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齐人之念

自从相随叶珏一道进入暨阳郡守府正厅之后，林馨宁便从未开口说话，然而方才这一句话说将出来，倒是让在场众人都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焱朝武成侯向来都是以性情沉毅著称，王景略虽然久居北疆，耳中却也听说过这位儒将侯爷的名头。然而谁也不曾料到，此时林馨宁说出的言语竟是如此张扬直接，一句话问完，便迫得叶珏不得不答。

适才林馨宁之言，表面上似乎是单纯地在问叶珏，自己的年龄与陵阳公主相比孰大孰小；然而仔细想来，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与顾瑱二人各自在叶珏心中的分量谁高谁低；更有甚者，似乎还有几分在问叶珏日后若是二女同嫁以后，在家中的地位谁尊谁卑。

想到林馨宁之父只是焱朝武成侯，即便此前颇有战功，但爵位、名分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当今皇帝陛下顾秉业相比。不过林馨宁方才一言，似乎竟是将自己与陵阳公主摆在同等位置上，二者并无差距，只待叶珏自己选择。

只是此时的叶珏面色发红，心中甚是为难，不知到底应当如何回应此问，心思急转之时，也只能靠着饮酒来缓解自己的心情。

按照焱朝成规，叶珏为大将军叶瓒独子，将来叶瓒致仕之后，自然能得享显爵，日后叶珏自然继承爵位，也是顺理成章。身带爵位之人，三妻四妾也属平常，可如今叶珏却是处在国朝公主与侯门千金之间，自然便不能有齐人之行。

当日叶珏已然许婚武成侯府，此事帝都之中的文武群臣多有所知，然而看陵阳公主之意，似乎还是想着当日自己与叶珏同历患难之事，就此不肯罢手。而林馨宁虽不知此事详尽，但方才言下之意，自己纵然家室不及顾瑱，却也不愿就此放弃，落得为人笑柄。

依秦王顾霄霆的本意，今日邀请众人前来，原是要共同商议，如何在即将发起的军事行动中，攻克北宁郡一线地域。谁知众人方甫到齐，还未曾说得几句，话题便已然被两个姑娘转到了另外的方向。

只是话已然说到了此处，纵然顾霄霆身为皇子秦王，却也不好替叶珏做此决断，况自己与顾瑱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情分非比寻常，但严格说来，如今倒是林馨宁才为叶珏的未婚妻，当真让他去选，只怕一时半刻也未必能想出完美的答案。

两相为难之下，顾霄霆不由得转眼看向越朗，想着诸人之中只有他与叶珏是总角之交，此时当能说得上话。

谁知越朗在初闻林馨宁开口发问之时，便已然自发低下头去，时至如今还不曾抬起，一望可知便是不想掺和此事，即便如今秦王目光已然凝在自己身上，也未曾见他有什么动作。

无奈之下，顾霄霆又将自己的目光转到叶珏身上，想着此事既然因叶珏而起，自然应当由他自己去解决。可叶珏虽是一身本事堪为同辈之中的翘楚，但即使是他体内真气再是雄厚，长枪招数再是精妙，却也不能用在此时此事，一时间也难答复。

沉思半晌，处于二女中间的叶珏才低声道：“我记得当初有位名将霍嫖姚，他少年成名之后，曾经说过一句话，那便是‘四方未靖，何以家为’。如今承蒙佳人青眼，我心中自然高兴，但我蒙上将军以手足相待，岂能在即将与大敌争锋之前，还在想着个人儿女私情？”

他这话说得原是极为郑重，显然确是自心底而发，即便顾霄霆早知其心意，此刻听他说出如此言语，心中也很是感动。想着自己虽然身为皇帝之子，但与叶珏、越朗等人相交时，却当真是拳拳一心，不曾因身份高低而自傲于人，今日看来，当真收到了相应成效。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对叶珏再说些什么，便即又听叶珏言道：“我当日许婚武成侯府，虽是应了林叔父之请，但心中也实在是念着当初与馨宁妹子的青梅之情；而当日挡在公主身前抵御狼群之时，虽是心中并无男女私情之想，事后却也曾经想过公主实在也是一位良配......”

此时厅上众人之中，几乎无人想得到叶珏这几句话倒也是说得教人心中愕然，听了前半段，不由得人便想翘起拇指，称他一声“好汉子”，可听到后来，却觉得这位少年未免也真是贪心了些，心中竟是真存了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只有越朗自幼与叶珏为友，对他的性情所知极深，知道自己这位总角之交别的都好，唯独在这一道上颇与常人不同。如今他敢在秦王等人面前说出这等常人所不敢言、不能言、不会言之语，便是一个明证。心中暗道：“君镝，你这番言语放在此时的情境之下，未免不是解围良方，只是如此一来，只怕二位姑娘顾不得相争，便要将心中的醋意全都泼洒到你身上啦。”

谁知他这番话说完，众人愕然、尴尬的面色还未尽数消退，便见顾瑱与林馨宁二女都是双颊娇红，各自羞涩低头，都全无了原本的英姿飒爽，更没了此前相持不下的刚强。

其实以叶珏的身份、为人而言，在这二位姑娘看来，都可说得上是自己心中的良配，故此二人方才都不愿示弱。只是她们谁也不曾想到，叶珏竟然真的将想要享齐人之福的念头堂而皇之地对众人说起，然而当此之时，若是自己软了心思，就此主动放弃，岂非让对方不战而胜？故此二女竟是谁也不愿说个不字出来，白白让对方将叶珏抢了去。

眼见此时顾瑱和林馨宁僵持在此，双方谁也不再出言，顾霄霆心中暗道：君镝果真好手段，竟是在这般情境之下还能让二女都说不出下文来。

只是他心中念头转得颇快，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已然重新张口出言：“君镝之事不过儿女私情，咱们还是应当先谈国事，对于此次进发北宁，诸位可有何想法？