和我交朋友。我却懒得把自己郁闷的事情说给别人听。整天像个闷葫芦一样。

一来二去，似乎像是我不搭理人家。但久而久之，周围就清净了。

酒过三巡。

酒馆的墙边，竖着官府的公告板。

上面似乎又开始密密麻麻的贴满告示和悬赏了。

最近的治安的确又越来越乱。

哪怕是短暂和平的年代里，这些公告板也常常会出示一些任务，其实多半都有危险。而悬赏有的几千，多的也有几万。

我知道自己终究不是吃这碗饭的家伙，能接这种活的伙计可都是刀口上舔血，一条路走到黑的。

生活里如果还有选择，人总规不愿去走极端。

当然，极端的人则直接例外。因为他极端，所以他会做极端的事情。而一般人，只有迫不得已才会做极端的事情。甚至迫不得已也不做。

这些布告板在许多公共场合都能看见，基于这些任务，实际上，有一种新职业叫做“冒险者”。大概啊……那就是能收获鲜花和掌声的职业。

（三）

在这儿又是闲嘴。

我有个从街上捡到的妹妹，姓二名舞空。跟我并没有血缘关系。

布告板上写了什么?她可是总是好奇的不得了。

小丫头天性使然，所以她对什么不知道的东西都很好奇的想要知道。

她认识我的时候正是十来岁的模样。然而，一开始的她甚至不认识筷子，吃东西用手抓。

这使得我曾经一度怀疑她以前的亲人究竟是如何对待她的。而且她还不会说话。

当时的舞空大概是失忆了。

不过，她如今在读书。

可我又没想到这家伙跟我一样，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子。

（四）

我觉得孤身一人漂泊在世，存着钱根本没用，就送舞空去学堂，也给她买了上百本书，涉及历史、政治、军事、文化、文学。

她愣是一通猛学，可别的就不提了。最后考政治的时候，丫的政治就给我考出9分的成绩。

还真是雷同！！老子曾经政治也刚好考了9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二舞空，你是不是抄了我放在家里的那一份试卷啊！？

手上钱不多了，谁不想着天掉馅饼？

一堆人围在那儿叽叽喳喳，等到我出现在后面。所有人突兀同时觉得背后一寒。

他们转过头一望，一个脸上都满是伤疤，身材浑实的人冷冷负手扫视着众人。

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地退开了，给咱让路。

可我过去一脸忧郁的看着布告板，发了许久的呆。

其实，到了最终，我还是一个任务也没有接。

哪怕有些确实看着没啥问题，就是护送个车队或者商人啥的。

我不怕死，也并非一个怕死之徒。

只是，我是个有亲人的家伙了。

要是我真的有朝一日亡命天涯，甚至命丧黄泉，舞空这种傻乎乎的家伙……孤苦伶仃的能过上好日子吗？

我并不想看到照顾了几年的人，某天在路上捡垃圾堆里的东西吃，或是穿着破衣服瑟瑟发抖的模样。

嗯……原谅我吧。舞空这丫头如果没了我，十有八九以后是会这样活下去的。

到了如今，她一样啥家务都不会干，平日里也就是会对我卖萌撒娇。

既是如此，你便不能指望一个暂时有自理能力，却毫无生存能力的女孩在你死后去找一份工作。

那么，果然还是做些安稳的工作才适合我。不能丢了命。

虽然很不想这么认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只是临走前，角落里一道公文，微微吸住我的目光，便是审视了一番。

公文的内容很简单。

『日前有杀人犯兴风作浪，已夺去城内数十条人命。包括上一个客栈老板，全家被杀，财物被洗劫一空。请城内居民多多提防！』

连续杀人犯?数十条人命?

那应该见人就杀了吧……已经没有人性了。

（五）

我回过身去走，周围又是宽敞的，人人避而远之。

酒吧外面仍旧天气恶劣，我却不在乎回去的路上淋点雨，前去结账。

『给你个大的吧，我好像没带零钱。』

在吧台前付了钱，收钱的老板娘是个穿的异常性感的艳妇。

她大概是认得我，看不也不看就收下了，娇声娇气的说可以。对于老客户她一向是保持同等互利的态度对待。

好吧，这已经很同等了。

她用手揽住了我的脖子，却不允许我碰她一下。

我一动，她就要发出笑声，惹得周围人都看过来。

不要误会，其实我对这个人没有任何感情。

因为我是个荣辱都不在乎的人，换句话说，我是冷血，没有感情的。

我有时候会考虑杀掉自己遇到的人从哪儿动手最容易，好吧……说句有点残忍的。

我也想过，这美艳老板娘从脖子上一拧，直接掰断的话就没命了。

但没过一会，我还是有些紧张，感觉呼吸不大自然。

毕竟被挑逗了，而我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大老爷们，不可能有个女人在我旁边贴这么近，我还无动于衷。

