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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1 章 立冬

【昭历三十九年立冬】

煜都城里下了三天三夜的雨,今日天明时,沉甸甸的空际终于浸开了光,到午时,太阳破开了云层,在皇宫上方金灿灿地照耀。

堂内宽敞明亮,四下一片寂静,太医替顾萧把了脉,面色看似有些沉重,但顾萧毫不在意,不等他说话便抬起手,摸着黑色的棋子,轻轻往白棋子旁边放。

太医额头渗着些汗,等了很久,总算等到顾萧抬头看他,他以为这是顾萧愿意听他说话的意思,于是唇间微动,把憋在心底的慢慢吐露:“陛下……之前的那些药……”

“下去吧。”顾萧并不是看他,而是看着屏风后面,似有一个身影已经静候可了好一阵子。

太医眼里为难,但他不能违背顾萧的意思,于是缓缓退身,乖乖离开了屋子。

屏风后的身影动了,迈着平缓的步伐,穿过阳光渗透的圆窗前,向顾萧走来。

“今年会比往些年冷,这才立冬,瞧着不出几日就会下雪了。“余挽风说话声音很轻,在这空寥的堂内都不显刺耳,明亮的光线把他深邃的五官映得格外清晰,他近日一身素衣,少了身为太历院院长的那股威风凛凛,多了近人臣子的关切和温和。

”是啊,煜都天冷,北方还在打仗,又得冻死不少人了。“顾萧冲他挥挥手,往自己对面的空位指了指,让他坐下来陪自己下棋。

余挽风笑了两声,撩袍屈身坐下。

顾萧素来不喜朝堂之礼,列祖列宗定下的传统,到他这里全都作了废。除了早朝之时稍微庄严点,平日私下相见,顾萧都让臣下随心而欲,问礼不必,寒暄不意,恭敬不需,奉承不听。

规矩早就立在那里,在顾萧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惜,事与愿违,真正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

而这少之又少的人中,包括了余挽风。

“这棋不像是一步一步下出来的。”余挽风垂目看棋:“臣看着像摆出来的。”

“朕把三个关键位置上的黑子都换了白子。”顾萧点了点某颗棋子:“你看,四面楚歌。”

余挽风呵呵笑,拎起顾萧指的那颗棋子,随手丢进嘴里嚼了得“咔咔”作响。

顾萧眼神凝向余挽风的牙齿缝,看他真把棋子当成糖吃,本是有话想要说,可话到嘴边,喉咙里一阵刺痛,他低下头,咳嗽不止。

“陛下,太医开的药还是得喝。”余挽风吞了棋子,温声相劝:“祭天大典快到了。”

顾萧嘴角沾了血,手上也有血,他摇摇头,站起身,好像对眼前这盘棋已经没了兴趣。

今日阳光明媚,吹来的寒风却依然刺寒难耐,顾萧右手握着拳,放在唇边小声咳嗽,血在他掌缝间浸,沿着手腕往衣袖里淌,片刻后,被他随手抹在衣袍上。

“白烈还有多久回来。”他问余挽风。

“护送队途经忠州、北延、只怕途中还会绕道,以臣之见,少说也要冬至之后了。”余挽风还在琢磨案上的棋子,他拿了黑子,在指尖翻来翻去。

“鸢儿带的队?”

“雪狼军护送是陛下的意思,小王爷不会在上面做文章。”

余挽风这番话初闻之下是在给酉王开脱,细细一品,又是把锋芒指向明确。偏离路线已成定局,非是酉王下令,便是雪狼军中暗藏玄机。

顾萧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沐着阳光,嘴里都是自己咳出的血腥味儿。

“陛下要是不放心,太历院可以派人过去。”

“无妨。”顾萧嗓音沙哑,却又十分坚决:“远远盯着便是。”

余挽风抬头看他,也许是因为背了光,顾萧的身影成了一道光明中唯一的暗。

“白烈在妖域被混沌纠缠,伤了右臂,混沌的血有剧毒,他以凡人之身硬拖下去只怕会凶多吉少。”余挽风道:“陛下若是舍不得他,待他回宫,臣想法子让他沾些妖性,兴许能比现在更好用。”

顾萧望着窗外,像是在思考着余挽风说的话。

余挽风不急得到回答,他将手里的白子放下,换起一枚黑子,再一次丢进嘴里咀嚼。

“你怎么看?”顾萧问。

清脆的咀嚼后,他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偌大的堂内。

“以臣拙见,白烈真这么死了挺可惜。”

顾萧笑了笑,道:“爱卿是觉得死了可惜,还是死在别人手里可惜?”

余挽风吞了棋子,喉结上下滚动,他眼里起了温意,像是有那么点怜爱之情在里面:“陛下,训狗就得喂好肉,训妖怪也是同理,也不能总让臣饿着肚子。”

顾萧依旧在笑:“给你肉你不吃,非得挑着带骨头带刺的吃。”

余挽风道:“陛下误会,臣最不喜欢带骨头带刺的,只是咱们下棋就得讲究弃车保帅,事到如今,白将军也算是物尽其用,陛下莫要本末倒置才是。”

顾萧伸手指了指棋盘:“不是一种棋。”

余挽风谦笑着起身,他把手收进相互的衣袖,脚下迈着步子,缓缓走到顾萧身旁。

“臣说的棋不是这盘棋,说的帅也不是暗指陛下。”他稍稍倾了身,光线涌进他的眼眸里,映着了顾萧的侧脸:“蔚仙尊这次回宫可不是寻陛下而来,皇后在宫里呆了那么久,越近着时辰,越是快要坐不住,陛下是打算继续拖着她,还是趁早——”