『杀人啦！！杀人啦！！』

外面却突然传出尖叫声。

我想到什么，立刻意识到不妙，直接推开老板娘，朝外面冲过去。

『哎哟。』老板娘摔在了地上。

（六）

酒馆外的一幕，令人精神恍惚。

一个满脸是血，已经中了几十刀的女人跪在地上哭嚎，连连磕头求饶。

『不要杀我们……不要……』

她的后面，是已经被杀死的丈夫。

面前，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握着带血的长刀，再度捅了上去。

他在疯笑！

『我告诉你，我家里是官府当差的。随便杀几十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家里人迟早还会帮我逃出城。毕竟我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一阵血光突现，我尝试阻止的时候早就晚了，离他的位置还有至少数十米。

女人早就满身伤痕，被刺的血肉横飞，这下惨叫了几声，死不瞑目。

对方手段残忍到了极点，又是挥刀劈下她的头颅。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又连砍了女人尸身五六刀。

那尸体便静静的倒在地上，腹部依旧涌出殷红的鲜血。

酒馆里有人看见，直接吓得尖叫，有的转身就朝着里面逃跑。

男人又对路上的行人嘶吼，他咆哮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又一个带着小孩子出门的妇女瘫坐在地上，大喊救命。

男人这才满脸病态的向那小孩跑去，很显然，对方企图挟持人质方便脱身。他仍是一脸病态和疯狂的笑着。

『不要动，就是这样，站在那里。』

孩子被吓傻了，瑟瑟发抖。

我化作一道黑影迅速摸到那男人背后，抬腿对他飞踹出去。

『嗷!』

男人扑腾在地，踉跄的爬起来。

我更逼近了一步，浑身杀气大开！

这大概就是官府公文上提到的杀人犯?

可我的杀气不弱于他，说句不好听的，我手上照样有成百上千个邪恶之徒的性命。

杀人者对杀人者，那就只好比比谁杀得多。

这下，他吓得登时捡起刀逃跑。连和我对视都不敢。

『滚，滚!』

他狼狈的推开行人，远远逃去。

两具尸体。

全部已经没了呼吸，脉搏也已经停止了。短短几分钟，在周围人没有任何救助的情况下……

两条刚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突然的在眼前没了。

不对，居然是三条人命……

我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眼看着女人的腹部已经被割开了……里面又有一条生命。

一个家庭，又惨遭邪恶毁灭。

能做什么??

我早就说过，邪恶会永无止境的卷土重来。

这样的事情……明天也有，后天仍会有。

老板娘是第二个走上来的，她仍在瑟瑟发抖。

『怎么办……报……报官么？』

『……』我沉默的摇摇头。

她看我要往前走，不由得微微用冰凉的手带住我。

『那样的人……他已经疯了……你管不了。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会有……就算你是对的，他们是错的，可是……』

『可是你想说，我大发慈悲的放过他们，放过自己，也是保护自己安全的做法？』我回过头问道。

她不说话，沉默的点点头。

还记得我一开始对你们说过的么？

街上十个人，恐怕有五个都是这样的邪恶之徒……我今天管了一个，那还有四个呢？

这座城市有几万人，我管了一个，那还有半数，仍有几万的恶人呢？谁去管？

我甩开她，再度摇摇头。

『如果是我被杀了，躺在地上，会制止别人替我报仇么？』

『…………』

『或者说，我能够让别人替我送死么？』

『…………』

『都不能，死的人一定是我。而我死在地上，还必须心甘情愿的遇害吗？』

『我不能制止其他人像我这样没命，也无法伸张正義，我不能抓住犯罪之徒，那么这些事情谁去做？谁都不做的话我是否等于白白没命了？』

我如果往后退去，这还真就是圣母精神。勉为其难的要我感化那些杀人犯……

可是被杀的人如果是我，我会去感化害我的人吗！？

我蹲在一开始被刺中的女人面前，直到不自觉的攥紧拳头站起，朝前走去。

这个死人不能报仇，可是我能。

换句话说，就是拔出心中的剑，挺剑闯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