他话没说完,自觉停了嘴,顾萧的眼神比方才冷了许多,就连窗外绚烂的光辉都融不进纯粹的暗淡。

余挽风垂下眼,低声在笑,阳光在他身上沾染,却没落下半点影子。

“年纪大了,嘴笨,陛下饶命,饶命。”他从顾萧背后绕过,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今儿天气好,实属难得,陛下要是想出去转转,随时唤臣便是。”

说完这句话,余挽风便消失了,也许是他走路放轻了脚步,去时没留下半点动响,只余落地光影斑驳,像是微风吹过的湖面,泛起了微颤的涟漪。

*

山里起了雾,马车走得比平时要慢许多。

车轮碾过石子,往泥泞路上使劲颠簸了一下,白烈被晃得醒过来,闻着些药草的苦涩味,看向身旁的人。

这间马车里不算宽敞,沈非欢趴在旁边睡,呼吸很平静,好像稍微动一下都会碰醒他。

白烈倚在软垫上没动,他的右手昨夜痛了许久,今日醒时已然没了知觉,混沌留下的伤口长出红色的斑,细腻成线,像蜘蛛网一样攀爬在他肌肉紧致的胳膊上。这状况他没让别人看见,痛苦他也能忍,只是皮肉之下游走的不适感非但没见缓解,更有甚是向着全身蔓延。

他不惊动沈非欢,慢慢动过身,用左手把马车帘子捞起来。

两侧树木笼着雾霭,空气又冷又湿,看向远处是灰压压的一片,不知通往何处。

“将军。”

骑马护在旁侧的雪狼军小将向白烈问候。

白烈抬目看向他:“到哪儿了。”

“回将军,从北延往东已经走了三个时辰,这附近都是山林,问了当地人,说是往这个方向有小村镇,现在正朝着村镇方向去。”

透过头盔,小将得容貌白烈有些眼熟,却是叫不出名字,应该是前几年刚进雪狼军的无名小辈。

“胡来。”白烈伤得重,说起话来气力却依然很足,“回煜都是当务之急,怎能任意更换路线,何况酉王…”

“本王吃不得苦,不乐意露宿,要休息必须得去有人烟的地方。”马车顶上传来了顾鸢漫不经心的声音。

白烈微微一怔,竟是丝毫没察觉车顶上有人,顾鸢把身子一歪,半个身子倒挂,从窗外看去白烈愕然的俊脸。

“王爷,昭阳境内动荡未平,回城的路应当谨慎一些…”

以白烈所想,顾鸢天性玩心重,每次离了皇宫四处乱跑都是大半年地寻不得踪迹。如今想必是贪玩得本性再泛滥,故意把路线兜着圈子走。

哪知听完白烈好心一句劝,顾鸢“啧”了一声,嘀咕着:“好心没好报,木头白。”随后收了身子,继续端坐马车顶上。

白烈心里也郁闷,随手松了帘子,乖乖靠回马车,趴在案旁休息的沈非欢已经醒了,见白烈看过来,他心里无奈,到底没有多嘴。

顾鸢这一出,是考虑白烈伤势太重,过些时辰就得换药。可是,白烈身为雪狼军统帅,护得皇室血脉周全是他立人之本分,若让他知晓缘由,定会心中有愧。.七

马车又行了一阵,穿过重重雾霭,总算到了镇子边上。

“这条路上匪患成灾,没什么村镇,前边有个客栈,叫什么什么什么客栈,我们要是去了,别摆出皇室的架子,就说是水月阁的人,尤其是你,白烈。”顾鸢的声音从马车顶上传来:“你给我老老实实当个病人……或者,当个哑巴。”

白烈望着马车顶:“王爷是想避嫌?”

“这条路阴暗,不受周边管服,客栈是江湖中人来去的地方,老板娘就是这里的土地主,她让你叫她娘,你就得叫,皇上来了都不管用。”

“这…”

“大白,我知道你叫不出,所以你就当自己是哑巴。”顾鸢打了个哈欠,盘着的腿也麻了,他慢慢地舒展,放松自己,过会儿又换了个姿势撑在马车顶:“我们只路过,借宿,只要不去招惹是非,就能安然无恙,这是江湖规矩,懂?”

白烈脸上写着两个大字:不懂。

他深呼吸一口气,右臂的麻木感让他微微蹙眉,心中情绪波澜,一时无法释怀。

能听见顾鸢说话的不止白烈,还有在前面骑马晃悠的夏洲和蔚凌。

“这客栈我听说过,有钱,有本事,有熟人,进去就好过。”夏洲看蔚凌一脸迷茫,便是好心解释给他听。

方才酉王说的分明是:什么什么客栈。到了夏洲耳朵里却听了明白,不得不说,哥俩好还真是心有灵犀。

“对,咱们这一路,第一,是不差钱。”顾鸢在车顶上接嘴。

此处匪患成灾,他却把声音说得响亮,话音刚落,就听着大树背后一阵动静,血溅起来,散进白茫茫的雾,是雪狼军小将动了手,他把手里的枪贯穿树干,刺破了躲在大树背后的人的喉咙。

“第二,是不差本事。”

小将抽手拔枪,树杆后的中年男子尸体歪歪斜斜倒下,蔚凌粗略看了一眼,此人身着布衣,看着不像会武之人,衣服上沾了不少血,也不像是刚才伤势造成的。

空气中氤氲着一股血的味道。

前方有凶事,此人应当是逃出来的平民……

“熟人呢?”夏洲拽着马回过头来:“谁在里面等我们?”

“这是在等着羊入虎口啊。”沈非欢从马车里出来,他往前面看,雾霭间客栈的轮廓若隐若现:“血腥味这么重,各位都闻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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